我的1979 第948节
“有这么好心?”
李览道,“我是差钱的人吗?”
“有钱人的嘴脸。”方琼扭过头冷哼一声。
沿着曲曲折折的山道往前走,听见了孩子们的嬉戏追逐声,原本分叉的两条山道,在此处汇合。
妇女们对着无法无天的孩子们,不时的呼喊两声,有不听话的,紧追上两步,对着屁股啪啪两巴掌,孩子们的哭声一下子冲入云霄,紧跟着的是其他人的哈哈大笑声。
在这里,李览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趣味。
老姑奶的篮子摘得满满的,李览走过去,给接了过来,提在自己的手里。
老姑奶道,“走吧,回去吧,够两顿吃的了。”
李览不认识返回的道,跟在身后,左右身前身后,都没有看到方琼的影子。
刚到家,屁股还没把板凳焐热,何龙一肩扛着土枪,一手提着两只野鸡回来了。
“瞧瞧,运气不错,”何龙扯着鸡脖子在李览眼前晃了两晃,“它还没扑腾开,我就一枪给撂倒了,算它倒霉,大不了给它超度一下。我下厨,试试我手艺。”
鸡毛都是血,李览不忍心看,只嘀咕道,“有二斤没有,这么瘦。”
何龙道,“你懂什,野味吃的就是个味,你放心吧,保证给你塞一大碗。”
直接把野鸡甩在地上,扛着枪走到屋后,把土枪径直塞进了干柴堆里,在里面随意扒拉两下,就找不到影子了。
满意的拍拍手,从一旁抱起一摞劈材,放到了门前的大灶边上,往锅里倒了大半锅水。
李览帮着点着了火,添柴,不一会儿,一个个滚烫的气泡在锅里争相跃出。
他没有多少经验,柴添的很多,水开了,火依然很旺,赶忙舀了一飘凉水把灶动的火扑灭了一半,只留了一点火星。
何龙把野鸡放进盆里,淋了好几瓢开水,不顾烫手,开始熟练的拔鸡毛。
方家姑爷的弟弟叫方老六,他走过来笑着道,“大龙,你这饭店老板没白当啊,麻溜。”
何龙道,“什么老板不老板,就一个破厨子。”
大凡饭店老板,很少不是厨子出身。他初进京,就是靠一手烤羊肉的绝技立足的。
方老六道,“现在林局都是飞机飞来飞去,你可少玩枪,被逮着了不是闹着玩的。”
何龙道,“哎,放心吧,没多大意思了,像以前我扛只枪一玩一整天,现在年龄大了,越来越懒散了,玩不动了。”
方老六不屑的道,“你还没进五十呢,就嚷着大,我还活不活了?哦,对了,我回头再去捞两条鱼,你一块炖上,记得加两块大肉,一起炖,那样相。”
158、罪过
何龙把两只鸡拔完毛,里面的脏水泼了,清洗了水盆,然后道,“老六啊,你是记性不好啊,还是不识数啊,我都五十出头了,可就比你小不了七八岁,你掰指头数数,我还能潇洒个几年啊。”
说完,一剪刀破开了鸡肚子,开始收拾内脏。
方老六道,“哟,你五十都开头了,真没注意,你家大丫头多大了?三十都出头了吧,我这都有好几年没见着了。”
何龙道,“三十多了,死丫头大了,管不住,在国外,不肯回来,也不肯结婚,我是一点招没有,反正她是脚踩西瓜皮,随她溜达吧,只要摔不死,我就不操那个心。”
对于闺女,他说不好是气愤,还是伤心惆怅,总之,他已经五年没见着闺女面了。
方老六道,“还没结婚啊?”
何龙感觉很丢人,三十多岁,就是老姑娘了,还没结婚,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随她了,我养老靠自己,又不指望她,她能顾得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洗干净鸡肠子,猛地一泼,方老六躲的快,差点挨着他身。
方老六道,“注意着点,手脚不利索,我给你整,这么点玩意。”
何龙刺开另一只鸡肚子,把肠子扒拉出来,扔到地上,对方老六道,“你拽点稻草,放点碱,给划拉划拉。”
方老六也不嫌弃埋汰,给提溜起来,仔细打量了一圈,道,“这么细的肠子还要干啥,都不够塞牙缝的。”
何龙道,“赶紧收拾了,放点辣椒,炒炒就是一盘子。你不吃,我可喜欢吃。”
方老六道,“还是你会吃。”
把两条鸡肠子挤弄干净,在清水里摆了两下,理了几根稻草,加了一点碱,在那反复揉搓。
待整理的差不多,就扔进了何龙的盆里。
何龙搓洗了一遍,在鼻子跟前闻了闻,笑道,“这个中,你不是要整鱼嘛,那就麻溜点。”
方老六进屋,在他兄弟家的仓房里扒拉了两下,找出来一个撒网,放水桶里,提着就走。
油盐酱醋未放,何龙直接把野鸡甩锅里了,加上水,盖上锅盖焖上了。
李览拿着烧火棍在灶冻里随意拨拉了两下,火重新窜起来了。
何龙拍拍手,在墙上随意蹭了两下,然后点起来烟道,“捡几个粗的,塞进去,火头越大越好。”
男人似乎都有一种毁灭性的本能,听着胳膊粗的树头在灶洞里噼里啪啦的响,看着它慢慢燃烧成灰烬,李览总有不可名状的爽感,完全没法遏制。
火越来越大,他进屋找了俩土豆,埋进了灶洞的灰烬中,用烧火棍不停的翻滚身子。
何龙道,“就那么放就行,皮戳烂了,看你怎么吃。”
李览道,“回家了,我也在家门口做个大灶?”
