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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1824节

大约有好奇的成分在,保长们来得很是齐全,除了少数下落不明和确实生病不能动弹的,全城的保长几乎都来了。因为来得人实在太多,不但岭南道衙门的大堂上坐满了人,连院子里,廊檐下也坐满了来开会的保长,黑压压的满是人。

当慕敏穿着高级警官的黑色制服出场的时候,会场上立刻起了一阵骚动:剪裁合体的黑色制服上衣。黑色制服裙和长靴这一身英武干练的“澳洲装束”,让保长们瞬间都瞪大了眼睛:这女髡标青!后排的保长们都站起了身子,踮着脚尖张望着。

他们所知道的女髡只有裴莉秀一个人而已,但是裴莉秀多数时候是穿大明的女装的。有时候也穿过“改良汉服”款的衣服――大致还在当时人的认知范围之内。慕敏这一身完全现代感的制服让他们瞬间感受到极大的冲击。一个个都看呆了。

慕敏对土著的这种表现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今天“围观”的人实在有些多,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几个衙役眼见场面失控,赶紧出来齐声喊“威武――”,将一度骚动起来的保长们又压了回去。

会议由孟功常担任粤语翻译,慕敏并不废话。当即布置三项工作。

第一是全体保甲长重新登记。现任的保甲长限期到市警察局报到登记,逾期不来者做除名处理。同时缴纳《个人自传》一份,按照格式范文填写。

第二由保长传达各牌甲,警察局准备重新登记牌甲册。令各甲全力配合。

第三发下格式范文,由保长当场填写《某某保基本情况汇报》。

根据他们填写的基本情况汇报,归化民工作人员在广州地图上对各保的管辖范围做出标记,以便安排普查的顺序。

慕敏一边紧锣密鼓的安排普查事宜,一边调集普查人员。由于归化民干部人数有限,普查小组中的大多数人员都是旧人员。但是慕敏在每个小组里至少安排三名能说广东话的归化民干部,以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除了组长之外,负责填写登记表和户口本的书手也必需是归化民人员,以免留用的胥吏暗中捣鬼。为此不仅抽调了全市范围归化民干部中通粤语的人员,包括国民军和正规军中通粤语的士兵也借调来不少。

张毓最近几天一直没有去社学,自从澳洲人进城之后,社学就关了门,据说先生躲到乡下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社学里无人教书干脆就关门放假。

社学关门,旁人或许痛心疾首,学里的孩子却一个个暗喜――古代社会不论书院、私塾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放几天假期,平日里若非老师有事告假,一般是从不放假的。学生如今可以正大光明的不上学,一个个都和开锁的猴子一般。呼朋引伴的四处游玩看“澳洲景”,把师长们告诫的“不要乱跑”抛到脑后。

张毓却没这般幸运:他原本可以用“去上学”的名义逃课出去游玩,如今光明正大的放了假,家里却要他帮忙――澳洲人“光复”广州之后,城里很远的地方都有人来买这“澳洲人最喜欢”的核桃酥。不知道是借此想和澳洲人套个渊源,还是想了解下澳洲人的秉性习惯。总之他家的核桃酥生意突然翻了几倍。使得原本就繁忙的生意愈发不可开交。张毓也就只好在家里帮忙了。

活他是会干的--打小看都看会了。可是这么一天到晚栓在店里忙着和面剥核桃,实在不是他这样喜动好奇的人愿意干的。再则他从小也没怎么干过活,一天忙到晚,爬上床睡觉的时候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酸楚难当。不由暗暗叫苦。

幸好家里要送细货的时候总是叫他去,总算是能有个机会出门松快松快。

借着送货的机会,张毓跑了城里不少地方,要说澳洲人来了有什么差别,似乎和大明那会没什么区别――只是听说他们拆了承宣大街上的棚屋,清出了道路。又抓杀了一批胥吏。城城狐社鼠们顿时都老实了许多。换做豆腐家的老板娘的话就是:“开门都觉得神清气爽”。

胥吏们倒是继续存在,他们都戴着澳洲人那里传来的铜盆帽,袖子上还套了个袖箍,写着个“协”字,满街的巡视,一个个规规矩矩的,也没了当初呼幺喝六,动辄朝着店家打秋风的劲头了。

澳洲人带来得兵,各处都看得到。有的穿着蓝灰色制服,有的却穿着灰色制服。张毓长期看各种“澳洲杂志”,知道穿着灰短褂的叫“国民军”――李子玉说大宋的正式称呼是“厢军”,另一种大约就是所谓的“禁军”了。

这些厢军和禁军,驻扎在城门口、大寺庙和衙门里,听说城外的教场也驻了不少。他们在城里各处执勤放哨,军服整齐,武器精良,放哨巡逻精神抖擞,比起要么疲沓穷苦要么蛮横凶暴的官兵,即使以一个老百姓的眼光去看,也知道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军队。

