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33节
“可是我觉得要实行的工作还有很多,”刘三说,“就说街道卫生的长效管理还有食品卫生法的实施。”
“这只是第一阶段的工作。”林佰光说,“要说对改造城市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我们还有第二阶段――咱们现在人手不足,对城市的底细知道的也不够详细,只能先检软柿子捏。公布几个法律很容易,关键是要执法到位,旧时空制定各种法规法条倒是很勤快,全是原则性的东西,即没有实施细则,也无具体的落实方法,执法更是形同虚设。久而久之政府没了信用,你公布再多的法规法条,群众也只当你是放屁。所以我们要么不说,要说就要能保证执行下去。”
“好吧,这个我没意见,全听你们的。”刘三表示同意。
刘三走了之后,林佰光又仔细的看了慕敏送来得《广州特别市警察局第一期警察招募训练计划》。
其实在今天的会议上,关于公务员招录考试是引起过一阵争论的,刘翔的意见是这个考试开始的太早,容易引起旧势力大规模的进入队伍――他的意见是在广州三四个月甚至半年之后再做这个动作。毕竟元老院的公务员招录考试不能延用八股文,也不可能拿四书五经做考试范围。要给出考试范围和例题,出版各种辅导材料和真题集,这样才能让应考的人按照新得思维模式来进行思考。
应试是非常锻炼人的思维的。而中国人又是世界上最讲实用主义的。只要你把规则定出来,自然有大把的人来钻研。新得思维模式和知识理念也就借此渗透进去了。
这样的一个过渡,至少也得有半年时间。
但是林佰光、慕敏和刘三都反应,太多的民事问题需要解决。人手紧张已经到了极点,必需立刻加以解决,至少也是部分的。
经过讨论之后,决定先招募警察。因为他们现在最欠缺的就是基层管制能力。拥有暴力执法权的警察可以有效的起到补充作用。基层的警察用不着多高深的学问。识字最好,不识字问题也不大,完全可以从人数众多的城市贫民中去吸纳。即使运用下来有部分人不适合,也很容易被替代。最关键的是,没有刘翔担心的“阶级问题”。
有了警察队伍。他们接下来要做得很多事情有了人力基础。
慕敏提出的计划是第一期先招募一千人,全部用作巡警。
巡警是警察中最基本的警种,对人员素质要求不高,也无需太多的专业培训。只要按时定点巡逻,及时对街面上的突发情况做出反应就可以,不需要太多的训练培训。只要贯彻“照章办事”就行了。
慕敏计划这批本地警察交由从海南调来的归化民警察带领,并酌情配置少量熟悉街面情况的原快班留用人员,以这种“三结合”的方式,边工作边学习的进行培训。一个月之后再根据他们的学习和工作表现,进行分流培训。如果不合适。清退也不会觉得肉痛――毕竟也没花多大的培训成本。
这个折衷方案获得了他们的认可。有了这一千名巡警,就可以把国民军从承担的大量日常治安巡逻执勤任务中解放出来。为接下来的几次大规模行动做准备。
不过接下来又有了新得问题。
添人意味着加开支,别得不说这一千名警察的制服就是一笔大开销。他们一旦上岗,还得按月支付工资。
大明官府向来是不支付或者象征性的支付一点工资给自己的基层公务员的。元老院既然对基层公务员提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和纪律要求,就不能这么抠门。至少要和海南一个水平才行:一个基层干部的基本收入应该负担的起一个四口之家的达到温饱的开销。
粗粗一算,干部人数一多,他们面临的财政压力也就无形中增加了许多。
现在广州特别市市政府在财政收入上堪称一穷二白,没地方“节流”,唯有“开源”了。
林佰光虽然不管财经口的事,但是他知道广州特别市的目前的财政收入只有两块:财经口拨下来的“开办费”;府县库房战利品和查抄官僚胥吏的财产的财政返还。
后者虽然数量庞大。但大多不是现钱而是以各种实物的形式存在的,必需加以变现才能使用。这又是刘翔头疼的一个问题。林佰光知道他最近几天一直在电报机上和企划院和财经口扯皮,想把返还的各种战利品“卖”给企划院。
他的如意算盘自然打不成功。企划院表示他们从不“买卖”任何物资,只划拨。而财经口认为缴获物资返走得是企划院的“划拨”手续。和财经口无关。不管物资的最后归属是谁,财经口都没有付款“购买”的义务。
