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战国 第18节
在八月份举行的拍卖会上,朱由栋一共认定了十五家省级代理商两京十三省里,北直隶是不设代理商的。但是另外加了一家辽东。
虽说这种场合,太孙也好,大内诸监乃至熊廷弼等臣子也罢,都不可能亲自出场。但是能够入场的商人们都是人精:能够调动锦衣卫在拍卖场外站岗的,那后台是谁简直都不用猜了。
所以,一半是货好,一半是对皇室献媚。最终获得代理权的十五家大商人们,都各自缴纳了一万两保证金和三千两加盟费。
在这个基础上,朱由栋给他们的规定是:我按北直隶市场价的五折给你们货物,你们运回各地售卖具体多少钱我不管。但是,第一,不准跨境售卖以造成内部恶性竞争。否则收没保证金不说,以后也不再供货。第二,不准宣传说是货物昂贵是因为厂价太高导致的,更不准明里暗里的误导消费者,说这玩意和大明上层有关联。如果犯了这条,呵呵,第一条里的惩罚是要执行的,锦衣卫什么的也是要来你家讨口茶喝的。
这个时代的大明商人们,能够把生意做到本省数一数二的,其实身后站着的无一不是权贵。对于爽记百货提出的这两条要求,自然是极为乐意接受的。总体而言,虽说在竞价的时候也有不少商人因为互相抬价而搞出了真火,但拍卖会终究是顺利的结束了。
最后,朱由栋不光白拿了二十来万两白银,还一次性收到了近二十万两的货款这笔钱可以购买的香皂,足够他现在的小作坊忙活大半年了。
但是呢,到底是穿越前没有真正进过高档拍卖场的diao丝,朱由栋在这次拍卖会之前居然忘了设置一个身份认定。结果就让个别人钻了空子,溜进了拍卖场。
比如这个曹三喜。
“太孙殿下,草民是山西太谷人。乡野山民,不习官话,还请太孙宽恕。”
哎,你不会官话没什么啊,我降生下来之后,听着这个时代的“普通话”。其实脑门儿也很疼呢。那是后来花了几年时间才慢慢习惯的呢。
这个曹三喜,现在是一介平民,说是穷光蛋倒也不至于,但跟富豪两个字那是一点都不沾边的。他混进拍卖会后,别人竞价的时候也不叫嚷,而是等拍卖会完了以后直接找到主事人,要求面见这家爽记百货的大东家。
这家百货的大东家不就是太孙么?你一个平民怎么能见呢?所以他毫无悬念的被扔了出去。
但是这家伙的意志不是一般的坚定,拍卖会后的好几天,他走遍了爽记在北京城里的六家店铺,反复求见大东家。虽说要么被仍白眼,要么被驱赶,但仍然百折不挠的坚持求见。终于在某一天,被再次晃到某家铺面的朱由栋给碰到了。待得他派人上前一问名字:哎哟!这可是商界奇才啊!
在后世,一说到山西,估计外省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煤炭。事实上,山西的煤炭开发极早。至少在西汉年间,就有河东郡用煤炭冶铁的记载了。
具体到明代来说,山西的煤矿开采一样非常兴盛。但是,煤这种东西,在明代几乎都是官营。所以对于山西的普通百姓来说,至少在明代,煤矿并不能依靠。
但是呢,山西又是表里山河的省份,境内被大山、高原、台原割裂得七零八落,适合农耕的平原很少。因此,农业也是养不活太多人的。
如此的自然环境,逼迫着山西人大量外出经商,由此诞生了许多著名的商人。并形成了独特的晋商化。
在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晋商里有两个八大。
其一,满清八大皇商。就是臭名昭著的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及其家族。这八家在历史本位面,明末清初的几十年里,给满清统治者偷运粮食、军事物资。帮助满清洗钱。可以说双手沾满了本族同胞的鲜血。
其二,八大晋商。这八家就是祁县乔家、榆次常家、太谷曹家、介休侯家、祁县渠家、临汾亢家、介休范家满清皇商之一、太谷孔家。这八家里,除了介休范家外,其他七家的起步,虽说不是完全的伟光正。但是,比起前面的八大皇商的发家史,那就要光明磊落得多了。
而这个曹三喜,就是太谷曹家从普通农民转变为超级商家的关键人物!
