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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1792节

果子已经烂透,趁他病要他命,元老院在这个节骨眼上发起广东攻略,等于是在这虚弱的病人身上又重重的插上一刀。从心底里,孟贤还是挺同情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的――这种明知不可救药还要拼命维持局面的苦处,一般人难以体会。

然而孟贤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身为德隆银行的行长兼中央储备银行广东分行的行长,他是元老院在广东这个新区的金融战线上的主帅。维持住新区的财政和金融稳定,是他责无旁贷的事情,因而觉得压力沉重。

这艘船的货舱里,装满了他刚刚从财政省香港仓库里提取的新货币。20万元不同面额的银币:这批银币主要是半元和20分的辅币。1元币不多。主要是用作进入广州之后军队和行政机构的办公开销之用。毕竟1元币有七钱多白银重,按照目前广东市面上的白银购买力来说有点太高了。

银币之外便是20箱纸币,同样大多是辅币。面额总计有一百万元。这些钱就是元老院广东大区政府的“开办费”。不仅如此,还得用它来设法维持住市面上的金融稳定。

香港的造币厂还在继续铸造银币,临高的印刷所的印钞机也在继续转动,然而他知道可用的资源是有限的,他必须尽快为这个新鲜出炉的政权找到财源。

“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有心事?”旁边传来了打趣的声音。

“西吧,我是一身重担喘不过气来,忧屁个国。”孟贤转过身来,旁边的人正是刘三。他是这次受民生劳动省的委派,负责新区的卫生工作。之所以会选择一位中医,大约是考虑到元老院没多少现代医学的物资可以支援新区,还是先来能土法上马的中医药。

刘三点头:“咱们都是要去做无米之炊……”

孟贤刚要说话,忽然听到有船员在惊呼。转头一看,几个船员指点着前方江心一个黑点。刘三略有点近视,看半天才才大概确定那黑影大约是个人,孟贤在射击队练过,视力可好得很,只见他紧紧抱着一块木头,顺流而下,载浮载沉,任船员叫喊也毫无反应,不知死活。

这时候船长过来请示,江面上有人漂浮,是否救助?

因为船上装载的是“特级物资”,船长不敢擅自决定是否要减速救人。

孟贤见船已经行进到禺珠洲附近,离大世界不远了。这里是元老院的势力范围,治安一向良好,周围也无可疑现象,没什么问题。当下同意救人。

船长下令船只减速,几个经验丰富的水手跳入江中,连拉带推把人拖上船。刘三上前查看,被救者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后生,想是在水里泡的时间不短了,肤色青紫,牙关紧咬,表情痛苦,身体冰冷,已陷入半昏迷状态。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进船舱。刘三见他呼吸无碍,未曾溺水。令人撬开他的嘴,喂了半碗热水。后生逐渐有了些意识,迷迷糊糊中手按右腹部,呼嗬叫痛。

刘三命随行的两个小徒弟——这是他新收留的孤儿,符悟本如今已经是临高著名的中医师了——刘德、刘全为其脱去湿衣,并检查其症状。此人腹部并无外伤,然面红目赤,唇干口臭,舌红苔黄;号其脉,脉像浮大而弦;阳气内虚,阴寒太盛,病邪深入,腹内阴霾四布,正是肠痈危象。也就是急性阑尾炎穿孔引发弥散性腹膜炎,情况相当严重。

刘三不禁有点犹豫,这种邪入血分、阴阳决别的危象,一线生阳有将脱之势,病势垂危,可谓九死一生,用常用的大黄牡丹汤、大承气汤等中医方法治疗怕是不及见效人就完了,可这船上又没有办法做手术,如何是好?

“这人有性命之忧,很危险!”刘三道,“要动手术又没条件,唉!”