看着慕敏报告上开列的各项支出,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下巴。不禁想起了他大学刚毕业到县写作班子里当笔杆子那会――那时候还没有土地财政,县里的五小工业又全完蛋,除了从“破草帽”那里刮一点农业税之外,县里几乎没有像样的税源。于是给干部发工资就成了书记县长每个月都要头疼的事情。
刘翔大概此刻的心情和他们一般无二吧。林佰光笑了笑,拿起了下一份文件。
此时的刘翔,正在办公室里转圈子,为财务问题伤脑筋。
政府和人家一样:开门七件事,样样都得花钱。刘翔在当琼山县办主任的时候就已经体会到当家的不易。
不过,那会是财政大包大揽,虽然感觉制肘甚多,但是县里基本行政开销是中央包下的,他动脑子“开源”搞建设不过是锦上添花,办好了出政绩,办不下来也不是问题。现在,他得自己设法实现财政平衡――不仅如此,元老院打下地盘可不是为了给他刷政绩用得,广州必须尽快为元老院的大业奉上新得财源。
元老院拨给他的开办费是120万元:20万元铸币,100万元纸币。其中大部分是纸币,能否顺利流通还得看具体的实施情况--毕竟废两改元是个大战役,不可能一蹴而就。剩下可以利用的便是所谓的“财政返还”了。而他最头大的就是这个“财政返还”。
“中央决定发行银币,搞白银区,算是解决了我这边一大困难啊!”刘翔背着手在办公室里高谈阔论,“现在财政省又批准我对广州地区的部分战利品作为财政返还――先下锅再签字,走账目划拨就成。我是感激不尽的。可我这边手上都是什么东西?先不说账目和库存对不上的问题,只说里面的东西:库银算好的了!杂色银子也算好的了!粮食,不管多陈也是好得!库里面还有一条鞭之前入库绢帛代币,看上去一层石灰粉,拿起来可是连布料都一起直接碎成渣――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都腐了!”刘翔开始大倒苦水模式。
“还有铜钱!穿铜钱的绳子烂掉,不用等什么盛世,广州府县库里多了去了!而且铜钱也是五花八门!各种稀奇古怪的官造、私铸不说,北宋的‘当十文’、‘当五文’大钱找到了不少,汉五铢钱都清出了几百枚呢!”刘翔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你说,我这是把它们当政府资产拿着用呢,还是当古董上交国家呢?”
身为德隆银行的行长兼中央储备银行广东分行的行长的孟贤配合的笑了笑。他已经没了当年海外留学生的洋派风度,举止和一个老成持重的大明商贾没什么两样。
他在广州,不但是银行的行长,实际还是广东和广州两级政府的财政厅长。保证新币发行,稳定金融秩序,扩大财税收入这些事都是他的工作。
明代总得来说是一个不太注重铸钱的朝代,大部分皇帝在位的时候铸钱都不多,前代历朝钱币都通用,私钱也泛滥成灾。这给刘翔的财政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因为他根本无法估计府库县库里到底有多少钱。而花样繁多的实物库存又无法直接使用――拿香料宝货给官吏发工资这种事永乐皇帝就干过,非常拉仇恨。
“还有各种实物税入库的,五六米长的毛竹也成政府库存了!用途还写的清楚,用在打井、清淘上。我们要这个干嘛?还有羽毛、鱼胶、染料、香料……只要市面上有得东西,这官库里就没有不存的。而且一存就是三五十年,拿出来的只能当垃圾!”(~^~)
第一百零一节 孟贤
仅仅企划院特别搜索队开列的府县库查抄账目,分类细目就有四十多种。如果加上对官僚、胥吏等私产的查抄账目,那种类更是多到几百栏。光浏览一遍就够刘翔伤神的了。
海南原本就是穷乡僻壤,官私流放之地,“远恶军州”。金属货币流通量很小,商品经济活动落后。所以各县接管之后实际上就直接纳入了临高的流通券工业经济体系了。而广州府作为整个南中国最富庶的地方之一,其府藏之丰富、体系之繁杂,与现代政府和工业化经济模式之不兼容,着实让来广州的各位元老不适应。
“我现在最伤脑筋的事情就是怎么给干部发工资。”刘翔发了一番牢骚,终于转到了正题上――登陆已经半个多月了,目前的他们在行政上的零星支出用得都是“财政返还”的各种物资:吃饭用库里的粮食,做衣服用库存的布匹,办公家具用没收的家具……总之只要能在库存物资中找得到的东西就不出去买。实在需要去市面上购买东西才动用少量碎银和铜钱。
新货币没有发行前,任何涉及钱财的事情都要慎重。他知道元老院对新币发行看得极重――他已经接到办公厅通知,近期有多位财政口元老到广州“公干”。财政口元老一股脑跑广州来能有什么公干?还不是为了这澳洋的发行!
