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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小郎君 第403节

  这也是冯相屡试不爽的奇招,连别的大臣告老,陛下也要再三挽留,更何况是当朝右相?

  每当冯相使出这一招的时候,就算是陛下不屈从,也往往都会退让。

  他们偷偷的望向陈皇,发现他果然怔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陛下脸上这是惊喜的表情吗?

  昨日之后,陈皇心中对江南官员的不满与厌恶已至巅峰。

  而江南官员,大都以冯相为首,正是因为冯相的存在,他针对江南的一些政令,根本无法实施下去。

  可即便对冯相再不满,他也不能罢相,这是他虽然拥有却不能随便行使的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冯相刚才的那番话,简直是正中下怀,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他压制住心中的喜意,思忖了片刻,点头道:“冯相为国操劳一生,是该好好歇歇,你的请求,朕准了。”

  冯相猛地抬起头,也顾不得君臣礼仪,目光难以置信的望向陈皇。

  不该是这样,事情绝对不该是这样,辞官只是他的筹码,是他逼迫陛下退让的筹码,陛下怎可同意,怎能同意!

  他张了张嘴,却似乎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震惊的不止是冯相,还有满殿朝臣。

  陈皇话音落下之后,朝堂之上,便爆发出了一阵惊天的哗然。

  “陛下!”

  “陛下,万万不可!”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佞臣,使得朝纲大乱,国将不国?”

  ……

  这一次,跪下的不止是江南派系的官员,满殿朝臣,近乎跪了一大半。

  罢相可是天大的事情,虽然这是冯相自己请辞的,但谁都知道,这不是冯相的本意啊!

  两位丞相,便像是朝中的两根顶梁柱,一根倒了,朝堂如何能够安稳?

  江南的事情百官可以不管,可以看热闹,但陛下想要罢相,他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佞臣?”陈皇看着他们,笑了笑,问道:“你们知道,那些鄂州地方官员,都做了些什么吗?”

  他开口之后,朝堂上立刻静了下来。

  陈皇看着他们,问道:“他们官商勾结,侵吞朝廷税银,你们又知不知道,这次唐宁从鄂州追回多少税银赃银吗?”

  “五百万两啊,整整五百万两!”

  陈皇的声音拔高,看向站在朝堂前方的一人,说道:“钱硕!”

  户部尚书钱硕上前一步,说道:“臣在。”

  陈皇看着他,问道:“你告诉他们,国库去年收上来的税银,合计多少?”

  钱硕想了想,说道:“回陛下,定元一年,入库钱款,折合约一千万两银子。”

  “你们听到没有?”陈皇望着百官,厉声道:“一千万两啊,国库一年的税银才一千万两,一个小小的鄂州,就藏着半个国库……你们一个个的,都知道向朕要钱,搞了半天,朕才是最穷的!”

  陈皇的声音近乎咆哮,百官鸦雀无声。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吗?”陈皇走到上方,取来一封厚厚的折子,扔到吏科给事中的脸上,大骂道:“这是鄂州百姓上的万民书,上面细数鄂州官员数十条罪状,你告诉朕,到底是谁在祸乱地方?”

  吏科给事中面色苍白,身体发颤,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陈皇又将另一封折子砸在那位监察御史的脸上,沉声道:“两年前,郑御史前往鄂州调查矿税一事,却因水土不服而亡,你应该还记得吧?”

  不等他回答,陈皇便冷哼一声,说道:“你当然记得,你应该记得,因为就是你顶替了他的位置!”

  他看向群臣,声音再次提高了几个音调,“就是你们口中的佞臣,他替朝廷追回了五百万两税银,他替鄂州百姓伸冤做主,他查明了两年前死在鄂州的监察御史不是病死,而是被鄂州官员谋害!”

  陛下明显在气头上,跪在地上的官员低下头,不敢发一言。

  陈皇再次走到上方,趁着百官低头,没有人注意,偷偷翻开唐宁的那封折子看了看,又将之合上,踱着步子,重新走下来,厉声道:“朕曾经以为我陈国的敌人在草原,在西域……朕现在是越来越清楚了,我大陈的敌人不在北边,也不在西边,就在这朝廷,就在这金殿之上!”

  “指忠为奸,庇护犯官,结党营私,金殿逼君……哪一件不是你们做的,你们刚才和朕说赵高,你们告诉朕,你们与那赵高,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京师窝里斗的时候,你们口中的佞臣,在替朕追缴税银,在替百姓做主伸冤,你们站在这里指责他的时候,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羞愧吗?”

  “朕很痛心,朕对你们很失望!”陈皇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长叹口气,说道:“都给朕跪着吧,跪半个时辰,跪在这里,摸着你们的良心,给朕好好想想……”

  说罢,他便径直走出大殿,魏间见状,急忙走下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陈皇面沉如水,出了大殿,走过两条长廊,行至某个无人处,停下脚步,脸上的怒容不再,仰天长笑:“痛快!”

第五百六十八章 罢相

  金殿之上,即便是陈皇已经离开,依然沉寂在一片死寂之中。

  上到丞相,下到六部小官,甚至连殿中侍奉的小宦官,都跪了下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陛下刚才的雷霆震怒,虽然不会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整个朝堂,却也震上了几震。

  冯相假意请辞,陛下居然没有反对,而是顺势而为,真的允许他辞官归乡,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至今也还难以置信的。

  但想到好像还回荡在殿上,陛下刚才的那一番话,又似乎觉得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国库一年的税银不过千万两,鄂州一个江南小州,便藏了半个国库,那江南西道呢,整个江南呢?

