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战国 第30节
“哦,挺好啊,本官就是要去赫图阿拉找那位龙虎将军讨杯酒喝。”
“大人,卑职劝您还是不要如此”
“哼!”
就在李永芳继续劝说熊廷弼的时候,毛龙却是拍马上前,对着熊廷弼重重的哼了一声。
“怎么?”稍稍的眯起眼睛,熊廷弼邪邪的看了毛龙一眼:“毛百户有什么要见教本官的吗?”
“卑职哪敢见教大人,只是大人可能在京师待得久了,对我们辽东这边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哦,那你说说,辽东是个什么情况啊。”
“那建州的奴儿哈赤,对我大明,说起来极为恭顺。但这种恭顺,只限于朝廷、大帅乃至各位将军。对于我们辽东镇的普通军民来说,这位以前自封为“淑勒贝勒”的建州卫统领,那可是凶神恶煞的敌人。汉人若是在建州卫的地盘落单,说不得就会被抓去做了包衣奴才。当然!”毛龙说到这里口气一转,语带鄙夷的对着熊廷弼道:“熊大人是朝廷命官,太孙的老师,如此人物,若是让那奴儿哈赤知道大人来了,怕不是要赶紧的滚过来对大人下跪请安并且送上东珠、女人吧。”
有时候呢,人的话是有魔性的。毛龙说完这一句,李永芳还没来得及狗腿的呵斥他,就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
“大人!前方有大队骑兵正在朝我们奔来。”
“呵呵呵,看来那位既贤淑女又喜欢被勒住的贝勒真的来啦。李永芳、毛龙!”
“卑职在!”
“马上整队!切莫让虏酋小看了我大明!”
“是!”
这个时代的辽东镇虽说问题不少,但此时的边军,对于建州女真是有心理优势的。所以,虽说从传令不久,天际线上就看到了一柱烟尘迅速的接近,但在对方进入攻击范围之前,熊廷弼的这支队伍已经全部整队完毕。所有的士兵都自觉的挺直了腰杆,握紧了武器,做出了准备作战的姿态。
“哗啦”一声,从怀里摸出整支队伍里唯一的一杆单筒望远镜,熊廷弼直接扫到了对面那群骑士的首领脸上。
“嗯,额头宽广,鼻梁高挺,颧骨高耸,双眼坚毅有神,身躯高大,虽说这个天气衣服穿多了一点,但能够看出,此人的身板应该是很扎实的!哼,女真野人,还真的像太孙所言,不能小窥了呢。”
由不得熊廷弼想得太多,这支骑兵队伍在距离熊廷弼的队伍大约两三百米距离的时候整齐划一的停住了,然后领头的首领带头,一百余名骑兵滚鞍下马,前行数步之后,领头的中年汉子高声大呼:“敢问前面可是熊观察老爷的队伍?奴才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有礼了!”
第六十九章 东北号角连营(四)
嘶久闻建州卫对我大明极为恭顺,没想到居然恭顺到了这个程度!
轻轻的转了转眼睛,熊廷弼夹了下马腹越众而出:“本官就是熊廷弼!”
“哎呀!还真是观察老爷莅临,建州上下深感荣光。”说完这句话,努尔哈赤带头,建州女真一百余骑兵齐齐双膝跪地:“我等拜见观察老爷!”
嘴角冷冷的一扯,熊廷弼也不下马,反而催动缰绳,将马蹄直接挪到努尔哈赤匍匐着的金钱鼠尾前,居高临下道:“你就是奴儿哈赤?”
“是,奴才努尔哈赤,见过熊观察老爷。”壮汉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继续行着跪拜之礼,回答的声音无比的恭顺。
“今日你我相见,偶遇耶?有预谋耶?”
“岂敢有预谋,不过奴才的手下有不少在辽阳行商,见到观察老爷出城,并且一路向东,于是赶紧的通知了奴才。奴才接到报告后,赶紧的亲自出迎。”
“那就是有备而来咯?所为何事啊?”