“救不了就算了……”孟贤对半死的人没什么兴趣,反正是随手救人,至于救上来能不能活他就管不了了,在大明治下多年,见多了人间惨剧,生离死别,深知道个人的慈悲改变不了大多数人的命运,他的心肠已经很硬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节 手术

这时后生微微睁开眼睛,见有人正给自己切脉,勉力说道:“这位先生,不用麻烦了……小人这肠痈乃是宿疾,这次是挨不过去了……唯乞恩公将小人尸体掩埋掉,勿使曝尸荒野,。公之恩德,小人只有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刘三心想没法动手术真只有准备后事了,正要说几句安慰的话,船员来报告,前面已经快到大世界码头。

孟贤道:“大世界里有个卫生所,可以做小手术……”

刘三也想了起来,大世界的确有个小诊室,不对外营业,是为了保障驻守广州的几位元老和归化民干部健康的,毕竟明代的医疗水平不太能令元老放心。后来卫生部准备以此为基础在广州开个省港总医院,搞医疗产业化在当地大肆敛财――当然官方理由是“适应北上攻略之后元老卫生服务的需求”――调运了不少物资设备到大世界。所以这个卫生所现在的设备和药物配备是相当强的。

有这些东西救他的命就没问题了。他赶紧叫船员找来担架,把后生弄到担架上急奔大世界。

大世界经理张易坤亲自到门口迎接,刘三不及寒暄,打完招呼直接询问大世界是否具备手术条件,张易坤点头:“有个小手术室,谁要动手术?”

刘三简单介绍了情况。张易坤面露难色:“救死扶伤原本是应该的,不过你这救得是来历不明的人,还要动用管控物资。这个,这个……”

刘三急道:“他的性命危在旦夕。我们不是没能力挽救,就这么看着他死掉我可做不出来……”

张易坤这类外派元老对中古社会的残酷性早就习以为常。非归化民的土著生死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即使刘三这么说他还是迟疑不决。

刘三道:“这样,我向你保证,不动用任何一级管控物资,只使用器材设备和少量的耗材――这些我都按价付款――你看这样行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易坤也不好意思再反对。不再废话,直接带着刘三来到卫生所。刘三看了看器具柜里的各种器材和药品,大概还能凑合完成手术。手术室有一张手术台,但是没有无影灯。但是配备的灯具也足够做手术了。

他虽然专攻中药学,但是正经的医科大学毕业,一般的外科手术也能对付。

此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卫生所的医士和护士做助手,先洗手消毒换衣。两个徒弟也洗手换衣临阵观摩。

卫生所里没有任何的现代麻醉药――即使没用完也过期了――他用得是笑气进行麻醉,一氧化二氮是元老院的无机化学工业里最容易制得的麻醉气体了,将硝酸铵粉末加热分解制得。吸入的时候一般采用和氧气混合的方式,由于制造纯氧还有困难,所以用得是笑气和空气的混合气体。

麻醉起效之后。刘三立刻拿起了手术刀切口。他既没有用心电图。血压监控,而且由于腹内情况不明,没有用标准的右下腹麦氏切口方式,而是在右下腹直肌开了个大口——因为患者是无名氏。真救不过来也不用担心家属来“医闹”,打杀医护或讹诈钱财,所以刘元老比较敢想敢干。病人此时陷入了麻醉中。任其摆布没有反应。

他一边操作一边给徒弟讲解。依次打开肌肉、腹膜,吸掉脓液。提出盲肠,找到了已经已严重发炎形成坏疽的阑尾。先用血管钳夹住。以4号线结扎,于阑尾根部约一分半处盲肠壁上用丝线做荷包缝合,方切断阑尾;阑尾残端用碘伏棉签涂擦,将残端内翻包埋人荷包缝合中,边收紧荷包缝线边抽回蚊式钳,最后紧扎缝线,使阑尾残端完全埋入,再用1号线于阑尾根部处的盲肠上间断缝合浆肌层加强几针;清洗吸尽腹腔内脓液和渗出液后放回盲肠,放置引流管,于切口下方引出;以可吸收线连续缝合,关闭腹腔;用生理盐水冲洗创口避免感染;用4号不吸收线间断缝合腹外斜肌腱膜,再用1号不吸收分别间断缝合皮下组织皮肤,至此手术算是完成了。

虽在原时空只是个小手术,刘三也出了一身汗。俩徒弟原来只跟着他学中医,今天明显是开了眼界,频频发出惊叹并以崇拜的目光看向这位大能师父。

刘三心中无底,因为手术过后还有抗感染这一关要过,否则术后能否痊愈就完全看病人自己的免疫力,死亡率是相当高得。他既已说过不动用管控物资,自然不能用从原时空带来的抗生素,那么就只能使用卫生口制药厂自己的制造的抗生素,不但纯度有限,毒副作用也很大,每年卫生口收治的病人因为药物副作用嗝屁都有不少。

“先给他用上吧。”他开了处方,交给护士,“都有吧?”