张毓对官兵向来没什么好感――他们只会欺负老百姓,水匪土匪在城外拉人绑票抢劫杀人他们都是视若无物;也不觉得当兵是什么光荣的事情――那是走投无路的穷鬼才去干得营生。当初看澳洲杂志,说到澳洲人“当兵光荣”还不是很能理解,最多只能联想到秦汉的武功爵――这还是吴佲说得。但是这会他看到澳洲人不论厢军禁军的威武军容,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

第九十一节 入户普查

张毓他们因为看过《战争史研究》之类的“澳洲兵学”杂志,都知道澳洲人最重“军人荣誉感”,对自宋以来的“重文轻武”、“以文制武”持批评态度,特别是对大明极度贬抑武将地位更是颇多批判――为此还得到过李子玉的共鸣。

“只有具有荣誉感的军人,才能组成战无不胜的军队”这话当初给张毓印象很深,但是怎么样才算是有“荣誉感”,他一点概念也没有。现在,从这些“元老院军人”身上,他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军人的荣誉感”。

伏波军军人站如松,坐如钟的姿态;走路两人成排三人成列的整齐划一,仪表装束的挺括整洁……无不给人以一种强大的震慑感,和兵油子们靠着凶狠野蛮产生的恐惧感完全是两个层面上的事。

尽管如此,他们对老百姓说话却很和气,也不向百姓们索取什么东西。张毓家几年前就被来“协防”的潮州勇吃空过半个铺子。他爹娘跪在地上连着磕头,苦苦哀求,小头目才算丢下一串掉在地上就会碎成八片的劣钱,拍拍屁股走人。

果然是换了天下了。张毓心中感慨。

借着到处送货的机会,他去找了朋友们。曾卷现在和他差不多:在家帮忙干活,有时候出去送货;李子玉家却是大门紧闭,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声。曾卷说他家可能逃到乡下去了――澳洲人贴出布告,要城中各卫所军户报到点验整编。不少卫所军官都逃走了。

“为什么要逃走?卫所里那几个兵,能有什么用?”张毓知道卫所兵根本不顶用,澳洲人不至于要屠戮,也不见得会要他们去当兵――再说就算去给澳洲人当兵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按时发饷。

“一般的军户就是老百姓,自然没什么好怕的。”曾卷道,“可是李子玉家是世袭军官……澳洲人这次整治衙门里的胥吏衙役,任百姓告状举发,民愤大、有血债的都被拿下。如今关在大牢里拷打追脏……”

“那又怎样?他们是军户,又不是胥吏。”张毓不解。

“我的小爷,你怎么不明白。军官们平日里吃香喝辣的,军户们终年给他们干活当差。挨打受骂不说,最后还落到卖儿鬻女,甚至还有冻饿而死的。你说这一整编点验,会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张毓顿时明白了,“这么说……”

“没错。我听人说这些天降军都被集中在校场,叫士兵军户们举发。已经抓了不少军官了。”曾卷说,“李子玉家不跑还成?”

“子玉家应该没什么……”张毓原想说“没什么事”,但是再一想,李子玉说他大伯很有钱,这钱还不是盘剥军户弄来得,至于他大伯有没有血债这更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子玉这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看咱们是见不到他了。说不定已经跑到北面去了。”曾卷也叹了口气,不管李子玉往日如何的大少爷脾气,他们毕竟是好朋友,而且还是他们小团体的“金主”。大伙个个都沾过他的光。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心中不免怅然。

这天他出去送货回来,一进门却见自家店堂里多了好几个人,为首的却是几个穿着黑色号衣的“澳洲人”,旁边还有几个戴铜盆帽的“协从”。最近几天他在街道上见过他们盘查行人,巡视街道。听人说这就是“澳洲人的快班”――澳洲叫法是“警察”。

无缘无故的,这澳洲人的快班上他家里来做什么?张毓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再看内中有人却是认识的,是本地的甲长何老爹。

见有熟人,心里多少安定些。他娘见他回来了,赶紧招呼道:“毓儿。快过来给几位见礼!”

张毓赶紧过去作揖,只见为首的一个澳洲人说道:“不用客气了,小哥既然已经回来了,咱们抓紧时间把表格都填了吧。下面还有好多人家要去办。”

张毓这才知道这些警察来家里是要“报户口”。这事倒不算陌生。因为每年保长、甲长少不了也会陪着衙役来“清查牌甲册”,其实并不清查什么,打着官腔说几句场面话,拔脚走得时候少不得还得送上几百文的“草鞋钱”。他娘说过,“清查一回,店里一天白做。”

可是要不小心应对。惹恼了这班大爷,说你有“隐瞒匪人”之嫌,直接一根链条锁到衙门里,那就不是几百钱的问题了。人一进了班房,不拿出点真金白银休想出来。开小木作的曹掌柜的就吃过这个苦头,没吃没喝的被锁在尿桶边一晚上,第二天使了好几两银子才给放出来。

“这就是你儿子?”警察问道。

“是,正是犬子。”张毓爹赶紧回答。

“你就这一个孩子?”

“原本还有几个,都没留住……”

“姓名?”

“叫做张毓。”

“怎么写得?认字吗?来,写一下!”说着递过纸张笔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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