“无事!无甚事!奴才听闻观察老爷从京师来,就是想问问观察老爷,恭请圣安。”
“嗯,倒也是个有心的,圣躬安。”
“皇上身体康健,就是我建州数万子民最大的心愿。观察老爷,奴才的驻节地赫图阿拉离此不过三十余里,老爷是否可以赏脸,去奴才家里歇歇脚?”
“哎呀,本官是很想去,但是这日程可不方便啊。这不,见到了贝勒爷,不就等于到了赫图阿拉了么。”
“老爷若是时间不便,那奴才也不敢强求,不过老爷千里迢迢从京师繁华之地来我苦寒辽东上任,为我等化外野人操劳,奴才真是感激涕零。奴才所领建州卫,地处蛮荒,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东珠和人参还能见人所以,还请观察老爷不要嫌弃。”
“哎呀!”听到努尔哈赤说出贿赂的话后,原本还高傲的端坐在马背上的熊廷弼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滚鞍落马:“龙虎将军快快请起,您可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员,下官不过是五品。您这样做真是折煞下官了!这个呵呵啧啧,下官位卑职小,还没见过真正的东珠是什么样儿呢”
“父汗,父汗,南蛮子已经走远了。”
“哼!”浑厚的男中音响起,努尔哈赤飞快的起身,然后朝着熊廷弼等人前进的方向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贪婪无耻的南蛮子,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历年来受到的所有屈辱,加倍的奉还给你们!”
“呸!”也狠狠的朝着南边吐了一口唾沫后,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道:“父汗,这次南蛮子派的这个官,真是比以前的官还要无耻一万倍!”
“哼”冷冷的一笑后,努尔哈赤道:“本来我在辽阳的细作已经探听到李成梁那老匹夫准备放弃宽甸六堡了,没想到北京城里有高人,居然直接派人来做宽甸兵备道。看来对东海的攻略,多少要受到一些影响了。”
“父汗。”同样高大挺拔,英勇善战的次子代善也上前一步道:“可是北京城里的高人再怎么高,也架不住整个明国的官场全都腐败透顶。您看刚才那个熊蛮子,一开始高傲得不得了,结果父汗一说东珠和人参,那脸变得才叫一个快!这样贪婪无耻的小人来镇守宽甸,只怕不用我们自己打,宽甸的蛮子都会主动投奔我们做包衣了!”
“嗯代善,你要记住,一个人到底怎么样,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怎么做。南蛮子的官一般都是内里贪婪无耻,但表面却是清高无比。这个熊蛮子和阿玛以前接触过的官不一样,这无耻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得仔细观察!总之,宽甸六堡,吾必得之而后快!”
“是!父汗,儿子回去后就派出得力的奴才前往宽甸打探。”
“除了宽甸,也要派人去辽阳。刚才那队南蛮子的铠甲实在太过精良,辽东什么时候有如此精良的铠甲了?还奢侈到连普通军户都能穿戴?这个一定得好好打探一番!”
而在另一边。
熊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收取建州人的礼物,这节操简直不要太低。所以待得两支队伍分开后,继续南下的明军支队里,气氛有些怪异。
从辽阳出发,一直鞍前马后把熊廷弼伺候得极为舒坦的李永芳,这会儿依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勤奋,但到底是二十五岁的年轻人,那眼神里多了的那一丝艳羡,真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毛龙,本来这家伙对熊廷弼一直都不是很待见。照理说在熊廷弼收受贿赂后哪怕不恶言相向,至少也该摆点脸色出来。但怪就怪在这里,毛龙非但没有一点难堪的脸色,反而对着熊廷弼和颜悦色,更加的客气起来。
至于熊廷弼本人,其实这会儿也在自我检讨:还是以前在大明内地过得太顺畅了一点,这演技啊,实在是欠缺雕琢。刚才演得实在是太假了,连友军里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出端倪来了。那努尔哈赤何等枭雄,只怕是瞒不过去了吧?不过呢,瞒不过去就瞒不过去呗,反正你熊老子我就是这德行,好歹还是拿了你一百颗东珠和十根老人参,怎么也值近千两银子了。
嗯,珠子呢待会卖给随行的锦衣卫,取点现款补充下口袋:太孙挣钱不易,又要同时供应西南东北,做臣子的,能省一点是一点。人参呢,太孙这年纪当然用不着,不过太子嘛。哎,想到这里熊廷弼也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这位太子爷小蜜蜂的美名,都快传遍北京城了!
