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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 第888节

“如果拒绝和他们贸易,并不会影响到他们跨越大海直接和倭寇贸易,这是我最害怕的地方。这样一来,恐怕当年的关白之事又要重演,朝鲜之乱再现。”

“我们拒绝和他们贸易,恐怕他们怨心四起,以致资助倭寇。就算他们不在我们的沿海,却可以将倭寇需要的货物从他们本国运过去,这是极为不妙的。”

“如果礼部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教化谕之,让他们不和日本国进行贸易,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功劳。”

……第一篇奏章只是关于救灾的,影响并不是太大,但也算是帮了陈健一把。

而第二篇关于是否禁海、与夏国贸易的事,则是一件大事——是礼部官员从未接触过的、真正的外交事务,而不是朝贡事务。

他们要第一次面对外交的问题,而且是很严峻的外交问题,甚至不得不涉足到太平洋地区的国际体系交往之中……如果他们想要达成目的的话,或者说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不得不进行外交和贸易协定之类的努力。

实则没什么卵用,国内的资本更喜欢日本的金银,而大明发达的手工业和自给自足的经济,实在是资本不感兴趣的地方。是的,越发达也不感兴趣。

而认为教化之类就能阻止资本逐利的特性,似乎并不可能,否则倒是可以改写世界史了。

但如果这边能迈出这一步,不管成不成都可算是巨大的、可以载入史册的一步。

第七十章 此时尚是小人物(一)

使节入京、各处灾祸、两封奏章所造成的乱局,不一而足,纷纷扰扰,不知何时才能争出一个结果。

大人物有大人物要考虑的事,小人物有小人物要过的生活。

正是京城阙中,居庙堂之高,大人物指点江山。福建山外,处江湖之远,小人物自强不息。

却说这福建漳州月港,有一家小裁缝店。

店主姓颜,名叫思齐,字振泉。

如今年方十九,却使得一手好裁剪,在月港也是远近闻名。父母大人给他起名叫思齐,自是取见贤思齐之意。

只不过颜思齐并不好读圣贤书,只好学习枪棒,端的是一身好本事。平日里好打抱不平,手中裁剪手段又高,在市井之中也是个人物。

他开这裁缝店不过一两年,但有一样,从不偷偷裁走别人的布匹,剩下的针头线脑也都还给人家,这就极为难得。

有道是好裁缝一丈布必偷二尺,那《醒世姻缘传》中便说过便是县太爷找裁缝做件官袍,都要亲眼盯着。

只此一样不同,两三年间颜思齐的裁缝店也逐渐张罗起来。

他平日虽然不读孔孟之言,但却喜好那些春秋大义战国刺客,颇有侠客之心,结交的也是一些别样人物。

颜思齐有一好友,差不多年纪。这人姓林,字子规,也曾是儒学子弟,不过不知道读了些什么,终究不思进取,整日好发些偏激之言。月港人谓之狂生,他也不在意。

这两人的相识倒是颇有春秋侠士之风,两年前高公公的手下在月港多行不法之事,强取豪夺。本来这些人也不是什么良家子,都是些漳州海澄的市井无赖,投效了阉人竟抖了起来。

林子规当时刚读完《水浒》,又年轻,心中一股燥闷之气便咽不下,面对恶行之时竟然挺身而出,他一书生,虽然有浩然之气,却没有破面之拳,自是被人好打。

恰好颜思齐经过,出手相救,两人也算是患难之交,又都年轻,刚读完《三国》,免不得纳头便拜称兄呼弟,义结金兰。

这一日,金乌已偏,颜思齐正要上了门闩,林子规提着两斤猪下货远远喊道:“大哥,今日天好,去我家喝上几杯,正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颜思齐知道自己这金兰兄弟在码头做些计算之类的事,平日里确实见过不少好东西,正好自己也犯了酒瘾,便随口说笑道:“二弟,你在码头见得怪事不少,可到头来全是笑话。上回你非说那佛郎机人带了昆仑奴来,我真当是摩勒样的人物,舍了半天的正事陪你去看。黑倒是黑,可却没有摩勒飞檐走壁的手段。”