第四十二章 打脸就要打痛(三)
具体到这个曹三喜来说,此人不甘心于土里刨食的平淡。二十多岁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今天的辽宁省朝阳县附近做生意。
他做的第一笔生意是卖豆腐,然后用豆渣来养猪,用猪粪来种豆,由此形成一个闭环式生产。加之朝阳所在的地方,是汉、蒙、满交界的地方,商贸发达。而这个地方虽然紧邻锦州,但是又离锦州山海关这一线军事要冲有一定距离。所以后来的明清反复作战,对其影响也不大。因此,待得到了历史本位面1644年满清入关的时候,曹家在朝阳县已经很有资本了。
无可否认,满清1644年入关的时候,曹三喜主动的给满清军队提供军粮,并帮助运送。但是在那个时候了,你还能要求一个商人做什么呢?至少从曹三喜在朝阳立足一直到满清入关的三四十年间,他从来没有像八大皇商一样为满清政权运输违禁商品和洗黑钱。
如果非要揪住这一点不放,对曹三喜这个人的品质过分追究的话,那朱由栋首先就该自杀:毫无疑问,他穿越之前能够在天朝活上几十年,一定有个前提条件,他的祖上肯定当年是在清朝剃了发的。
总之,这是一个商业奇才。至于道德问题,呵呵,在穿越者的影响下,有没有清这个国号还是个问题呢。别说曹家了,满清八大皇商都不太可能出现。
“这个,曹三喜啊,看了孤的几个铺子,可有什么想法?”
曹化淳办事还是很得力的,他很快的就在外面抓了一个山西籍的小宦官进来,就这样,随着交流时间的延长,以及旁边有人帮腔,双方总算是能正常交流了。
“太孙殿下,草民斗胆进言一二。”
“嗯,你说。”
“殿下的香皂那是极好的,但是货物还是太过于单一。既然爽记是百货,就应该多弄一些物事放在店里一起售卖。到底是这店的东家是太孙,要弄到天南地北的各种特产是不难。所以,能够尽快的让百货之名名副其实才是当务之急。毕竟,专门为了香皂出一趟门的人还是少了点,有钱有闲的贵人更多的是在乱逛。只有店里货物种类够多,才能让这些人出门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到爽记看看。”
“还有吗?”
“呃,草民这几天在几个铺子里都看到里面的伙计对待来店里的客人都很客气。但是这种客气草民能够感得到,这是装出来的。不是发自内心的。其实草民相信,来店里的客人也能感受得到。只不过香皂现在就几家店铺能买到,不得已要上门罢了。”
“嗯,曹三喜,看到问题不算本事,如何解决才是本事。”
“是,殿下这话说得在理。这就是草民多次求见爽记东家的原因。”说到这里,曹三喜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几步,朱由栋身边的曹化淳不由皱了皱眉头。但是看到朱由栋轻轻摆手后,还是忍了下来。
“殿下,草民现在在辽西的朝阳有个铺子,主营豆腐。这生意呢刚刚起步,说不上好。若是殿下信任,允许草民的铺子也兼营香皂的话,草民敢保证,每年给殿下的货款,至少达到宁远伯家的两成!”
说起来那香皂经销权的拍卖会,其实更多的是大明权贵的背景比拼。
比如说,四川的销售权说是卖给了一个姓朱的商人,其实此人背后站着的还不是蜀王。南直隶和北直隶一样,没有亲王的存在。于是南直隶的销售权自然被魏国公府给拿走。至于辽东?当然是李成梁的宁远伯府了。
所以曹三喜才说,他自信以一县之地,其销售量不会低于拿到整个辽东经销权的宁远伯府家的两成。
“呵呵,你连那个叫李连的商人,背后站着的是宁远伯都清楚,看来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嘛。”
“让殿下见笑了,草民这样没有跟脚的人出来做生意,当然必须得察言观色,对各路对手都是什么背景必须了解清楚。不然一不小心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曹三喜没有丝毫的夸张,朱由栋也觉得他说的很对。
用后世黄仁宇先生的话说,在明代做商人,小打小闹问题不大,但是一旦做到一定规模,那就必须主动邀请权贵入股。否则迟早就是家破人亡大明的权贵们那是相当不要脸的,从来没有为商人们服务的观念和意识。
所以,明代的大商人其实个个都不好惹。在历史本位面,明代后期几个皇帝想征商税那是千难万难,其根结就在于权力和金钱的过度纠缠。
当然了,虽然是穿越者,但到底这会儿还小。这些问题还轮不到朱由栋来操心。所以此时此刻,他笑意盈盈的对着对面的人说道:“曹三喜啊,你刚才说朝阳卖香皂的事情就算了。到底是把辽东的专卖权给了宁远伯,孤不能自食其言。不过呢,你倒真是个人才,怎么样?敢不敢舍弃在朝阳的那间铺子,到孤手下来做事?”