“这些药物都有。”护士恭恭敬敬说,“首长你的手术真高明……”

“还好,还好。”刘三说道,“好久没做了,手有点生。”

张易坤过来与他叙话,也恭维他医术高明,功德无量,令疲惫的刘元老颇为受用。

接下来数日,刘三自去各地处理公务,只在几天后复诊了一次并作了移除引流管、拆线等善后处理,嘱咐留守的刘德每日以通脉四逆汤给病人服用,继以黄芪建中汤、归脾养心汤等善后调理。张易坤也命一侍者日常照顾。

这后生身体本来强健,加上调息得当,营养充足,数日后已渐渐痊愈。他这些天已与刘三的徒弟非常熟悉,得知救了自己性命的是威震天南的澳宋元老,频频以手加额,感激涕零。

这一天是三月三日上巳节,刘德告诉他刘元老回来了。他忙请引自己去拜谢。一进刘三的临时办公室,但见精神愉悦的刘三正与张易坤谈笑风生,他立刻扑倒在地,叩谢刘三救命之恩。

刘三命徒弟将他扶起,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及身份来历。后生一口陕西味的官话,恭敬答道:“蒙恩公垂问,小人身体已大好了。小人姓余名庆字则成,陕西绥德人氏。因家乡连年遭灾,不得已背井离乡。逃难路上,父母双双亡故……小人辗转流浪至荆湘,听闻广州有人招收流民至琼州种田,供应一日三餐白米饭,管饱,衣食无忧。小人得此喜讯,特来寻条活路。那一日乘船将到广州,不想竟遇到白龙巡江。那时天色傍晚,忽然眼看着天地变色,风疾浪涌,一条白龙头接云天,尾垂江心,游转而来,刹时间航船倾覆。乘客全都被淹,小人落水后亏得遇到一条船板,这才逃得一命。不想小人肠痈之病又暴发,于风浪暴雨中又痛又冷,自忖万死难逃……不承想苍天如此垂恩,竟得元老恩公于黄泉路上将小人搭救回来,否则小人早已身处鱼腹之中矣!恩公又以神术治好了小人的重病,如此天高地厚之恩,小人终生难报万一……”一边说,一边引发了伤心事,不禁流下泪来,恸哭不止。

刘三皆以好言抚慰,余庆渐渐止住悲声,不敢再哭。那张易坤却兴趣盎然地问道:“你那天遇到的白龙,想来就是在中国南方不常见的龙卷风了,这个在美洲司空见惯,并无神异。你详细说说那龙卷风是何状况。”

余庆显然不想再回忆那惊骇的一幕,又不敢不答,只说:“当时小人惊慌失措,魂飞魄散,只依稀看到那白龙连天接地,紧接着船就翻了,后来的事小人记不得了。”

张易坤似有点遗憾地咂咂嘴。刘三安慰余庆道:“你病刚好,先去休息吧。”

余庆却又道:“恩公于小人有再造之恩,实是重生父母,小人无以为报,身边别无长物,唯有祖传医书一部,乃小人世代赖以营生者,今献于恩公,万望恩公收纳。”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后是一本线装书,双手献于刘三。

刘三接过来,见此书以腊笺为封皮,上书《青牛医方》四个字,似遭水浸,字迹有些模糊。打开后是硬黄纸的书芯,内容皆是手写的,翻了翻,都是一些医方。于是合上书,郑重说道:“君子不夺人之爱,这既是你的家传之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是个医生,既然路见危难,岂能不伸手援救?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不是图你什么报答。就说我的医术,这大明的达官贵人来求,我也未必愿意治他。你我能相逢,实乃是缘分。能把你的病治好我就高兴了。”刘三这话一半是实话,一半是唱高调,以显示一下澳宋元老之博大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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