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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 第496节

与之前最大的一点不同,便是因为木简和文字的出现,多出了焚烧祭文的一步。

既然文字在他们看来得源自祖先的指引,那么祖先一定认得字,即便这些祖先活着的时候并不认字。

陈健早已写好了这次出征的种种大事,某日战、某日胜、杀敌多少俘奴寡众一一在数,并没有书写几座城邑闭门不出的情况,这让那几座城邑很是满意。

木简一式两份,一份祭祀祖先,一份以作历史记录,只表功不批判。

木简被焚烧成灰,随着热烟升腾,更加贴近众人的祭祀思维,这些略微的改变并没有受到指责的刁难。

顺带着陈健还要告诉祖先,自己除了立下这些功勋外,还暂代成为了苇城数千人的首领。一旦这些内容在祭祀中传达过,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只需要等到明年大祭的时候再象征性地告诉一下其余氏族的首领。

即便仪式不算太繁琐,仍旧整整进行了一天这才结束,夜里的酒宴中定下了十一月十五各个城邑的代表要前往榆城,跟随陈健返回夏城。

至此,其余氏族首领贵族的事就算是做完了,可对陈健来说这还没有结束。他马上就要成为诸部的大祭司,需要趁着机会多多请教其余氏族的祭司,以掌握很多祭祀的内容。

之前并无书本文字,也没有严格的规章,只靠口口相传,学起来就很慢也很费时间,好在粟岳让粟城的几位负责祭祀准备的人跟随陈健回去,这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对即将成为大祭司的陈健来说,祭祀、神权之类的事一点都马虎不得,不仅仅是在过程中,更在乎族群的今后。

陈健不太明白祖先崇拜到底算不算是宗教。

或许正式的宗教还没有存在的基础,或许祖先崇拜有一天会随着社会分化出现类似世俗权利构架的神仙体系;也或许会把祖先这个概念暗含的智慧、勇气、力量等凝聚出神格和人格,将祖先这个模糊的概念具化成很多的神;还或许会将祖先变为无所不能的、单一的神。

不管怎么样,宗教或者泛宗教的概念是族群绕不过去的一道坎,谁也不知道会走成什么样。

及至正规宗教出现的时候,大部分其实于当时来说是有其进步意义的,或许也是有反抗精神和维护底层的,但最终不过是用另一种神权代替原本的神权。

到最终神变了,但神权本身没有变,可以轻而易举地和权利财富联合在一起成为新的统治工具。

这是无解的,陈健唯一想到的就是靠生产力碾压过去,社会越发达世俗权利中的神权味道也就越小,缩短宗教昌盛的时间段可能是他唯一能够实践的办法。

只是物极必反,道德没有约束的放纵主义盛行后,有道德成分的宗教又会抬头,大部分的人总要有个精神寄托,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寄托到底会被后人弄成什么样子。

如今他很快就要成为诸部的大祭司,在面对祭祀的时候有些沉重的东西便开始悄然压在了他的肩头。

做大祭司难,难在威望难在功勋难在众人信任推拥。

做一个想要背叛神权的大祭司更难,难在他要背叛自己屁股下的位子。

思索许久终究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只好想办法到时候毁掉大祭司这个职位,让神权和世俗权利挂在一起但又淡化神权的意义,这样才能让后世的掌权者极度反对新出现的宗教。

只有旧的神权领袖才会极端反对新的神。前世的灭佛压道禁白莲,从另一种意义上看就是真龙天之长子和佛陀菩萨争神权的斗争。

只是这个度太难把握,过了就是宗教麻醉,弱了便会让外来的趁虚而入,或许某种有极高道德要求却又不语神鬼的入世之学终究还是会成为漫长时期统治者的最佳选择。

这是陈健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亲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才算是理解了历史是由万千人民自发书写的,一个人创造不了历史,太过弱小。

返回榆城的路上,陈健眉头紧蹙。

捕鸟捉虾的时代他可以游刃有余,才到如今却就已经愁眉不展,或许在以后只会泯然众人矣。

在最短的时间成为泯然众人的一个人是族群的大好事,也是他的梦想,可心中仍旧有些淡淡的失落。

自己砸碎自己神坛存在的基础,总是不舍的。

第六十一章 解开心结

回去的路并不漫长,那种失落和不舍与内心的期待和信念却每时每刻都在交锋,让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这次大祭司事件,对陈健来说不仅仅是地位和权力的提升,也是内心长期以来压抑的许多疑惑的迸发。

从氏族时代的一帆风顺到如今的自觉渺小,巨大的落差让他有些动摇和反思。

扪心自问数次,支撑自己这么走下去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内心的信念?还是因为氏族时代的游刃有余导致的自我膨胀将、前意识中将自己看做可以操控一切的神明?

倘是前者,因为信念,应该会伴随着族群进步的脚步而一直微笑,并不会有这种失落。

陈健从不觉得自己是圣人,只不过是在践行自己的信念,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的有些微理想的人。

这个梦想并非那样的波澜壮阔。

做万众瞩目的首领可以践行、将来泯然众人的时代来临做一个普通的靠双手劳作的人也能践行,其中并无区别。

因为没有区别,所以不该失落。因为有了失落,所以开始反思。

皱着的眉头无言地说出了陈健心中的苦闷,却又无人倾诉,只好深埋心底。

跟随陈健回来的族人们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获得了这样的大胜首领却闷闷不乐,也不明白去粟城之前每天都嘻嘻哈哈的首领为什么会眉头紧锁。

直到距离榆城越来越近的某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众人都在忙碌地准备着左后一天的行程,忽然听到了营地外的河岸传来了一阵长啸。

初始如鹰隼般清丽,随后转如河水般浑厚,最终化为顿悟的狂喜。

族人们听出了那是陈健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匆匆跑过去,惊喜地发现以往那个总是微笑着的首领回来了,紧锁的眉头已然展开,甚至还有心思拿着一片石子在静谧的岸边荡出一连串的涟漪。

族人们不知道河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声长啸似乎喊出了首领这些天以来一直的苦闷,这就足够数千人庆贺心安。

不舍昼夜的大河之水知道河边发生了什么,因为河水可以留下倒影,但却不知道倒影中那个年轻人心中想的是什么。

如果真有河伯,它会记得那一天的清晨有个年轻人来到了河边,皱着眉头,呆呆地看着喷薄欲出的朝阳。也会记得那一天东边有些云彩,而且似乎很厚重,仿佛想要阻挡那轮红日,将它拖拽住不准升起以堕永夜。

朝阳与彩霞的纠葛,光明与永夜的争夺,迎来了那一声长啸。如军鼓助威,如戈矛相交。啸声越发高亢,如同钻入天边的玄燕刺破了云层,在啸声将歇的瞬间,金色的光芒瞬间自东而西洒遍了大地江河。水中的、被朝阳染成亮色的脸庞也随着那一声长啸疏开了眉头。

至于为何皱眉又为何舒展,河水并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很高兴,很想有人和自己分享自己的喜悦,但看着匆忙跑来的族人,最终还是微笑着只说了一句“走吧,咱们回去”,然后用一枚石子在河面上打了几个水漂。

或许这时候没有人可以分享喜悦,就把它当做一个秘密,伴随那枚石子留在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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