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2176节
冯海蛟看着手下好不容易搜罗来的一顶破轿满脸不快,还是毕轩盛机灵,道:“老爷如今是朝廷武官,照规矩是骑马的,这轿子不坐也罢。”
马,他们手里倒是有几匹,当下选了最为“神骏”的一匹来,冯海蛟才算是有了坐骑,马后面打着红罗伞盖和姓字旗,几十个喽啰簇拥护卫着,前面是顶马,学着县太爷出巡的派头,找了一面铜锣来,敲着“军民人等齐闪开”的锣声,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这人马一出来,端得是威风八面,原本阳山县经过瑶乱之后道路上便行人稀少,这冯海蛟再一出动,路上更是一个行人都没有了。
这冯海蛟一路走,一路张贴他的“告示”。这是毕轩盛的主意,说这样才能让百姓们都知道冯海蛟如今是朝廷命官了,便于征收钱粮。
“……若是贴了布告也不从的,不妨屠几个,以儆效尤!”毕轩盛道。
“想不到你兄弟年纪虽小,倒是颇有狠劲。”冯海蛟很是赞赏。
“哪里,都是老爷虎威。”毕轩盛低头应道,心中却在暗笑:这是把他放在火堆上烤,这么一来,髡贼的注意力就会被这出头鸟吸引过去,杨老爷又能喘息些时日待变了。
遇到村镇,便要百姓“襄助粮草军饷”,大村镇有堡寨的闭门不纳,小的可就倒了霉,每每要被他勒索去若干粮草,再穷的地方,也得祸害掉几只鸡鸭。
这般走法,行程自然快不起来,原本当晚就能到的路程,硬是走到了第二天中午。搞得孙大彪和张天波还以为路上出了什么事,派了些人出去打听。
这一打听才知道这位把兄弟“当官”了。孙大彪当下把派去送信的手下叫来痛骂一顿,问他为什么回来不说,是不是有心欺瞒,那手下连忙分辨说自己连“冯二爷”的面都没见到,都是听人传话而已。至于“冯二爷”当官这件事,也没人和他说――青莲圩里也没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你的眼睛都瞎了!”孙大彪暴跳如雷,把手下揭回来的布告丢到了小喽啰的脸上,“他都到处出布告了,你还说一切如常!如常个屁!给我拉下去,重打四十棍!”
喽啰连声喊冤,还是被拖下去狠打。不多片刻,院中便响起了哀号求饶之声,孙大彪还不解气,站到台阶上喝道:“给我恨恨地打!叫他不长眼!没耳朵!”说罢气鼓鼓的转回厅堂里。
张天波很是明白这位把兄的心境:原本要拉着冯海彪投髡招安的,如今倒好,他先受了朝廷的招安!虽说他们这些人对受谁的招安并不太在意,但是这冯海蛟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居然一声不吭就给自己弄了个“把总”的官衔!弄得准备和澳洲人讨价还价的孙大彪的筹码一下就少了许多。
张天波心里对这位“二哥”也颇为着恼,然而事已至此,再恼火也没用,便劝道:“大哥!如今二哥既已受了朝廷的招安,我们再恼亦无济于事,不如先想个应对之策,他来了,我们怎么说话,站什么地步?”
“站什么地步?莫不成我还要大开中门迎接,下跪口称草民吗?”孙大彪骂道,“XTLM,这冯海蛟真不是个东西,亏得我还和他义结金兰呢!他这一搞,澳洲人那边还谈什么招安?就算真得招安了,澳洲人若要我去剿他,我是去剿还是不剿?!这冯海蛟怎得如此冒失!”
张天波劝道:“大哥莫要动气!冯二哥这次能来,兄弟义气还是讲得,咱们也暂时不要太计较了,且听他怎么说。”
“也只能如此了。”孙大彪很是沮丧,心里还有些愤懑不平:大明给自己的义弟出手倒是大方,一给就给个把总;这澳洲人却只肯许个地保的差事,真正是云泥之别!一时心中翻滚,即有羡慕,又有嫉妒,还夹杂着对冯海蛟和澳洲人的愤恨。
张天波却没他那么多想头,他意识到眼下他们兄弟的处境颇为微妙。冯海蛟受了明国的招抚不说,还大肆张扬,不论这是否是他的本意,已经是摆明了要和髡贼对着干了,招安冯海蛟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孙大彪如今实力大损,没了冯海蛟的加成,想在澳洲人那里拿到更大的好处便难之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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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节 二桃杀三士
要单独招安孙大彪呢?倒也不难――哪怕冯海蛟不答应。然而原本是请冯海蛟上门来谈如何受澳洲人的招安,他这一来,必然会替朝廷来游说。这消息瞒不了任何人,用不了几天功夫就会传到澳洲人耳朵里去。连带着髡贼对孙大彪和自己都会丧失信任……
如何才能赢得髡贼的信任呢,张天波思来想去,忽然心中一动,起了杀机。
若是能将这冯海蛟彪拿下,擒送到澳洲人县令那里,不但孙大彪,连自己都有莫大的功劳,多少都能捞个澳洲官儿做做。
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低声道:“大哥,二哥这回忒不讲义气了。一点也不顾及兄弟情义……”
孙大彪原本就着脑,被张天波这一激,愈发生气了。当下道:“TND这也太不仗义了!什么狗屁把总,纸糊的官帽儿!这厮做出头鸟,澳洲人先办了他!”
