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602节
人还未到,却听到耳畔穿来悠扬的胡琴声――这几日,每天晚上都有个拉胡琴的年轻人到树下拉胡琴,他话不多,在这里拉上半个一个时辰就走了,听人说是附近店铺里新来得伙计,林铭也未在意。
他在榕树下转了一圈,他经常来这里,树下聚会的人虽然叫不出名字也都是熟脸,几个老先生正在下棋,也有人玩纸牌的,好静得自个看报纸杂志。有人喝茶有人抽烟,伴着悠扬的胡琴声,一派闲适安逸的太平景象。
林铭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有报贩过来招揽买卖:这报贩比较特殊,并非“卖”为主,而是主营“租”。他除了有《临高时报》之外,还备有临高出版的多种杂志,只要花几分钱就可以看个够。很符合一般店员伙计的消费能力。
林铭自从和王心隆来过这里之后就习惯性的每天来租报纸看。他知道《临高时报》的重要性――甚至比朝廷的邸报更要紧。但是自己作为一个伙计表现出对邸报太感兴趣的话太过瞩目,租来看就显得正常多了。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是多虑了,《临高时报》在本地传播很广,识字人群中普及率极高,即使不识字的人也经常求着识字的人读一些报纸的标题和内容。这大榕树下也有这样的“读报人”。
林铭取了一份《临高时报》,原本看报纸只是为了掌握髡贼的动向,正如他看邸报是为了掌握朝廷和官场的风向一样。渐渐的他倒有些喜欢看这报纸起来了,虽然髡贼的文体他有些不习惯,但是报纸上的各种新闻报道可比邸报上枯燥奏章和公文内容要生动有趣多了。
从报纸上他知道了澳洲人在整个琼州府的活动:安置了多少移民,开垦了许多荒地,哪家工厂又投产了,又在推行什么新得政策……报纸上都解说得清清楚楚,而且,还很生动。
看邸报当然也知道天下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是论及生动有趣,叙说明白,那是绝比不上报纸的。感觉上去,髡贼办报纸写文章,是唯恐百姓看不懂,尽量揉碎掰开了说个详尽。虽然在林铭看来未免琐碎,但是却能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林铭正在看一篇关于中日贸易的文章,这文章洋洋洒洒占据了大半篇幅,从宋代的贸易开始讲,一直讲到本朝的倭寇王直,接着又说道郑家的崛起。
和倭人做买卖的事情林铭多少是知道一些的,王直之类的人物,他也是有所耳闻,至于郑芝龙,那更是如雷贯耳。然而他从没见过如此详细的综合论述中日贸易的文章。特别是文章中对日本历史描述的详细更让他有一种新鲜感。要知道大明从来就没弄清楚过日本的政体――当然朝廷一贯也不在乎知道这些外夷的事情。
林铭觉得新鲜,正看得仔细,忽然听到有人在问:“有上一期的《知音》吗?”
声音一入耳,林铭不由得打个激灵:这是李永薰的声音!他不敢表现的太惊讶,用报纸遮住面孔,小心翼翼的将视线上移,心中一阵狂跳,真得是她!
只见小姨子今天穿着一身大明款式的女装,手里拿着个包袱,和这里女子的模样一般无二。她和报贩说着话,还在他的摊子上挑拣着什么。看到他的目光投来,对他示意了一下。
林铭心领神会,他站起身来,将报纸还给小贩又换了一本,就在还回报纸的瞬间,只觉得手心塞入了什么东西。他赶紧攥住,又选了一本杂志若无其事的回去继续翻看。
李永薰买了一本《知音》自顾自的去了。林铭小心翼翼的在杂志的掩护下打开纸条,薄薄的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地址:东门市电影院。
林铭知道这个地方,这是专门播放澳洲影戏的戏园子。但凡来过临高的人很少没有去看过“澳洲影戏”的,这几乎是“临高游”的必备项目。林铭也跟着王心隆去过――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广州街头到处都有的“拉澳片”而已,没想到里面却是黑乎乎的挂着一张大白布。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黑乎乎的房子里忽然一亮,随着一身汽笛的呼啸声,墙壁上出来一辆火车,喷着白气正朝自己呼啸而来,林铭惨叫一身,从桌椅上滚下身子,连滚带爬的往外逃去。
还没跑出几步,就被王心隆拉了回来,周围少不了一阵笑声。林铭再回头才知道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影戏”而已。那火车只是幕布上的光影。
不过,这光影的逼真程度,不管是他看过的皮影戏还是“澳片”,都完全不能与之相比――这简直就和真得一模一样嘛!(未完待续请搜索飄天文學,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三百四十二节 电影院内
林铭惊魂稍定,继续看“澳洲影戏”,说是“戏”,实则没什么情节,十几分钟的片子里大多是街景、风景之类的,有些画面他看起来很眼熟,大约就是临高本地的景色。;片子配着音乐播放。不过这点效果就已经足够让看电影的人兴奋不已,开了“澳荤”了。
有了这段经历,林铭对这“澳洲影戏”也就一点不陌生了。王兴隆兄妹二人经常去看电影――当然,他们一起去得时候是绝对不会叫他一起去得。至于这兄妹二人为什么这么爱看电影,以林铭的智慧很容易想明白:电影院里多黑啊!
