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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 第375节

正如当初会盟的闹剧一样,粟岳的格局再一次让陈健确认这只是个冢中枯骨,晃了晃碗中的浊酒,直到自己的倒影模糊不清的时候,他笑着对着模糊地看不出是谁的倒影道:“你老了,身上一股腐朽的泥土味道。”

说完后哈哈大笑,开怀地饮了几碗,很淡然地承下了这个黑锅。至于粟岳,在陈健眼中已经是个独栽无胆民主无量的小人物,或许计谋算计能得一时之逞,但是格局太小眼光太近,步入了奴隶贵族的时代,却还是氏族末期的思维。

他鼓吹的一切是为了文化圈整合成家族族长制,而粟岳的眼光却只看到了附近几座城邑和自己的血脉传承。陈健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看到了海滨和高山,粟岳的眼睛还在盯着大河两岸的这几座城邑。

或是酒的缘故让他有些自大地想笑,心中生出了一种名叫藐视的态度,想着之前臆想的强大,准备了铅器让他的家族绝嗣,此时心中自傲,再看粟汤竟有些不好意思,敬了粟汤一碗酒。

在决定干涉之前,陈健明白要以家族圈子的暗约来获取其余氏族的支持,血统论就一定会出现,但是他没想到粟岳会如此的迫不及待,而且为了防止自己担上骂名还将这个屎盆子扣在了自己身上,用这些新贵族的吹捧来转移底层国人的不满。

可是这不重要。

随着贫富差距的扩大和因为遗产导致的出生不平等,统治阶层已经从原本的全部国人变为了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国人,城邑不再是所有人的城邑而是一部分人的城邑,自己得罪的那部分人在数百年间将不再算作人,彻底成为名义上的统治阶层却丝毫没有话语权,表达自己愤怒的唯一方式就是矛盾激化到极点时的暴力反抗,这时候还早,所以他不惧怕被那些人记恨。

想要得到一部人的支持,就要面临一部分的反对,老好先生和万众倾心的圣人不存在,问题的关键永远是谁支持谁反对?

现在看来,带着浓厚氏族时代思想残余的粟岳应该是想错了。

而且他在炮制那番奴隶主理论的时候也留下的漏洞:有恒产者比一般的无恒产的人更有能力和道德,但他可没说这是一定的,而且东边城邑的首领就是个活生生的反面样板。

他所谓的统治阶层的道德决定了公正与否的言辞,表面上看上去是让国人接受他们正在逐渐失去公有权利的事实,却也点燃了一颗火种:推翻失德的首领是合乎法理的,不是不义的,而且还是英雄的壮举。

作为基本盘的夏城,用的是贵族分封不干政和与血脉论彻底背道而驰的推选制和考试制,整个夏城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国营整体,至少在他死之前最多会暴漏出官僚体系的惰性和迟钝,却不会出现结构封闭上下层难以流通的情况,不会让下层人失去希望。

希望这种微妙的东西会缓解很多的矛盾。

既然粟岳利用了他,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陈健也明白自己无法和整个时代抗衡,所以他想的很清楚,默认血统论,在夏城和榆城灌输反血统论作为种子,同时在道德层面上压制这些新兴的血脉贵族,即便是虚伪的道德也要让他们接受这个枷锁,产生一套贵族的道德法则,并以自己掌握的暴力作为推行的支撑,在麻醉平民的同时也麻醉新生的贵族。

既然这些新兴的贵族阶层自大地认为底层国人是愚蠢的可以蒙蔽的,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这些新兴的贵族阶层也是可以蒙蔽的呢?

内核为了保证天下传承稳定少生祸乱的君子之礼催生出了宋襄公,为了保证封建扈从制度的骑士精神迷惑了堂吉诃德,这种欺骗总可以维持数百年的时间。

除此之外在生产力发展到铁器牛耕时代之前,除了一切凭心的道德,没有什么能够限制他们。

这漫长等待结束后,就是技术传播物质积累和贵族道德体系崩解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是无论制度还是道德都要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时候。

带着对族群和人民的自信,带着对蝇营狗苟之辈的不屑和轻蔑,陈健这次喝的很多,也很畅快。

酒宴的最后,陈健说明天要去大野泽剿灭那些逃奴,众人的赞誉声中,陈健带着醉意的张狂,拿出铜剑舞动了几下,士兵们助兴般地吹着笛子敲着皮鼓,大声叫好。

踉跄的步伐和歪倒的身姿中,陈健仰天长啸,剑指庆贺的众亲贵道:“数百年之后,咱们都得死,死的干干净净,哈哈哈哈……”

说完一头栽倒在地,鼾声响起,一干人面面相觑,尴尬道:“姬夏立下大功,竟欢喜地醉了,这话倒也有趣,数百年后谁不死呢?只是这死的干干净净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五章 粟夏有限主权体系(七)