张天波道:“澳洲人办他倒也罢了,只不过我们与他是结义兄弟,少不得要受池鱼之殃――这事还得早作计较……”
孙大彪在绿林中混迹多年,张天波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如何听不出来。黑吃喝这码事他原也干过不少回,并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然而此刻他却下不了决心――这倒不是“兄弟情义”,混迹江湖的人,江湖道义喊得震天响,实则为了钱爹娘都敢卖,宰几个“兄弟”自然不在话下。
现在却不同,过去他们之所以能“义结金兰”,除了脾气多少相投之外,也在于并无太大的利益冲突,而且彼此势均力敌。正所谓“合则两益,斗则双败”。在这种均势下才能形成稳定。
可是自从被永化的瑶民洗劫之后,孙大彪便伤了元气。就算来个“摔杯为号”,当场擒杀了冯海蛟。他可还有儿子,还有一票手下兄弟,要过来“报仇”自己便不是对手――就算把散居各处的家居土匪都召集起来,他也只有不到一百号人了。远远少于冯海蛟的人马。而且这些家居土匪能不能召集起来都难说――眼下他堪称“囊中羞涩”。真要干起来,恐怕手下兄弟先拿了他的脑袋去找冯家领赏也未尝可知。
至于说澳洲人他亦信不过。自古官府和土匪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尔虞我诈的。如果冯海蛟的人马和自己打起来,他敢拿脑袋担保,澳洲人肯定作壁上观。搞不好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再来个一锅烩。
思量再三方才道:“算啦,这老冯虽然不讲义气,到底还是咱们的结义兄弟。他眼下对不住咱们,咱们可还得给他留个情面,且看看再说。”
张天波见他不愿动手,微感失望。不过后面的话里又留着松动。细细一品便明白孙大彪的想法了。
正思量着,有喽啰进来禀告:冯海蛟的队伍已到了圩外,已经投帖了。
孙大彪拿过他的帖子,却还是过去的那张。心里舒服了些,问道:“他什么衣着?”
喽啰不解,眨巴着眼睛道:“衣着?就是……往日的衣着……”
“没穿公服?”
“回老爷:没穿公服,小的看得明白,就是冯二老爷常穿的那身……”
听闻这二弟没穿公服,也没摆官架子,孙大彪这才心里舒服了些,他大声吩咐道:“开正门!说我出迎。”
冯海蛟原本是打算穿着公服,摆着全副的“仪仗”,威风八面的进入大崀圩的――他准备在这义兄面前好好的抖一抖“官威”,然而在进入大崀圩前一里多地的时候,毕轩盛进谏说此来是要说服孙大彪一起干髡贼,不宜摆官架子。
“……孙大彪是老爷您的结义大哥,若能收服便是老爷在阳山的助力。老爷还是宜礼贤下士--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
“孙大彪算鸟个诸葛亮,”冯海蛟骂道,不过毕轩盛的话倒是颇有道理――他现在亟须孙大彪的合作。
其实他这会已经有些后悔了:官兵在连阳地区并无一兵一卒,能提供支援的只有和自己的差不多的广宁的杨老爷――也不知道这毕师爷说得话算不算数。搞来搞去,自己去除了得了“把总”的官衔之外一点实际的好处也没有!说是可以“自征钱粮”,那也得花力气去征收才行。
不过此时他已是退路全无了――盖着他大印的文告已经在县里不少地方张贴。已然是公然宣告和髡贼为敌。少不得要和髡贼的县令开仗。
髡贼的县令虽说手下没多少人马,好歹也有几百人。冯海蛟对自己手下的战力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多年来他干得勾当主要是水上的生意,要手下在陆上摆开战阵,一刀一枪的厮杀,心里实在没底。也的确需要孙大彪这样的干惯陆上买卖的来加盟。
所以毕轩盛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他,摆官威的热乎劲他也过去了,当下关照把仪仗都收起来,自己也换上了平日里的便服,偃旗息鼓的朝着大崀圩而来了。
“什么?冯海蛟受了明国的招安?”王初一有些吃惊,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是,县长!”张天波恭恭敬敬的说道,“小的在孙大彪那里正游说,冯海蛟却来了――进来才知道,他已经受了熊文灿的招抚,就任什么‘阳山左翼把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