等刘翔倒苦水倒累了,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孟贤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库银和杂银的清点记账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很快就会启运到香港造币厂――程相已经说了,这批银子造出来的新币全部放到一个专门的财政户头,户头的名字就叫广东特别费账户。这笔钱专款专用,全部用来支持广东全省的财政开支。至于铜钱,那就只能全部当工业资源回收了――企划院自然也没法给你什么补偿……”
刘翔点头:“这我知道。企划院是什么地方?那是蚊子腿上的肉也得刮出来的地。”
孟贤笑了笑,接着说道:“至于其他东西,企划院也和我们沟通了。一致的意见是就地变卖。换得的资金放在特别费户头上,主要是供广州使用。当然了,广州市政府作为广东经济最发达的城市,还是要多照顾省内的其他小城市。”
刘翔赶紧表态:“这我是完全支持的。”他又说。“只是这就地变卖,最好还是企划院来经手,里面太多的破烂,按照账册还是金山银山,拿出来就是垃圾。需要核销报废相当一部分。我们市政府自己干恐怕以后会说不清。”
“这个自然,到时候我们财经口也是要参加的。三方共同参与。具体的工作还是市政府这面来办,毕竟你是土地爷,广州的大小商户都得听你的。”孟贤端起面前的威尼斯雕花玻璃杯,浅酌了一口元老特供的“薛子良”牌杂果白兰地,“给干部发工资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正好是新币发行的大好时机。正好借这个机会把钱推出去。”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纸币的信用。”刘翔终于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广州是个纯粹的白银区。我们现在发行新币,理论上是钞票、银元共用,等值流通。通兑通存。我担心老百姓信不过纸币,发生挤兑银元的情况。”
广州是整个南中国使用白银最频繁的地方,白银流通量极大,由于铜钱不足,商家甚至私铸银豆作为辅币流通。纸币拜大明奇葩的货币政策所赐,名声极坏。即使是海南广泛流通的粮食流通券,在广州市面上也绝少流通,基本上只在“髡商”中间有限的流通,郭逸和孟贤几次试图扩大流通券在广州的使用范围,但是广州的商人和百姓们并不买账。
“财政省拨来一百万纸币。银币可只有二十万。我又不能把这二十万银币都捂着不用。银币回笼速度有多快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老百姓一开始是不会信用纸币的,一到手就会兑成银元或者购买实物。我们说了通兑通用,万一库存银元不够怎么办?这给纸币信用打击可是非常大得!”
孟贤放下酒杯,说道:“老刘。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币制改革是件难度很大的事情,你担心的事情,我们财经部门都有具体的金融手段作为应对,企划院也从经济上面做有预案。但是仅仅靠着市场金融运作就想用纸币取代白银的货币地位,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建立法币体系,是必需借助行政力量的推行的。少不得要动刀枪。说到底。现代货币的流通靠得就是政府的信用――换而言之就是政府的暴力。我们现在搞得通兑通用其实是一种安慰剂,只是为了减轻纸币发行的阻力。咱们要讲信用,可也不能把自己都给忽悠进去了。”
刘翔没想到他说得如此赤裸裸,他很吃力的说:“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