就这么一行人各有心思的思索中,四月初一,熊廷弼一行抵达了宽甸堡。
“卑职宽甸都司萧伯芝,长甸堡守备杨汝达、大奠堡守备杨钦拜见熊大人。”
“诸位免礼,萧都司,诸位守备,本官受皇命出镇宽甸六堡,以后就要和诸位一起共事了。还请诸位多多帮衬。”
“卑职等不敢,以后还请熊大人多多关照。”
简单的唱和之后,一行人进入宽甸堡内,熊廷弼当仁不让的做了主座。
“萧都司,现下六堡有多少丁口,若是战事起时,能够武装多少堡民?堡内的存粮又能支持多久?”
“熊大人容禀,六堡实有六万三千三百二十五户,成年男女十五万四千八百口。若是加上十六岁以下的孩童,接近二十万口。若是有战事的话,六堡有皮甲一千二百副,腰刀两千余把,长刀一千三百余把,枪头一千零二十个,鸟铳一百支,弓弩三百张,弓箭两万支。不过熊大人,实话实说,这些武器,都是账面上的。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年久失修,多有朽坏。总之,若是战事一起,六堡的武备最多可以武装一千余士兵。
另外,最近几年,辽东多有干旱,土地减产严重。目前六堡存粮不足一千石”
“嗯”捻须思考一下后,熊廷弼重重的一拍座椅的扶手:“诸位,熊某受皇上派遣来此,就是为了备战!以后六堡的所有工作,都要按照备战来展开。至于你们说的兵器甲仗粮食什么的,本官会去想办法去给你们解决。你们要做的,就是把六堡如此众多的百姓有效的组织起来,做好作战准备!做得好的,本官保他升官发财,做得不好的,说不得,本官也只有绑了你,把你送到李帅那里去!可都清楚了?”
“是,我等谨遵熊大人之命!”
“好,来人啊,传令下去,宽甸六堡,明日辰时,齐齐吹响号角,让周围的女真蛮夷知道,这六堡,我大明守定了!”
第七十章 西北危机已现(一)
“臣陈时济拜见太子殿下、太孙殿下。”
“奴婢梁永,拜见千岁爷、小爷。”
这一年的五月,陕西布政司下属的咸阳县令陈时济和陕西税监梁永被招进了京城。朱由栋接到消息后,迅速的拉着朱常洛出来做了接见。
“都起来吧。”懒散的说了一句话后,眼睑浮肿的朱常洛重重的把后背靠在了座椅上,之后朝着朱由栋点了点头。
“咳咳。”很是无奈的朝着朱常洛行礼后,朱由栋转过身来:“今天把你们两位从陕西紧急召回,就是想听听前些日子,梁永弹劾陈县令的事情。嗯,今天太子在这里,有什么话都可以敞开了说。梁永,你先说吧。这陈时济是怎么个抗旨劫税法啊?”
“回禀千岁爷,小爷,奴婢受皇爷差遣,去陕西收取矿税。这,奴婢一个人可收不起来矿税啊,这下面总得有队人啊。这队人,总得人吃马嚼吧?总得发点饷银吧?去年冬天,陕西大寒,奴婢的手下,其棉衣都板结了,根本没法外出办事,可是皇爷的差事又耽误不起。所以奴婢只有发给陈明府,请咸阳县给予棉服等御寒物资可是陈明府一毛不拔也就罢了,奴婢通过咸阳县衙户房调拨的物资,陈明府居然率领衙役将其扣下千岁爷,小爷,奴婢可是一心为万岁爷办差啊,可是这大冬天的,没有御寒的东西,这个怎么做事呢?”
呵呵,心里冷笑了一下,朱由栋转过身来对陈时济道:“陈县有什么要说的?”
“是,太子、太孙两位殿下容禀。梁中使刚才所言,多有不实。”
“咱家所言!句句”
“诶,梁永,孤让你说话了么?坐下!”