宿醉后的清晨,粟汤没有跟随陈健一同前往,心中虽然好奇陈健到底在大野泽中如何筑城,但也没有细问,他总觉得自己不久之后就会看到。

夏城运送粮食的船只每天都在粟城附近停靠,之前用青铜换取的粮食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有了这一次战争的活广告,想必火药的销量也就成为大宗商品,撑到大野泽的工坊群建立起来绰绰有余,毕竟那里是一群只求最低限度生存的自由的奴隶。

看到运粮的船只,头还在疼的陈健也就放下心,看起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大野泽并没有出现什么波澜。

想到自己唯一可以放开心扉交流的几个人,心中难免有些疲惫后渴望放松的期待,纵然船首破开了波浪惊得许多撑着小筏子的村民叹息,可他还是觉得有些慢。

两日后终于靠近了山岬岛,外面的波涛随着两道天然的防波石壁在岬湾中消散,平静的如同铜镜。

远远就听到了岛上热火朝天的劳作声,两个女人依着夏城的规矩管的井井有条,做饭的、烧水的、劳作的、休息的,错落有致。

数千个赤着上身肌肉鼓胀的壮汉在那喊着夏城的号子,这是陈健顶喜欢的场面。

宽达一里的岬湾正面的树木已经被砍伐干净,烧出的草木灰堆积了厚厚一层,夏城人知道这东西可以做皂洗去油脂还能肥田种硝,因此没有撒入湖中而是堆在了一起。

清理出来的地方距离岬湾湖岸大约百五十步,正是陈健挖掘后发现涨水最高的地方。两个简单的木石码头已经建起,已经踩出了一条道路。

正中心两条高出湖面的大水渠已经挖完,纵横交叉成一个十字叉,里面灌了一些河水作为基准水平,扯上的线绳保持着高度近乎相同,陈健看着绳头处的整齐的绳结,知道这一定是喜欢整齐的妹妹系出的。

水渠还没有和湖面沟通,因为高出湖面一些,榆钱儿和红鱼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保证水不全都流到湖中,所以在等他回来。

将来作为城邑内河的水渠大约在四五步宽,并不宏伟甚至让见多了大场面的陈健觉得有些小家子气,不过用在这座城邑已经足够。

挖出的泥土则都被运到了一旁,里面不少白色的黏土,几个巨大的窑在陈健带来的夏城泥瓦匠的监督搭建下已经颇有雏形,但是还没有点火,一群女人坐在烈日下用木模在做砖模,树枝茅草搭建了一排的简陋屋子作为夜晚住宿的地方,也有一些作为凉棚阴干这些砖坯。

岛上,正在那筹算应该支取粟米多寡的红鱼被人轻推了一下肩膀,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岸边的船,顾不得旁边女族人善意地笑,扔下手中的东西跑到了岸边。

“怎么才回来呀?只给我们留了这么点人,莫不是惦念着那个叫月玫的女子,心中又不好违背与我的盟誓,索性盼着在岛上这群人反抗杀了我?”

笑吟吟地嗔了两句,伸出手掸了掸男人肩头的尘土,双手微微向上一扬,陈健默契地半蹲下身子让女人给他整理了一番发髻。

“你瘦了些,看呢,眼睛有些肿。吃了一个月的干饼,晚上想吃些什么我去准备。”

红鱼拉着陈健的手,连问了几句,陈健也没回答,心里暖洋洋的仿佛被这初秋的太阳晒的热了。

“岛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我和榆钱儿怎么也是管过夏城数千人的,你走前安排的活计都做完了,现在分了些人在那制转坯呢。”

“怎么弄的?”

“就像你当初抓我当奴隶时候那样弄的啊,先让他们做一天,我数了数平均下来每个人一天能做多少,然后定出一个量,比这个数稍微少一些。达到这个量呢,每天就可以支取粟米盐陶,超过这个量还有奖赏。那时候你就是用这个办法骗我的,但是被我识破了,我还故意装出不会纺线的样子哩。”

两个人终于有了共同的回忆,虽然这个回忆的当初并不美好,充斥着奴隶主的狡猾和奴隶的反抗,可此时想起来竟然相视一笑,红鱼明白就是从那时候起自己才被这个男人看在眼中,心中有些荡漾,有些酥麻,眼里仿佛要滴出水来。

放眼四周人声鼎沸,知道这月余的思念还要忍到月亮出来的时候,压下心中热火的同时,眼睛却瞄到了船上,附在陈健耳边小声却不娇羞地说了一句,看着陈健故意笑着使坏地摇头,轻轻掐了一下他,好半天才平复下心中的荡漾,仰头看看天只盼着天快点黑下来。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人渐渐多了起来,几个人和陈健打着招呼,更多的人则是低头在黏土堆中和泥制砖,甚至看到了几个协作小团体的出现,他们身边的砖坯极多,而且制作的很有技巧,却隐藏着自己的技巧不准别人看到。

陈健笑了笑,心说泽与嗟所幻想的大野泽已经变了,而这种改变一定是红鱼的主意。

红鱼看着陈健熟悉的笑容,心中很得意,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笑容,仿佛一只小猫偷到了主人隐藏的肉干时的得逞,笑的时候眼睛眯着,就像是夜晚某个时候的另一种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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