何龙道,“我家饭店厨房少你吃的了?你可歇着吧,我大院有口灶,想烧的话就天天去烧,管你烧个够。”
李览道,“那太远了,家门口多方便。”
何龙道,“真想弄也简单,你家后院那个湖边不是有个宋谷他们用来整烧烤的铁炉架子嘛,你直接用那个就行,那个就够你玩了。”
还要说话,看到方琼提着一个水桶过来,他走过去瞄了一眼,“你六爷呢,怎么让你送了?”
方琼道,“回家换衣服去了。”
李览把水桶接过来,手一沉,想不到这么重,不经诧异的很,想不到方琼的力气挺大。晃了晃,大鲤鱼在里面咣当咣当乱窜,水花四溅,他弄了一脸的水。
看着一脸揶揄之色的方琼,讪笑道,“五斤至少。”
方琼道,“六爷撑过重了,一个至少都有七斤,小一点都有六斤。”
她把鱼给拿出来,拿起案板上的菜刀,一条条给清理了。
李览闭着眼睛,不敢看这血腥的一目,方琼手起刀落,想不到一个女孩子居然这么凶残。
“罪过,罪过。”
方琼洗洗手,让方老六接手,然后对李览道,“有本事你可别吃。”
李览道,“吃还是要吃的,反正杀了都杀了,不吃浪费,浪费更是罪过。”
方老六把锅盖揭开,霎时间香气弥漫,他把野鸡炖蘑菇铲进盆里,把锅底随意擦了擦,就把两块大肥肉放进了锅里。
等肥肉滋出油花的时候,加水,加料,三条大鱼整条整条的放了进去,再次盖上锅盖。
何龙笑着道,“这鱼要是不碎,你这手艺就是到家了。”
方老六自信的道,“你瞧好吧,这江鱼必须就得这么炖才好吃,什么红烧、碳烤、清蒸都是白扯,那都是外行才会做的。
别看着简单,真上手做,不跟你们吹牛,前前后后,有几个能做的出我这味道的?”
李览不认为他在吹牛,蹲在地上,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他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知易行难,实践才能出真知。
方琼笑着道,“你也是笨的没谁了,烤个土豆都能成焦炭,你说让人说什么好呢。”
李览没好气的道,“我是大意,光顾着跟你聊天,忘记扒出来。”
方琼道,“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认了吧,我还能高看你一眼,这么一解释,倒是太虚伪了呢。”
俩人都蹲在地上,低声细语,倒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外人看来,这眉开眼笑的两个人,相处融洽。
这个屯子,方姓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是方琼的爷爷方九章。
方九章和方老六兄弟俩是一个奶奶,但非一个爷爷,只是恰巧双方的爷爷都姓方而已。
方九章八十来岁,从外表来看,并不显年龄,腰粗背直,头发猛然一看是白的,细看的话,还是夹着不少黑色的。
脸面刮的干干净净,一丝胡茬子都没有。
李览刚认识他的时候,以为他是方琼的父亲。
“九爷。”李览看到他过来,给他搬了一把椅子。
方九章只注意到了李览手上的烟,“以前不抽烟的吧?年轻着呢,学什么烟。”
李览笑着道,“抽着玩。”
方九章是屯里为数不多的,不抽烟的男人。
159、方九章
他在边防团工作了二十来年,退伍后进了本地的农场,退休前是农场的场长,在本地很有声势和威望。
在本地,许多难办的事情,找他办比派出所还好使。
在他身上,李览能感受到什么叫不怒自威,以前对这个词语没感触,见到他之后,就真的感受到了。
这种感觉,李览在他老子身上都不曾感受到。
“大哥,茶杯还有水没有,我给你续一杯?”方家姑爷本名叫方连同,与方九章论理来说是叔伯兄弟,但是,在十年前,两家的交流仅限于点头或者说上两句话,至于踏他家的门口,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不可否认,方九章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傲气的人,朋友多,人缘广,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这十年间,方家混的最好的就是方连同这一门了,两个儿子方全和方力,俨然是整个大兴安岭的名人。
大儿子方全出社会早,发家早,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县里数得着的大富豪,县里的酒店、口岸市场就是他投资的。
小儿子方力大学毕业,开始跟着哥哥方全后面,之后另起炉灶,借助哥哥的资金,凭着自己聪明才智,后来居上,身家早就超过了方全,每次回乡都是地区领导陪同接待。
总之,一门兴,阖族兴。
别家不说,就他方九章自己的两个亲孙子都在方全的底下做事,至于方力,这小子在大家看来就有点为富不仁了,没有学历,没有能力,在他那里是讨不了便宜的。
所以,哪怕这些年,方力捐资助学,给屯里修路,接通自来水,也没多少人念他的好,这小子是没有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