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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 第224节

看押这些奴隶的人在嚎叫之后,根本没有再看这些奴隶一眼,疯狂地冲到了那群人的身边,拉着对方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对面那几个原本还站立的人此时仿佛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尽了,坐在了地上,手中握着几枚挂坠,痛哭嚎叫。

狼皮认出来这些人,这是两个月前跟随陈健一起出征的那些人,也是跟随白马留在草原的族人,整个部族最优秀的一批斥候。

可里面没有白马的踪影,当初留在草原是一百人,可这些人只有二十五只眼睛,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左眼流着脓水,本来已经昏迷,可却如秋日的黄昏,在落幕之前焕发出最后的光彩。

他的右眼没有伤,但此时也只剩下一片黑暗,纵然夕阳洒在脸上,也感觉不到一丝光明。

摸索着听到了狼皮的声音,死死抓住狼皮的衣角问道:“哥,是你吗?”

狼皮嗯了一声,这是本族的弟弟,城邑最年轻的斥候。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旁边的人默然地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狼皮蹲下来,握着对方冰凉的手,小声道:“我在这呢。”

“哥,天黑了吗?”

狼皮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闪耀的夕阳,点头道:“黑了,一会就生火。”

可话音刚落,旁边树上一对夜归的老鸹哇哇地叫了两声,落回高树上的巢中。

“你骗我哩,天黑了老鸹哪会叫?”

狼皮咬着牙看着远处的老鸹窝,想要编一句谎话,可年轻的斥候却没有再问这个,似乎明白了什么,冰冷的手微微一沉,浮肿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我是不是要去祖先生活的地方了?上回打猎,榆钱儿妹子还欠我一罐粟米酒呢,哥,你帮我要回来倒在我坟上呗,祖先教会咱们种麦,可是没教咱们种粟米,我想给他们尝尝。还有,问健哥哥要匹马,我到那边还想骑马呢。”

他说的很淡,就像是要去一次远行,狼皮胡乱地答应着,这孩子迷迷糊糊地将手垂下,只剩下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狼皮呼唤了几声弟弟的名字,终究没有回应。

许久,夕阳从山间落下最后一抹余晖,躺在那里的孩子忽然间叫喊道:“我不要去祖先那……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的双手在四周乱抓着,狼皮急忙蹲下来将手臂靠了过去,眼看那双乱抓的手就要抓着自己手腕的时候,手臂终于僵直地垂下,只差那么一点儿。

狼皮疯了一样跳了起来,捡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敲击着那个老鸹窝所在的树干,惊起了那一对儿,咬着牙拉开了弓,将那两只黑色的鸟射落,走过去狠狠地剁了两脚。眼睛赤红地用拳头砸着树问道:“怎么会这样?白马呢?那些人呢?到底怎么了?”

第三十八章 恨

狼皮听完这些人的讲诉,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不能决断这件事。

回到阳关,安顿下这些人,将抓回的奴隶扔在那里,休息了一夜,征调了几匹马带着几个身体还吃得住的人匆匆回到了夏城。

议事会大厅中,首领和夏城的大部分官员围在那里,听着归来之人讲诉草原上的故事。

“九月十五,我们跟在那群人后面又烧了一个聚落。前面那些人可能知道了我们不想杀了他们,所以跑的也不算快。”

“当天晚上我们在那个聚落里休息,因为队伍里有几个牧奴能听懂他们的话,我们也没全杀,留了几个人问问。”

“我们烧的那几个聚落已经属于北边有盐池的那个大部族了,平时各自放牧,但如果首领召唤,凡是能骑马能打仗的都必须去。大部分小聚落人口不多,只能依附北边那个最大的部族,每年上贡一些羊马皮货之类。也有一些人口多的部族不听那个最大部族的,暂时也相安无事,我们追杀的那个部族就是那样。”

“问完了这些事,白马就让我把这些人杀了。刚出帐篷,前面那人忽然怀里摸出来一把小刀子,他哪能打过我啊,被我一把夺过来,寻思直接给他弄死呢。可我一看那把刀子,就让我哥给他胳膊砸断了,没杀。”

“那是一把铁刀子,我拿给白马看,白马也吓了一跳,这要是这群人有了铁刀子,那可麻烦了。然后我就把那个人抓回来,他一开始不肯说,后来几个牧奴学着他们的办法,给他身上划了几道伤口往上面撒盐,又在肩胛骨那扎了一剑,拿手指头抠伤口。”

“那人喊了几声只求赶紧让我们杀了他,我就问他这刀子哪来的。这回他就老实了,什么都说了。”

“和我们猜的差不多,几个月前陨星部族来到这边,献给了北边部族的首领几把铁剑,当时那个首领就分给了陨星部族一些羊马。这铁刀子是那个人他爹去北边参加部族大会的时候首领赏赐的,好像是骑马骑的最好也不摔角最厉害的。”

“我当时就挺怀疑,那么大一个部族很容易就能把陨星部族剩的那点人都杀了抢过来,怎么还会分给他们羊马?我就问那个人,那人说北边部族首领觉得铁武器很好,但是铁武器只是公羊,而怎么熔炼这些武器才是能生崽的母羊,所以在那次部族大会上,陨星部族的人正式成为他们部族的一部分,还分给了他们一片草场。”