约在电影院碰头,林铭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个绝好的地点,电影院只要买票谁都可以进,不用登记,而且每天放映好多场次,每场次少则四五十人,多则好几百人,人流纷杂。最关键的是里面黑漆漆的,谁和谁坐一起,说了什么话,都很难监视。
想不到小姨子在这方面还真有些造诣,自己当初随口说得一些枝节,她都能融会贯通。
他故意继续看报,悄悄将纸条揉成一团吞下。
又过了好一会,有人陆续离开又有人陆续到来,确定自己的离去不会引人注目他才还掉报纸,起身离开。
路灯已经点亮,林铭回铺子换了双鞋,这才往电影院走去。
今天是工作日,电影院门口人不多。电影院是个两层小楼。有二个放映厅。一号厅放映的是宣传纪录片,价格很便宜。一毛钱一位,不对号,不限时。五部短片轮流放。一部20分钟。差不多一小时一场。全天放映八场。
二号厅专门放映“内参片”,实则就是科普和技术短片,这种电影一般不公开放映,主要是工厂、机关和学校的归化民观摩,以包场观看居多。
林铭买了张票走了进去,放映厅里一片漆黑,因为这里不对号入座。所以也没有领座员,有空位随便坐。林铭沉思片刻,坐到了最后一排可以观察入场口的地方。这里位置最高。可以方便的观察整个电影院,关键是看电影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最后一排。
电影在放映什么他不感兴趣,只是小心的观察四周有无异样。
几分钟之后,乘着换片子全场黑暗的时候。有个人影悄然的在他身边落座。
即使不说话。他的鼻端也嗅到了熟悉的幽幽的少女体香,心中不禁一动,千种感慨,万般愁绪都涌了出来。
黑暗中他一动不动,连面孔也没有侧过去,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却已经伸了过来,放在他的膝上。林铭立刻紧紧的握住了这只手。耳畔传来了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别看我。这里很安全,我们还有半小时……”
林铭捏了捏她的手表示明白。虽然小手依然这么柔软。但是触感却已经有些粗糙。想来在这里是受苦了。林铭正要开口说话,李永薰却开口了:
“铭哥哥。你还好吗?”
这一声,生生的让他酥麻了半边身子,更是勾起了他的无穷回忆:当年她在佛山的时候,私下里也经常这么叫他。
一想到那段日子,真是林铭生命中的美好时光:家中莺莺燕燕,妻妾和睦,又有这么一位聪慧精灵的姨妹。再联系到现在,他心中不由得愈发痛恨髡贼了,要不是他们将李永薰掳去,何至会成为今天这样!
“你受苦了,薰妹。”他小声说道,“都是姐夫不好,没照看好你……”
“铭哥哥不要这么说,”李永薰嗓音微微有些哽咽,“这都是命。”
要说命倒的确有点:所谓noz惑nodie,若不是当初李永薰自己好奇心太重,非要去跟踪打听髡贼的下落,也绝不至于被澳洲人抓去。若是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好几次被政治保卫局认真的考虑过是否要列入秘密处决名单,大约早就精神崩溃了。
林铭微微摇头:“不要说了。你在临高可安好。”
虽然看不到小姨子的面孔,但是耳畔可以听到轻轻的吸鼻声,只听她说道:“在这里过得倒是很好,只是心中思念之情……”
说到这里她又抽了一下鼻子:“铭哥哥莫要担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林铭暗暗体会话中意味,感觉小姨子似乎对临高并不反感,只是思念家人之心甚重,有说服的可能性,便趁机道:“我此来临高,就是带薰妹你走得。”
没想到话音刚落,李永薰已经拒绝:“铭哥哥,我是……走不了了……”
这话也没出林铭的意外,小姨子“沦落”临高,要真心想逃走应该有机会,她一直不走,显然是有难言之隐,要想带她走非得解开她这个心结不可。
但是这话甚难出口,林铭思索片刻说道:“薰妹,你这样留在临高给髡贼当差总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你爷娘还在南京盼着你回去――你这样不见了人影,二老都急坏了。就是你来广东走失,姐姐姐夫身上也担着莫大的干系……”
此言一出,李永薰的手颤抖了起来,林铭偷偷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身子俯在双膝上,双手捂住面孔,肩头却在剧烈的抽动,显然是内心有着极大的波澜。
有门。林铭心想,不管她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牵挂,父母亲情总是最可贵的。只要这上面打动了她,总能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