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酋长到球长 第967节
换而言之,一如几十年前一样,这些人又一次把最底层给卖了,而且卖了一个好价钱。
在起事之前,他们明白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撼动整个闽城,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需要最底层那些人的帮助,而且就算将来出了事也有更多的人分担责任。
然而起事之后,引导最底层的那些激进派希望继续扩大成果,变革土地制度和所有权制度、真正建立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国寡民的村社无政府联合体的时候,这些人开始害怕了。除了害怕自己的利益被影响之外,还害怕惹火烧身,将来被绞死在绞刑架下,于是迅速地和那些激进派划清了界限。
他们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一些更为强大的势力的支持,因而不再需要原本的盟友,只要达成自己的利益就行。
议事会的重新推选还在进行的过程中,这封请愿书便引起了一场严重的冲突。
在小市民和家庭作坊们聚集的谈论“国事”的茶馆附近,一人正在发表关于真正“理想社会”的演说。
“私有制是最好的制度,这个可以激发人们的勤劳、创造力以及最大限度的丰富社会的财富——我们相信劳动创造财富。”
“然而现在的这一切问题,根源在于我们没有得到十足的劳动成果,因为经由一部分人偷走了我们的劳动成果,破坏了其中的公平。”
“最美好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应该是建立在私有制下的平等自由的社会。”
“我们诚实的劳动,然后占有十足的劳动成果,再用以劳动为价值衡量的公平的交易,从而获得十足的价值。”
“这种条件下,将是国人自由的巅峰,也能最大程度地促进个人的发展。”
“私有制当然是好的,市场交换当然也是好的,而且这样一来,只要勤劳只要聪明就能人人发财。”
“这样的社会怎么实现?很简单,在保证私有制的前提下,按照一种劳动的价值的货币来公平的交换一切东西。只要能够做到自己占有全部的劳动成果,公平的获得同等的劳动价值的货物,没有人可能破产,这样的社会下唯一衡量贫富的标准,就是这个人是勤劳还是懒惰。因为只有劳动才能交换,那么勤劳的人一定富足,而懒惰的人一定贫穷。”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大机器出现之前,也一样有贫穷的有富足的,比如现在那些底层,他们原来就穷,因为他们一直就懒,而且缺乏头脑。”
“而我们则不同,我们现在之所以濒临破产,那是因为水力机器的不正当的竞争,违反的公平的道德——就像是一个人骑马另一个人赤足比看谁跑得快,输了有情可原。”
“但之前可没有水力作坊,怎么有人还是穷呢?那你们说这不是懒是什么?或许有人说,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丁点的资产,这就可笑了。难道我的父母祖辈都有很多的资产吗?为什么我们家就能积攒下一些产业,他们就不能呢?难道这不是说明他们骨子里就懒惰、蠢笨、缺乏头脑吗?”
“我们现在日子不好过,那不是因为我们懒,也不是因为什么私有制的原因,而是因为水力机器违背了公平、违背了道德、违背了人的自由,而且在交易过程中有人操控,导致我们不能获得十足的等同于自己劳动价值的成果。”
“你们想,如果交易能够真正公平,假设某种能代表劳动价值的货币叫劳,我干了十个劳的布,换四个劳的棉花,两个劳的粮食,四个劳的其余货物,怎么可能会破产呢?”
“如果每个人都是小生产者,每个人都耕者有其田,每个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和家中凭借劳动,换取所需的一切……”
“这样一来,决定我能过上什么生活的,只有我是否勤劳。我劳的多了,得到的就多。”
“我们当然应该同情那些因为交易过程中被偷走了劳动的那些破产的农户,这和我么的境遇是一样的。但是我们可不该同情那些最底层的想要什么公有制的那群人,那群人只不过是懒汉罢了。”
“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去军营,在军营挨上几年军棍学会什么是勤劳。”
“如果说军队容不下这么多人,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可你们看看墨党那些人给出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成立郡属工厂,让这些人留在城市,这是什么馊主意?”
“他们留在城市,只会让水力作坊的雇工更便宜,而且源源不断,只会破坏公平和自由。”
“要我说,就该把他们全都迁到海岛的种植园上,一人发一点土地,但是过去的费用,别问咱们收税,让这些人自己偿还运送的费用,这才公平。反正爱去哪去哪,总之别留在闽城就行,没有自由的劳力,那些水力作坊就开不起来,这样才能公平和自由……”
然而话说到这里,本该收获掌声和叫好声的时候,却收获了一句:“放尼玛的狗屁,这就是你们给我们找的出路?你们只给自己找路,根本没给我们找路!”