“白马又问了问些事,我也没太听明白,问完了就给杀了。第二天中午,就有几十个人追上了我们。当时我们还有一百多人,杀他们就像是割草一样,可那些人根本不怕死,杀完之后牧奴跟我说,这些人都是我们之前屠戮的那些聚落幸存下来的,来复仇的,而且北边那个聚落已经知道了我们,要来捕杀我们呢。”

“当时我就说要回去,反正草也基本干了,能烧了。白马也不知道昨晚上听那个人说了什么,他说要做一件让城邑都震惊的事,他要带人去偷袭北边聚落首领所在的村落。因为这时候各个聚落都是分散放牧的,他们盟誓起兵征战集合的地方又不在村落里,而是他们信仰的一座神山。”

“我当时就觉得不行,白马说想弄一张虎皮就必须要冒着被老虎吃掉的危险;兔子倒是不能吃人,可兔子皮满城邑都是,谁也不会对一张兔子皮惊讶。”

“姬夏你走之前和我们说让我们听白马的,那他既然要这么做,我们就听了,再加上不少人都想着回城后立下功勋,只是杀女人烧屋子也算不上什么功勋,大家就都同意了。”

“他分给我七十个人,让我沿着河向下继续去袭扰聚落,自己带着剩下的所有人连夜出发。我就带着人继续袭扰,那些村落都有了防备,我知道不弄的乱一点,白马那边可能不容易成功。虽然我之前反对,但姬夏你说过,既然定下来了就要去做,惩罚反对之类的事等到打完仗再说,我一想便带着人强攻下了一个聚落,故意放走了几个人。”

“烧完那个村子已经是九月末了,我记得很清楚,晚上一点月亮都没有,黢黑黢黑的。当时草也干了,那天晚上正好有风,就在村子外的草地上放火,烧了整整一夜,一晚上都能看到远处的火光,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满天往下落灰。”

“我也不知道白马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但我觉得该回去了,就带着人往回走。结果第三天中午,我们就被人追上了,大约有三四百个人。”

“虽然人多,可我一点也不怕。咱们的弓比他们的长,箭也还够,只要死守的话他们根本打不过。当时我就让大家停下来,沿着一条小河扎营。我跟着姬夏打过三次仗了,心里很清楚,这时候挪动就会露出破绽,只要在这死守,或许白马那边成功了,他们就退回去了。”

“当天晚上的月亮早早就挂在了西边,弯的就像是镰刀一样,红彤彤的,照的对面影影绰绰。我们沿着外面点了好几堆火,他们乱哄哄地冲,被我们射死了好多人,但是第二天人更多了。”

“撑了两天,他们应该都不是一个村子的,试探着打了几次,谁都不想死,被我们赶了回去,但我们也没法走。就像刺猬一样,团起身子的时候,狼崽子没法下口,可要是走起来,就要露出脚。”

“但是第三天的时候,对面又来了一批人,我看到了落星,绝不会认错,山谷之战的时候我跟着松冲过,那个人砍死了我们好几个人,我也差点被砍死,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他来了之后,没有立刻带人冲,而是带人去上游把河挖开了。扎营的地方只有一条小河,水断了,想要喝水就得挪营。但大家都知道,一旦挪动就会被人抓着机会。”

“落星的办法很厉害,知道直接打我们的军阵会死很多人,所以逼着我们挪动。我不知道白马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他办成了,这些人会退走,可要是办不成,我们就会渴死。”

“那两天都没有下雨,月亮越越来越圆越来越亮,每天晚上都有人袭扰,撑了两天,我知道再这么等下去不行,马尿都没有了。我和大家商量,抽草长短,三十个人跑,四十个人在后面撑着,全都跑的话一个也跑不了,肯定会被追上。”

“谁都不想死,可打仗不就是这样吗?轮到谁死,谁就要死,要是轮到自己头上不想死了,那部族也就完了,城邑也就完了。我最后抽的,抽了个短草,能活。”

“七十个人,六十八根草,两个十四的孩子没让他们抽。非要抽,扇了两巴掌,捂着脸在那哭,其实我打的不疼,是在哭那些抓着长草的。”

“那天晚上也怪了,许是那些人累了,没有袭扰我们。我哥抽到了根长草,啥也没说,把他脖子上的挂坠解下来让我带回城邑,他想挂在风车上,天天看着城邑。那些人都学着他,把挂坠摘下来了,没有的就截了段头发,让我带回来。”

“当时我就想,要是白马成功了,我佩服他,可我恨他,将来我要去草原找到那条河,给他们骨头挖回来葬在城邑。要是不成功,我要捅死白马,哪怕城邑杀人要死。”

“我们七十个人坐在地上,唱了半夜的歌,嗓子干了几天,唱到后来嗓子里又疼又咸腥,我哥说不唱了,这血得流在别人身上,自己吃了算怎么回事。临走的时候打了我一拳,因为小时候我和他闹打过他一次,他还记着呢。”

“我们灭了火,他们四十个人都冲了出去,对面不知道,以为我们要跑。我们三十个人等他们乱起来的时候往另一面冲,两个十四的孩子一个死了,一个眼睛被人射了一箭。跑了两天,等终于看见树林子的时候,就剩十三个人了。我趴在小溪边,喝的一站直身就往外吐水。”

“七十个人就剩下十三个,我想哭,但是干嚎眼泪就是不往外淌。我就说我得活着,那四十个人不能白死了,我得把这十三个人带回去才行,我不能哭,哭了眼睛看不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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