“小爷,奴婢”
“混账!让你坐下你还敢顶嘴?!”看来这家伙长期在外面办差,不知道小爷我这些年在京城里的威名啊。
板着脸把梁永再次呵斥后,朱由栋朝陈时济抬了抬手。
“多谢太孙殿下,两位殿下,梁中使刚才说发给臣要求咸阳县给中使的行伍提供御寒衣物。这个,梁中使,你给下官发来的函件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明了,是要五十件裘皮大衣和绒毡一千五百件。下官回复说,御寒的棉衣是有的,但咸阳县穷困,一下子要拿五十件裘皮大衣和一千五百件绒毡却是无法。而您再次发给下官,说非裘皮、绒毡不可,所以下官才至于下官的户房主事,因为是本地人。所以你派人给他说,若是他不交出这些裘衣,你就指定其祖宅下有矿脉”
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这梁永到了地方上既要给皇帝捞钱,也要给自己捞钱,所以勒索了一下地方官员。明代的县令都是异地为官,所以祖宅不在咸阳的陈时济不理梁永。而当梁永威吓户房主事这位本地人的时候,这位主事很快就屈服了。
而陈时济强项就在这里:属下自己筹集资金备好了衣服,他居然敢率人拦下来。这就惹火了梁永。于是被告了黑状。
听完事情的经过,朱由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宫里派出去的中官勒索地方,这个事情大家心知肚明,所以今天梁永被这么曝光一下,朱由栋并不觉得有啥可惊讶的。
他比较在意的,一方面是梁永的愚蠢:索贿居然敢留下字据。这得有多蠢?多猖獗才会做出如此弱智的事情来?而能够被万历选派出去收取矿税的宦官,至少在这大内里算是中人之资吧?管中窥豹,由此可见,这些派到全国去的宦官,会把皇家的名声败坏到什么程度?
其次则是对这梁永的胃口之小感到惊恐:勒索一个县令,只是要求五十件皮衣和一千五百件绒毡?这咸阳得有多穷才让这梁永自觉的没有狮子大开口?
“哼!”在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后,坐在上首的朱常洛狠狠的哼了一声:“梁永,你做的好差事!”
“千岁爷恕罪,奴婢在外面也苦啊”
“孤不跟你多说什么,今日这些话,待会孤会如实的转告父皇。到时候你自己去跟父皇讲吧。”
“啊?千岁爷千万开恩啊”
不再理会磕头如捣蒜的梁永,朱常洛站起身来,朝着陈时济微微点头后,就离开了兴华宫。
“小爷,小爷!还请救救奴婢啊!”
看着朱常洛扬长而去,梁永是真的急了。他倒不怕皇帝会要他的性命真要是这么点索贿就要杀人,以后宫里的宦官谁还愿意出去给皇爷收钱?他怕的是这事闹大了之后,皇爷把他的差事给免了,让他从外面回到宫内。
拜托,咱家为了拿到这个差事,在宫里到处送钱,把前半生的积蓄全部搭了进去不说,还拉了不少外账。这要是现在就被叫回来,这可怎么得了?!
“你先下去,在外面去等着。孤待会再叫你,嗯,王承恩,你带梁永下去吧。”
打发走了梁永,朱由栋转过身来:“陈明府,请坐。孤有些事情想问你。”
“臣惶恐,不敢当太孙明府之称。”
“嗯,那陈县令表字是什么?”
“臣表字宽仁。”
“哦,那宽仁请坐吧,来人啊,给陈县令换一盏热茶。”
“殿下如此厚待臣下,真让臣下感激涕零!”
中国社会从来都是一个等级社会,不同的是,在古代,这种等级是摆在明面的,有着严格而具体的礼法要求。明府,是县令的尊称。而表字,也是一种尊称古人之间的称呼,长辈直接叫晚辈的名是可以的,同辈之间就要称字,否则便是不礼貌。
总之,朱由栋在对陈时济的称谓上,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在他是太孙,是君的前提下,这样的称呼,足够陈时济的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
“宽仁今年多少岁了?是那一年入仕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