扭头看去,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四十多人,穿的破破烂烂,手里拿着木棍和砖头,带头的人喊了一声,后面的人蜂拥而上,拿着棍子朝着聚集在那里的人狠抽。
从抽打的姿势和熟练度来看,应该是收了大作坊主钱财的职业流氓城狐社鼠之流。
但明显附近还有一大批的真正的底层失业者,很快卷入这场械斗的人数就从几十激增到数百。
等到墨党的纠察队赶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十七八个,还有四十多人被打的重伤。
双方都被煽动了起来,已经难以控制,一旦议事会重新推选后在一些问题上达不成一致,更大规模的械斗近在咫尺。
第三十三章 主导权(十一)
纠察队控制住局面,将参与者全部抓获。
新的议事会还没有推选出来,各个派别还在忙着扯淡,一个个活动家都得了“议会病”,带着一种病态的使命感参与到这个纯属扯淡的议事会成立之中——既没有喊出要改变旧时代,又没有喊出来一场自南到北的变革,甚至连闽城之外的农村还怎么办关心者都寥寥,很多人想的都是一个单纯的手工业的闽城,从未超出过外围贫民区。
既然新的议事会还未选出,也没有宣布和旧时代决裂,那么旧的法律体系依旧有效。
一场公开的审判就在议事会的广场进行,十二人被判处流放到龟岛去守灯塔,七十多人被判处在郡监狱的火柴盒工厂糊五年火柴盒和搅拌剧毒的火柴头糊糊。
这一场不是由墨党主导的审判,引发了一场更严重的对立。那些最底层的失业对小市民阶层党派根本不考虑他们的诉求这件事极度愤怒,并在公开审判结束后开始质问当初的承诺。
起义之初,最底层的失业者没有自己的纲领,只能跟着那些小市民或者极端激进派那些人一起干。极端激进派的那些人思想太危险,而且纲领不明确又自相矛盾,加上共和国的旧威严仍在,人们更希望一种被怜悯的解决,并没有彻底推行极端激进政策的欲望,心头还抱着一丝幻想,于是小市民保守反动退后派的那些人成为了领导者。
新旧时代之交的变革,复古总会是第一选择,而且也更容易收拢更多的人心。人们对于未来总是心存恐惧,面临这种无声无息悄然的社会变革的时候,总有很多人怀念起之前的情怀和美好,正如一个丢弃玩具的孩子,当玩具真正丢弃的时候那些丑陋的地方都忘却了,记忆中只有那些情怀和美好。
然而等到起义“胜利”的曙光初现的时候,这些最底层的人陡然发现,那些小市民派别设计的“未来”中,并没有他们的身影。
尤其是这次流血事件的导火索,被墨党和那些大资产者选择公开审判辩论有意放大后——虽然这不是小市民派别的活动家的主流思想,但现在已经是如同一坨屎沾在了黄色的衬裤上,怎么说都说不清了——这种不信任和被欺骗的感觉让最底层的怒火更加炽热。
半个月前,某些人在议事会广场前插了墨党一刀,以充满讽刺的赞颂绞刑之歌让墨党短暂地被扣上了叛徒和投降派的帽子。
半个月后,墨党什么都没做,只是稍微地营造了短暂的“和平”的环境,那些人的本质就暴露的清清楚楚。
软弱而又充满幻想,脑子里思索的未来只是小小的闽城一隅,心中始终担心越过“叛乱”这条红线,唯一的解决方法是退回到行会时代……
闽城并不是一个大作坊占主流的城市,即便可能是此时世界上最有资本味道的城市,但毕竟还太年轻,还处在分工制大工厂和手工业齐头并进甚至有些不如的时代交汇点上。
小市民和旧时代的那些阶层们占据着很大的比例,在起义之前他们的口号喊的震天响,墨党又认为此时时机不成熟根本没有采取行动,在前期的主导权不可避免地落入那些人手中。
此时不是胜利,只是伪装成“胜利”的暴风雨之前的前奏,真正的镇压者还没有武装起来。按说如果他们真的有改变世界的雄心,此时应该做的是组建闽城的国人自卫队,或者说至少宣布他们针对闽郡农村政策的公告以获取农业雇工的支持、维持自耕农的中立……
然而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向北边的那些旧时代的大家族摇尾乞怜,希望出现一个不偏不倚的、不希望新兴资产阶级做大的旧阶层来做缓冲,走的还是抑制豪强为他们争取一个私有制下的、公平合理有道德的、完全得到劳动收益和公平交易的小生产者的梦城。
此时如果真正有变革雄心的领导者,不会认为是胜利,而是危急关头。
然而这样的危急关头,被新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碾压的、垂死的旧行会、小生产者的代言人们,已经开始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