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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酋长到球长 第968节

他们害怕接受了他们的浮夸的号召而认真武装起来的人民,害怕已经落在他们手里的政权,尤其是害怕他们被迫采取的政策会给他们自己、给他们的社会地位和他们的财产带来的后果。

他们害怕事情闹得太大,在失败的时候失去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可怜的资本和生命;他们害怕事情闹大后,作为战斗主力的最底层失业者会将他们赶下台,真的去诉求所有权的变革;他们害怕事情闹下去,作为战斗主力的最底层真的会喊出变革土地制度的口号,从而真正的那些军功家族和隐藏的土地贵族们决裂不可调和。

于是这些狂热的旧时代残留的小市民,就被种种互相矛盾的危险团团包围,也就出现了这样可笑的局面:不知道干什么,不知道最优先的事要干什么,不知道怎么具体地实行既不伤害所有权和商品经济、又杜绝那些大作坊分工制工厂的竞争。

各种自相矛盾的、反动的、倒退的纲领就成了他们“胜利”之后的“正确”选择。

只是,他们可以退回的行会时代,因为他们从属于旧时代;可是新时代下的自由雇工、破产的农民、被机器夺走了饭碗的原本的农业雇工们,旧时代中根本没有他们存活的基础。

从那次流血事件和公开审判之后,闽城的局面越来越乱,虽然墨党的纠察队仍旧能够维持城市的正常运行,但是闽城将来该怎么走,终于在激情过后被人们所开始考虑。

正如怀子节时候,总有女人在一场心动之后怀了孩子,至少在当天夜里她不会后悔。但等到小腹隆起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真正的恐慌便开始降临,如同春天的暖风一样将雪花一样的激情融化。

虽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矛盾,即便墨党并不认同此时的起义,也不认同很多政治主张,甚至以不惜在前期让出主导权的办法来维持党派的底线。

但毕竟这是闽城,是墨党最先活动的地方,也是大作坊和分工制工厂以及各行产业最为发达的地方,墨党还是有足够的影响力,也有陈健这个阶层叛徒提供的大量金钱和武装,有些事不得不做出表态。

几方势力虽然有着各式各样的矛盾,可是最为重要的几条墨党还是给予了支持。

包括二十岁以上无旧法律体系下犯罪记录的男子都有票权、在闽城分配选区、按照代表制层层选出闽城的新议事会。

议事会成员不再缴纳议事会成员税费,而是由郡政府给出一定的金钱支持,从而让更多的底层人有机会参与进来。

而且既然从一开始占据主力的小生产者就准备妥协,最终议定的事也无可避免地出现了相对于之前进步但仍旧充满了妥协和软弱的决定。

包括保留旧的议事会成员的资格;只是扩大平民议事会的成员人数;仍旧采取财产加权制,但是最底层原本无票权的人也拥有一张票权,按照去年的纳税的数量最高纳税者拥有最高一比一百的票权。

这种比起之前稍微进步了一些的措施总算取得了各方妥协下的认同,并确定在十月十七日举行闽城的新议事会成员推举。并且一致通过了从附近各地调集来的墨党纠察队帮着维持城市的秩序,这是唯一一支大作坊主和底层都能接受的自卫武装。

最终的消息确定之后,小市民利益代表者仍旧没有考虑整个闽郡的问题,而只是将目光局限于闽城。既然依靠最底层的起义流血争取到了看似进步的新议事会,既然小市民的数量占优,那么这些原本的盟友也就不再有意义了,更不愿意去为了谋求那些“盟友”的利益越过“叛乱”这条红线。

上次的流血冲突后,他们的口号不再那么赤棵,但却给出了更为退步的解决方式。

“让所有的城市流民回到自己的原籍,严格制定闽城的禁止自由流动法案,只能在原籍接受救济。”

“让大土地所有者分出小块土地,供那些回乡的流民耕种,但是流民需要履行他们的劳作义务,用无偿的劳动换取土地的使用权,并以自由契约的形式隶属于提供了小块土地以让他们容身的地主手中。”

“重新建立行会,所有原籍城市的失业者,都要在郡里成立的生存技能教习所中学习。并且以学徒的身份在手工业行会中劳作,重新建立师傅、个体、帮工、学徒等等级制的、小生产者有尊严的行会和廉价从业学徒制度。”

解决方法一出,原本一同起义的激进派立刻宣布决裂,并买了一头巨大的、象征着老迈而又一成不变的大乌龟,披红挂绿、敲锣打鼓地给这些人送了过去。

对方则回赠了满满的一玻璃罐子挖出的蝉幼虫,并且附带了博物学者关于蝉的介绍:十年沉寂、一朝破土,吱鸣一夏、躁动南北,以为蝉即夏、无蝉则无夏,然饮露三月,霜未至即亡。

第三十四章 主导权(十二)

夏,不仅是夏天的夏,更是华夏的夏。蝉叫的再欢,都叫人将蝉和夏联系到不可分割的一体,但又有什么用呢?一旦真正的霜寒降临,那还不过是顷刻即亡,什么用都没有。

激进派们知道自己的基本盘就是那些最底层,而且很多激进派的年轻人也正是充满了对最底层的同情才认同那些激进的想法,可毕竟是空想。

然而原本的盟友背叛了他们,他们就不得不去寻找曾经被斥责为“叛徒”和“投降派”的墨党寻求支持。

不断有人出入墨党的中央党部,双方进行了一系列的秘密商谈和和解之后,激进派的那批人制定的纲领也开始变动,朝着墨党可以接受、虽然不支持、但是理论上不反对的方向挪动。

比如土地政策也从一开始空想的按照全国的人口均分土地,变为另一种空想的“保持大土地制度不分割,让雇工选举经营者,成立联合农场,分期赎买”。

这种微妙的变化立刻引起了闽城的那些大作坊主的注意,这里和北方不同,很多新兴的作坊主工厂主和土地的关系已经不大,他们的原始积累主要是靠原本的小手工业经营或是出海,土地问题他们看的并不重要。

但是他们明白墨党追求的东西,一旦在土地问题上和这些激进派达成了一致,那么城市内该怎么办?土地既然可以成立联合农场,那么工厂呢?