月港常有葡萄牙人往来,黑奴自然也有,颜思齐一开始也当是昆仑奴传中的摩勒,见到之后大失所望,这也成了两人常说的笑话。

林子规笑道:“这一次不是看昆仑奴,我在码头得了两匹好布,特邀你去看看。”

“布有什么稀奇?再好不过天竺布,我也不是没见过。”

“大哥,这次可真不同。这布据说是从极西之地的大夏国来的,两尺多宽,棉线坚韧,更难得是的颜料并非靛蓝,极为清奇。我知道兄长是开裁缝店的,所以特意买了两匹。”

颜思齐一听,也来了兴致,知道自己这义弟这种事上并无妄语,奇道:“两尺多宽的布?倒也不是做不到,只要两人投梭就是。”

“恐怕不是,这布从万里之外转运而来,价钱竟和土布相差不多,我听说是新的织机织成,只要一人就够。今天我可算是开了眼,那佛郎机人的玻璃你见过吧?嘿,今日一见,才知道货比货得扔,人家大夏国的玻璃可不一样。”

边说着,边将手中蒲叶包裹的下货放在一旁,伸手帮着颜思齐将门脸合上,检查了一番,又和街坊们打了个招呼,两人又去沽了一壶酒,便回到了林子规家中。

到家之后,先让浑家把下货煮了,急忙回到房间拿出了今天弄到的两匹普鲁士蓝染过的宽幅平纹布,展出来给颜思齐看。

颜思齐也是多年的裁缝,伸手一摸便赞道:“好布。这纱线又细又密实,极为柔软,确实是好东西。更为难得是比寻常布匹宽出一倍,裁剪的时候也方便的多。原本需要缝制的地方,倒是省了许多功夫,原本两天的功如今只要一天半就成。”

“是啊,我虽然不懂裁缝的手段,可也见得多了……”

林子规又说了一些今天的见闻,听得颜思齐一怔一怔的。

半晌,下货煮的好了,酒也烫下了,林子规便招呼自己的浑家一同坐下。

颜思齐也是早已习惯和女人同桌而食,知道自己这义弟读了几年圣贤书后又读了些禁书,想法与人大不相同。

便如这男尊女卑之事,就是颇多怨言,常和人说些“不可止以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之类的浑话。

又说女人家只在闺阁之中走不出去,男子可为农、商、仕,远可以乘舟赴海万里,近可以走街串巷卖货为郎,这见识长短很显然不需要多说,所谓“夫妇人不出阃域,而男子则桑弧蓬矢以射四方,见有长短,不待言也”……

所谓超前的思想总是不谋而合,同样的话那英伦之地的一词人拜伦也曾说过,正是男子可以志在四方,女子只能爱了再爱然后再受伤害。

这番话往往在市井中宣讲,引得女人阵阵叫好,不少女人称他为小郎君,也是放心可可。只不过男人难免怨恨,只骂他是狂生。

他与自家女人相识也是源于此,并非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当时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只不过他既是小人物,又素来狷狂,家中还有一个好爹,总没有被他气死,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只是给了他些银两,赶他出了家门,也不准女人进家门一步。两人却不在乎,婚后两人举案齐眉,又最喜欢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只不过既是狂生也难免会骂几句司马相如。

此时酒菜都上来了,女人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旁,斟酒吃饭,笑吟吟地看着夫君在那说些别人觉得混蛋她却喜欢的话。

林子规和颜思齐喝了几杯酒,脑袋一热便道:“大哥,难道咱们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要我说,咱们不妨干些大事。你没看杨员外家?每年出海那么多船,回来便能卖上上万两银子。”

“如今你也看到了,就拿这大夏国的布匹和这些精巧玩意来说,若是能够运回来售卖,岂不是也是一笔买卖?”

颜思齐喝了一杯,叹道:“咱们哪有那样的本钱?我这裁缝店一年积攒下来,也不过几两银子。之前又因为些事,恶了高公公的恶仆何海,狗仗人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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