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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1848节

没料到文掌柜――不,是文元老居然会私下召见自己!一时间高举铭感五内:文首长这身打扮接见自己,显然是表示“不忘前情,永铭旧谊”的意思。一想到这位被人称为“文相公”的元老院第一人对自己区区一介商贾如此折节下交,高举不由的涕泪直下了。

活了五十多年,这是高举第一次在人前垂泪。这些年来他在商界官场游走,上到巡抚、布政使,下到府县官吏,看在他偌大的财富和背后的杨公公的份上,面子上总还算过得去,酒桌上更是少不得称兄道弟。可是哪有一个是真心尊重过他的?都是把他看作随时可以薅羊毛的肥羊罢了。

正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文德嗣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来:“怎么?不认得老朋友了?”

高举道:“不敢,不敢,”他赶紧拭泪道,“文掌柜――文首长,我这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啊!”

“坐,坐,”文德嗣请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慨叹道:“说起来,与你已经是一别七年了!当年我们来到你后院里和你做生意的往事,竟似还在眼前一般!”

高举赶紧道:“小民当初有眼无珠,不识元老院威仪,竟和元老院锱铢必较,真是罪该万死……”

文德嗣摇手道:“哪里,哪里。在商言商。何况那时候我们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鬼鬼祟祟的溜进你的后院,你不把我们当强盗拿了,已经是难得了!”说罢哈哈大笑,递过一支雪茄来。

高举听他一点不忌谈过去的往事,愈发安心,赶紧接过雪茄,恭恭敬敬道:“若无当初首长带来的澳洲货,小人如何能做到今天这般大的局面。全是仰文首长、王首长、萧首长和元老院的恩德。”

文德嗣含笑点头:“你也不必过谦了。”说着掏出火柴,擦着了竟要给他点烟,高举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忙不迭将雪茄凑了上去。待到吐出第一口烟雾才觉得自己实在孟浪:点烟递水,那是下人小厮们做得事情,自己怎么这么糊涂,竟大剌剌的凑上去吸烟?不由惶恐道:“不敢,不敢,生受了……”

文德嗣摇灭了火柴,丢在烟灰缸里,说道:“你对我们元老院,对大宋是有功的!”他在“有功的”三个字上加重了语音,“没有你,我们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遇到多少挫折。这一点,我们元老院是决不会忘记的!”

这番话,震得高举耳膜嗡嗡作响,他做梦也没想过文德嗣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心中即高兴又担心,赶紧道:“文首长……您……过奖了。小的只是一介商人,虽和元老院做了许多生意,也是将本求利,哪里敢说有功。”

“做生意也是功劳,谁说将本求利就不是功劳了?我看这广州的繁华,商人要占一大半的功劳。”文德嗣给自己也点着了一支雪茄,“没有商人,这广州能有‘南天第一繁华之地’的美誉?”

“是,是,首长见教的是!”高举激动的连连点头,这样明确的“重商”的话语,他从前从没听一个大明人氏说过,顿时大有知己之感。

文德嗣继续说道:“现在广州光复不久,市面虽然已经恢复,不过还不够活跃,还有许多弊端也亟须革除。只是我们对广州商界的情况掌握不多,还要商界多多支持,你是我们在广州商界的老合作伙伴了,可不要甘居人后啊!”

高举赶紧道:“只要有用得到高某的地方,一定效劳!”

文德嗣点了点头,两人又叙谈了一会,高举这才起身告辞。临行时,文德嗣对他说:“广州商界的事情还要你多多费心!”

高举感动地答道:“多谢文首长的抬爱,高某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回到家中已经是午后,三姨太正在守着一桌酒菜等候,面色焦虑。高举的正室留在休宁老家,在广州主持家务的是他的三姨太。

见他回来,面色无恙。三姨太方才出了一口气,埋怨道:“愿说是午前必回来的,既晚回来,何不打发个小厮先回来说一声!害得大伙担心。”

“我也不曾想到今日竟会有一场奇遇。”高举笑道。

“什么奇遇?”三姨太一面伺候他更衣一面打发丫鬟去给他打洗脸水盥洗,又叫仆妇们将菜肴拿下去回热。

“遇到了一个故人。”高举从袖中取出只剩下半截的雪茄来,“将我那个百宝镶的紫檀木拜匣取来。”

拜匣取来,高举命三姨太将这半截雪茄用绵纸小心包好,又绕上红线,这才收进拜匣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节 几多欢喜几多愁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三姨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玩意她是知道的,是澳洲货,名唤“雪茄”,其实就是淡菝菰,没什么特别稀罕的。吸过之后手和衣上皆有一股臭味。不知道老爷怎么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的收了起来――还是吸过一半的,“又不是值钱的物件,还怪脏的”

“你懂什么?”高举一笑,“这是便是我高家几辈子的富贵!”说到这里他有些兴奋,吩咐道,“把江南送来的兰陵酒开一坛子来!”