“能为太孙殿下效力,草民三生有幸,不过,草民还是想自己给自己做东家。”
“大胆!竟敢如此不识抬举!小爷,这样的家伙还跟他说什么?奴婢待会把他带到东厂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这家伙变成花肥。”
很好,曹大伴这个白脸唱得好。
眼神里对曹化淳抛出一个赞赏,朱由栋嘴上却说道:“诶,大伴,不要这样说嘛。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个商人,若是心里始终没有自己做东家的坚持,那注定不会做好的。”
说完这句话,朱由栋站起身来:“曹三喜。”
“草民在。”这个声音,和刚才的自信中带点狂妄的音质比起来,已经有点瑟瑟发抖的味道了到底这个时代的人,面对皇权,还是无力抵抗的。
“孤准备在京师里再开一间铺子,你来做掌柜!伙计什么的,孤给你派,但若是你不满意,可以自行更换。孤理解你想自己做东家的志向,所以,孤与你行半年之约。若是在半年内,你掌管的铺子其出货量,赶上了其他六家铺子里任意一家的一年销售量。孤给你一分干股,并让你总管爽记百货在北直隶的所有销售十年之后,若是你还想着自己做东家,孤送你一笔钱让你自己开店。如此,可好?”
“太孙殿下如此仁德,草民感激涕零,定会竭尽全力为太孙办事!”
搞定了一个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职业经理人,朱由栋心里非常的高兴。当然,太孙当了这么些年,基本的城府还是有了。若是他这会嚷嚷什么“孤今日得一大才”之类的话,估计他的几个老师个个都要不爽。
扶起曹三喜,正要再说些什么勉励的话呢。一个小宦官匆匆的跑了进来:“启禀小爷,皇爷派奴婢过来传话,说是让您赶紧的到乾清宫去。”
“哦,好,来人啊,给孤更衣。这个,皇爷爷那里有什么急事吗?”
“呃,皇爷让奴婢转告小爷,说是今日司礼监收到两百多本弹章,都是说什么爽记百货坏话的。”
“哈哈哈哈好极了,这些家伙终于把脸凑上来了啊。孤都差点等不及了!”
第四十三章 打脸就要打痛(四)
若问现代社会里,实行所谓西方民主制度国家里的议员都是些什么东西。那么,一个稍有常识的成年人都会告诉你,所谓议员,不过是金主们的代表,抑或自己就是金主。
换到明代,这个时代的言官、御史们是什么东西呢?其实,很多家伙和后世的所谓议员们也差不多。他们的身后,大都站着朝廷大佬或者大商人。其作用,一般也就是幕后的大佬们用来攻击政敌,达到自己目的的炮灰而已。
当然,按照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其实是严格按照荀子“隆礼重法”的思想进行运转的实际情况来讲。中国古代王朝的御史、言官们,虽然大多都是大佬们的利益代言人,但无论如何,在表面上,大家都是以“气节”为标榜的我弹劾你,绝对不是因为利益或者我背后大佬的指令,而是我出于公义,为了整个社会、为了百姓、为了正义才弹劾你的!
细化到具体事情来说。言官群体里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但大多数言官都不傻。他们要不要弹劾一个人,还是要思虑很多的。
最好的弹劾,是那种弹了之后不用担心有打击报复,又能为自己增加声望的弹劾。这种机会不多,但是一旦遇上,大家不需要背后大佬发话,也不需要组织,往往会一拥而上:比如说一年多前大家弹劾郭正域没有教好太子,导致太孙满口铜臭的事情。
次一等的弹劾,是弹了之后声望大增,但是可能有打击报复的事情。这个呢,就要掂量掂量了。因为大明的皇帝,除了前面的太祖和成祖以外,后面的皇帝都不太喜欢杀人。所以,弹皇帝,是一件风险不是很大,但收益注定很高的事情。因此,如果有机会弹皇帝,那也是要积极上本的比如,国本之争。
再次一等的,就是政争了。这个风险就明显大过了收益。不过呢,身为言官,往往是大佬们的提线木偶。所以,虽然你内心不愿意去当炮灰,但是当大佬点到你的时候,你除了勇敢的上本之外,还得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不然,死了都得不到好名声那就太亏了。
总之,能在大明做官的人,都不是傻子。大家上弹本之前还是要考虑收益和付出的对比的。真像海瑞那样上死谏的人,有,但绝不会太多。
再具体到朱由栋的香皂产业这个事情来说呢,其实,从香皂上市不久,皇太孙是大股东的消息传开后。言官们其实是想弹的。但是呢,一方面是皇太孙年纪还很小,你说一个四岁半的孩子折腾出这么多东西是不是真的啊?如果是真的,那就会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四年多前的那场天地异象弹太孙,是不是和老天爷作对呢?