那些小市民是尊重所有权的,所设计的世界虽然让这些作坊主极为不满,可并没有挖根。

但是所有权是根,这些人却是要挖根,而且显然明白依靠闽城这些乱七八糟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达成目标,而所有权问题则是和整个旧时代宣战,这明显是不准备在规则之内玩,准备掀桌子另立规则了。

墨党至今还没有就这些问题彻底地表态,亦或者之前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表过态,但是表态的那些未来太遥远,根本感受不到威胁。

在他们看来墨党之前明明白白表态的东西,就像是有人告诉他们不要再烧煤了,否则那些煤烟会遮住天空遮蔽太阳最终会让万物陷入死寂。这是遥不可及的,但是当有一天隐约能够感觉到这种威胁真的存在的时候,那种担忧顿时游荡在心中,难以抹去。

事实上,墨党在一个月前的议事会广场前被那些人插了一刀之后,这个幼稚的、没有经历过真正大场面的、仍旧松散的党派内部也充满了一种极度不爽的情绪。

但大部分的人还是认为这时候时机还远未成熟,他们坚信这时候自己不能做社会变革的领导者,只能充当工厂主阶层和自由派阶层的同盟,最好是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加速社会的生产变革,从而创造更多的机会。

这种社会变革之下,任何不符合新时代的阶层都会消亡,而局面只会对墨党所推算的未来越来越有利。当越来越多的自耕农破产、小生产者破产、越来越多的大农场和大作坊大工厂建立,最终形成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就不是一句苍白无力的“所有权”这三个字能够解释的了。

但是如今的条件远远不够,甚至在闽城这个最为接近新时代的地方力量都还远远不足。因此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夺回最底层运动的主导权,借用小市民、北方土地豪族和权力家族、工厂主、自由派、极端无政府派之间的矛盾,获取为将来更为顺利更为有利的条件。

这不是内部高层就能决定的,而是因为这个党派并没有救亡图存的迫切追求,又没有深入农村,基层骨干都是工厂作坊的雇工。

基层对于一些目的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相对于那些不靠边的追求,他们更需求十二小时工作制、一旬休一天、提高最低工资、反抗计件工资、让工厂主撕毁罢工黑名单之类的东西。

对他们而言,小市民追求的那些东西毫无兴趣,而且把工厂和机器都毁了,他们怎么办?

对于极端激进派的空想社会,经过这些年的宣传和实际的墨党党产的工厂的改良,他们也不愿意退回去,而且认为那是毫无希望的。

但凡一个党派的存在,是需要基层基础的,不是上层的设想就能达成目的的。至少此时的墨党还是初生的、幼稚的、完全没有做好做大事的准备也没有做大事的基础。

又是几场剧烈的内部争论之后,党派高层做出了决定:利用矛盾,争取一定的进步。与工厂主阶层暂时结盟,同反动退后的小市民做斗争。争取底层的主导权,坚持自己的独立性,结盟不代表无条件妥协。一旦资产者和自由派准备在全国范围内掀桌的时候党派会支持他们掀桌,掀桌之后再进一步。但是过程中也要追求雇工阶层的利益不能无条件退后,也应该根据情况选择盟友,包括那些不可忽视的小市民阶层,都只是暂时的敌人而非未必将来不能联合在一起的盟友。

现阶段的敌人和政治盟友确定了,现阶段的目标也已经定下,剩下的就是依靠各种手腕,做一些不那么伟光正的事。

九月末,有消息说,墨党中央决定给予那些激进派成员一些人私人的无息援助贷款,这些贷款可以“合法”地购买枪炮作坊的枪械,甚至据说激进派的这些人从墨党手中买了一艘装备了铜炮的船,而且正在购买陆地使用的炮架。

那些激进派的街头宣传也越来越让一些人害怕,宣传内容的步子迈的相当大,十分吸引那些最底层的失业者和流浪到城市的农村失业雇工,而这些人也是最为支持激进政策的一群人,除了一条命已经一无所有。

墨党的态度之前并不明确,似乎完全放弃了这次可笑的闽城新议事会选举,除了在各个工厂和码头等地扩大自己的基本盘,宣讲符合雇工利益的改良举措之外,似乎对其余阶层彻底放弃了。

但随着极端激进派和失业者喊出了“真正的平等的共和国”之类的绝对平均主义的口号后,墨党的一批宣传者似乎苏醒了过来。

码头、沿河街、作坊区、银行和股票所之类的地方,纠察队的数量忽然增加,而且大批的都是参与过数年前矿工请愿行动的老纠察队,或是从矿区“合法合理应郡守之请求”调集来的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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