三姨太见他高兴,一迭声的吩咐丫鬟们去预备。又给自己添上杯筷,在旁斟酒作陪。

高举极少和女人说自己的生意上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忍不住满心的兴奋,还是把自己和文总的重逢说了一遍。

“……想不到人生际遇变幻竟能如此!”高举感慨道,“想当初他们三个站在后院的时候,我一个指头就能灭了他们,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这样的大人物!”

三姨太道:“这事,我看是不是慎重些?大明可还没亡呢。万一朝廷打回来怎么办?你看李老爷还没出来呢。”

高举笑道:“打回来?要能打回来当年还需要我出头去筹措赎城费么?当初澳洲人势单力薄,占据着不过一县之地,都能将何镇台打得全军覆没,逼得李巡抚纳金行款。如今他们更非吴下阿蒙,广州这样的南天名城,拿下来连炮都没听到一声。我看这大明是气数将尽,改朝换代就在这十年之间了。至于李洛由,他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对朝廷还是一片痴心呢。澳洲人能要他?再说了,他家在北面产业众多,也不敢接这个差事。”

三姨太听了还有些不安,只合掌道:“阿弥陀佛,既然你这么说,奴家也只有祈求澳洲人早早的打进京城当皇上了。”

第二天,高举便去了郑尚洁那里,表示自己愿意当这个“工商会会长”。郑尚洁赞许了他一番,当下发给了“聘任书”和“特别通行证”――凭着这个证件,他随时可以来见郑尚洁。

“高老爷,你接了这个聘书,工商会这就算建起来了。不过,你现在还是个空头大将,要尽快把这城里的大小铺户都给组织起来。”郑尚洁给他布置起任务来了,“我知道,这广州城的商户形形色色,派别林立。光是潮汕帮和广府帮就有许多不对付的事情,互相下黑手的事情也少不了。你要让他们坐在一起谈事,怕是不容易。”

高举道:“多谢郑局长关心。这些事的确有,不过那是过去。如今元老院改天换日,乱世用重典,他们夹紧尾巴还来不及,哪敢再胡乱惹事?只要刘市长、郑局长把持的定,这些事都不是事。”

郑尚洁点头,这高举不简单呀。这番话明明是要元老院坚决支持他――这倒是个一朝权在手边便把令来行的人物。不过也好,这样的人本事大小且不论,起码敢想敢干。这对开创新工作局面是很有利的。

之所以选择高举担任会长,除了他是元老院的“老关系”之外,也考虑到高举是个彻底的外来户,不属于这城里最大的两大商帮:潮汕帮和广府帮。避免“厚此薄彼”。外人掌权,在拆散这里的地域商帮,打断垄断上也会无所顾忌。

郑尚洁说:“高老爷,这个你可以放心,元老院会使用一切手段全力支持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组织商会,仅仅让高举出面登高一呼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他在城中也算不上头号商户,号召力有限。所以还是得运用行政命令。由郑尚洁出任工商会秘书长,同时贴出告示,要全城工商铺户领取“营业执照”,不设门面的贸易商,同样必需领取营业执照。

营业执照的颁发地点设在原来盐课司衙门――也就是新得广州市税务局和专卖局所在地。通过颁发营业执照,市政府就可以大致掌握全广州的商铺数量、种类和大致营业规模。虽然自报不免有隐瞒、夸大和缩小的问题,但是这都可以在以后的清查中逐步调整。总比他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仅仅掌握少数大行业大商人来得准确。

铺户领取执照之后,同时加入“广州市工商总会”,领取会员证。

领取到两证之后,除纸本证件外,另发给马口铁制造的两证“牌照”悬挂在店铺或者营业场所显眼处。

何桂容在自家正房的院子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圈子了。今天是澳洲人宣布“工商登记”的第三天,他又一次叫同行带着牙帖去碰碰运气――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纯粹是冀望“老天开眼”的撞大运了。

开始登记的第一天,他就叫师爷带着牙帖去了,盐课司衙门门前人山人海,师爷排了半天的队才算挨到桌边,一开始倒是顺利,问话登记一概都过,到了发证的地方却是一口回绝:

“咱们这没牙帖。你这牙帖先拿回去吧。”说话的干部倒是很客气,可是不管师爷怎么好话说尽,“执照”就是不发。

师爷赶紧回来禀报,何桂容原本就担心,赶紧又派人去问其他人,结果十分不妙:去登记的,一家也没领到“执照”。全是被同样的话打发回来的:“咱们这没有牙行的执照”。

这下可触动了何桂容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澳洲人进城之后,自己多方钻营,想见澳洲人一面,却到处碰壁。原本牙行已经预备拼着掏家底孝敬澳洲人公私十万两银子。只求将手中牙帖换成大宋的。没曾想根本行不通!

何桂容始终想不通澳洲人为什么对他们如此冷淡:要知道那郑局长连打铁铺子的老板都见了,却单单不见他们牙行的人!

要知道自古以来便有牙行,和官府亦是便宜两利的关系。于公于私,对官府都没什么坏处,眼门前的好处不要,澳洲人到底打得什么算盘?莫非是嫌自家的孝敬不够?可是他们连派人递个话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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