  他们不敢想象。

  更何况,江南官员,居然胆大妄为到肆意谋害前往江南调查的京官,更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狂妄,正是因为江南出了太多的大官,正是因为江南一派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现在,这棵柱子倒了。

  陛下既然已经罢免了冯相,就不会就此罢手,吏科给事中,某位监察御史,刚才站出来逼迫陛下退让的江南官员,怕是一个都跑不了。

  金殿之上,百官跪在地上,人心惶惶,冯相跪在最前方,像是被抽了脊梁一样,整个身体都躬了下去。

  不少官员在心中暗自叹息,冯相为国操劳一生,终究还是没有落得一个圆满的结局,他因江南而起,又因江南所累,一世英名就此葬送……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却意识到王相今日并未上朝,冯相被废,王相就是众人唯一的主心骨了。

  就在百官被罚跪金殿之时,京师之外,一处河边的垂柳之下,老者坐在一方矮凳之上,悠闲的看着水面,即便是鱼竿前方剧烈的抖动,也稳如泰山的坐着。

  一位小姑娘跑过来,摇着他的胳膊,说道:“爷爷别睡了,鱼儿上钩了……”

  “爷爷没睡。”这位当朝左相笑着摇了摇头,将鱼竿提起来,鱼钩上空空如也。

  小姑娘懊恼道:“鱼儿跑了……”

  老者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里的鱼儿聪明着呢,它们连人都能钓,想钓它们可不容易……”

  小姑娘看着她,皱眉道:“爷爷老糊涂了,鱼怎么能钓人呢?”

  王相哈哈一笑,说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鱼也是能钓人的,谁是鱼,谁是人,也不容易看清……”

  想到鱼也能变成人,小姑娘看了看河水,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急忙扭头跑开。

  几丈远的河边另一处,赵圆收回鱼竿,鱼钩上挂着一条巴掌大小的小鱼,他看着小姑娘,问道:“王家妹妹,你来看我钓鱼吗?”

  “我陪爷爷钓鱼,谁让你跟来的……”小姑娘娇哼一声,说道:“你去让你的张家姐姐,白家妹妹看你钓鱼……”

  赵圆无辜道:“我就喜欢让你看。”

  小姑娘双手叉腰道:“你还说长大后要娶她们!”

  赵圆道:“可我也说要娶你啊……”

  小姑娘气恼道:“只能选一个!”

  赵圆脸上露出颓败之色,重新将鱼钩扔回水里,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

  先生已经有三位师娘了,父皇也有好多妃子,听说有这么多女子喜欢先生,是因为先生是状元,而父皇有那么多妃子,是因为他是皇帝,想娶谁就娶谁。

  赵圆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让他考状元,还不如让他去死,相比而言,好像做皇帝还简单一点……

  想到这里,他扔下钓竿,向皇宫的方向跑去。

  小姑娘看着他带着护卫离开,怔了怔之后,大喊道:“你去哪里……”

  此时,皇宫之中,陆续有官员走出来。

  官员们面色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像是文武百官全都患了腿疾一般,引得从宫门口走过的行人驻足观看。

  钟明礼并没有去京兆府衙,而是一瘸一拐的回了家,陈玉贤等人早就等在门口,远远的见他走过来,急忙走上前,担忧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陛下连你也罚了?”

  “宁儿没事,我也没事。”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进去说。”

  片刻后,府内,陈玉贤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说陛下罢免了宰相,让所有人在朝堂上跪了半个时辰?”

  “不止是宰相,十余名江南籍官员都被罢免,永不录用。”钟明礼回想起早朝上的情形,还有些心惊,说道:“江南贪腐成风,仅鄂州一地,宁儿就追回了五百万两银子,江南官员竟然还在朝堂上苦苦相逼,陛下雷霆震怒,今日在朝堂之上,将文武百官都狠狠的训斥了一番。”

  钟意苏如这才放下了心,陈玉贤还是有些不安,问道:“他们不会再闹吧?”

  “连冯相都被罢免了,他们还闹什么闹?”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江南一党这次元气大伤,怕是许久都无法恢复,这可是五百万两银子,谁还敢再闹,除非他们连命也不要了……”

  唐财主站在一旁,挑了挑眉,问道:“五百万两很多吗?”

  钟明礼瞥了他一眼,长舒口气,说道:“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总算过去了……”

  “早说让你别担心了。”唐财主看了看他,说道:“你自己的姑爷自己都不了解,他干什么事情吃亏过?”

  ……

  御书房。

  陈皇坐在上方,说道:“赐座。”

  几位尚书以及朝中重臣跪了半个时辰,此刻站在这里都艰难,听闻此言,立刻拱手道:“谢陛下。”

  有小宦官搬来椅子,几人纷纷落座。

  众人坐定之后,陈皇望向一名老者,说道:“冯相辞官告老,右相的位置,就暂时由周爱卿接替吧。”

  吏部周尚书年事已高,年纪比冯相还要大上几岁,近两年身体每况日下,已有辞官之意,天子在这个时候将右相的重任交给他,自然不是让他重新扛起朝堂。

  这其实是一种殊荣,这些对朝廷有过重大贡献的老臣,在致仕之前,会有一定程度的加封,他们不掌实权,在任也只有短短的数月,最长不过一年,却也是官宦生涯的一种圆满。

  即便是百年之后,墓碑上多刻一句“官至当朝右相”,也比吏部尚书要好听。

  周尚书扶着椅子站起来,拱手躬身,说道:“老臣谢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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