再说了,今年是京察之年啊!现在可不是国本之争的时候了,惹了太孙,就是同时惹到了皇上和太子。那个不要脸的首辅沈一贯,对皇帝软得不得了,而这一年的京察又是他在主持啧啧啧,忍一忍好了,大不了等今年京察过了明年再动手。
所以,香皂上市很久了,但言官们一直忍着没动手。
但是,拍卖会之后,言官们被迫要动手了。
为什么呢?因为身后的大佬们发话了。
整个拍卖会,说是拍卖,其实更多的是指定。指定给谁呢?指定给那些宗室、勋贵们控制下的大商人。这就让很多高官们控制下的大商人没有捞到专卖权。如此一来,部分大佬们就不爽了。
你让我们没钱赚是吧?那我就掀桌子,让大家都没得赚!
“呵呵呵,栋儿来哪,来来来,看看这些弹章,唔,两百多份呢,几乎都是弹劾你的。当然,朕和太子也跟着吃了不少挂落,哈哈哈哈”
你个死财迷,这会儿怎么这么高兴呢?不就是我前些时日给大内送了五万两白银么?你是堂堂一国皇帝啊,五万两白银就值得开心这么久?
嗯,我来看看哎哟,真不愧是八股锻炼出来的精英们呢。这采飞扬的!
什么“为人君者,爱阿堵之物远甚百姓,非人君气象也。”“以一荒唐之物,定欺天之价,掠百姓之底粟。”“不修圣人之言,整日与商贾为伍,大明数十年后之局面,实乃臣不忍言也。”等等。这些都算是轻的。最经典的还是这一句:竞彼锣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
“哈哈哈哈,皇爷爷,孙儿记得,这句话,是多年前雒于仁上的酒色财气疏里的原话吧?”
“嗯?噗”正在旁边好整以暇,想看朱由栋狼狈样子的万历一下子把嘴里的茶水都给喷了出来:“怎么回事?这些言官们怎么这么不要脸,连别人用过的话都直接抄来用?”
“没错啊,这话很经典嘛。孙儿的老师都还专门拿出来让孙儿读呢。”
“嘿!这些大臣们真是胆大得没边呢!朕都还在呢,居然就让朕的乖孙学这个。嗯,这些都不说了,太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啊?”
“呃父皇,这个”
太子朱常洛在这个事情很是纠结。
一方面,前些时候刚刚得到朱由栋送来的两万两白银。穷怕了的太子爷最近这段时间手里很是宽裕了一阵。对待自己的选侍、身边的宦官们,也大方了许多。由此听到了更多的甜言蜜语不说,选侍们在床上侍奉起来,也着实卖力了好多。而伺候的宦官们,做事情也认真了许多。所以,这钱真是一个好东西。
但是呢,他的老师们已经多次对他提出严正交涉。要求他管一管自己的儿子。理由还是那几样:太孙怎么能亲自操作商贾之事呢?就算做商贾之事,怎么能去操作香皂这样的东西呢?没听到外面说了么,这玩意出来后,就数最得女人们的,尤其是窑子里的姐儿们欢心。那些高端的青楼还好一点,底端点的窑子里,一块香皂就可以让一个姐儿伺候一整天!皇家怎么能和窑子搭上关系?
太子是个厚道人,也是个死脑筋。他始终的认为,自己的这个太子之位,若不是自己的老师和其他有道义的大臣们苦苦支撑,早就等不到朱由栋降生就已经被老三给抢走了。所以对老师们的要求,他无法拒绝。
但是呢,这香皂生意也给他带来了实在的钱啊。
“呃,父皇,栋儿,要不咱们把香皂的价钱定低一点?”
“哼!”
祖孙俩同时用鼻孔对太子表示了鄙视后,一老一小两个钻到钱眼里的无耻之徒自行商量了起来。
“栋儿不怕,这种场合爷爷见得多了。留中,全部留中。看他们能折腾到几时?闹得狠了就选几个出来挨庭杖!”
“皇爷爷,孙儿觉得,这样做当然没问题。但是孙儿的庄子里,其实还积压了好多新东西等着上市呢。若是不把这一波打下去,以后这些家伙还要不停扑腾。烦都烦死了。”
“还有东西?啧啧,这个,大概能赚多少钱?”
“不清楚诶,不过一年下来,给皇爷爷的内库补充五十万两白银应该问题不大吧。”
“五十万?!好,朕的乖孙,你想怎么办?爷爷无有不从!”
“嗯,这个事情呢,就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