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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 第655节

  齐太忠哈哈大笑,贾蔷见其身后一年轻人眼神有些闪躲,笑问道:“这不是齐符公子么?瘦西湖上还包画舫否?今晚本侯要清空瘦西湖,怕是要打扰了你的雅兴,可不要怪罪。”

  齐符当初和薛蟠抢花魁,将薛蟠打了个半死,结果又被贾蔷差点没打死,这会儿被贾蔷取笑,齐符一张脸臊的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

  齐太忠温声笑道:“宁侯,老夫那里备好了些水酒,不如去吃两盅如何?另外,犬子齐万海派人从柔佛送回来些信,想来宁侯也有兴趣一观。有些事,该商议商议……”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邀请,不料贾蔷却道:“齐家庄园太远,不如就在船上议罢。正巧,我在南下途中闲来无事,得了份南洋海图,也咂摸了不少日子。”

  “南洋海图”四个字登时打动了齐太忠,虽然次子齐万海也寄回来一份路线图,但那只是从粤省花城前往柔佛的海路图,有限的紧。

  二人回到船上,在一楼大厅坐定,贾蔷又上二楼,将海图取下,铺开在主座旁的桌几上。

  齐太忠伏上前,仔细看了半晌后,越看越惊奇,道:“我也让人去南边儿,从西洋番鬼那边弄了几块残图,但都远没有你这张详实。宁侯,你这张图,可是价值万金呐!”

  “万金?”

  贾蔷笑了笑,道:“十万金都不止!齐老,你看看这里……安南、万象国、真腊、暹罗,掸国……这里,便是你儿子齐万海去的柔佛国!”

  齐太忠老目放光,连连点头道:“宁侯所言极是,十万金都不止!有此舆图,恍若天下竟在眼前!”

  贾蔷笑道:“这连天下的十一都不到,差的远呢。不过,能在这一片天地里有所为,就算是了不起的开端了。”

  齐太忠目光奕奕有神,看着贾蔷缓缓道:“宁侯,柔佛如今一片混乱,大有可为呐!”

  贾蔷却摇头道:“也不算太乱,如今那边虽适合立足,但爪哇人已经入主,暹罗也啃去了很大一口,但总体来说,还是爪哇占优势。虽还未统一,爪哇人却是和佛郎机人勾结在一起,压制赶绝柔佛国苏丹。如果我们想有作为,短时间内与他们争锋,除非是从大燕大量移民过去,并有足够的火器和火炮,能抗衡佛郎机人和爪哇人。否则,就急不得,要慢慢来。”

  齐太忠笑道:“老夫虽活不了几年了,但耐心还是有的。宁侯说的对,要多送些青壮百姓过去,趁着柔佛乱哄哄之时,最适合将人迁过去。只是……花费嚼用倒在其次,想多迁些人口过去,朝廷方面却不大容易松口。齐家那三船人过去,都费了好大的气力,再多,只靠齐家却是难了。”

  见这老狐狸看着他,贾蔷呵呵了声,道:“此事老爷子不必担心,这二三年国内天象不稳,多半干旱,所以会有不少过的艰难的百姓成为流民。我会向皇上和朝廷建议,送些去柔佛。但是,有一点齐家一定要明白,果真朝廷大量迁移百姓过去,那过去之后,就不是齐家说的算了。凡汉民所至之地,但日月所照之土,皆为汉家江山。”

  齐太忠闻言,老脸抽了抽,道:“此事,老夫暂且再思量思量……”

  齐家若倾尽全力,也能在柔佛立足站稳。

  毕竟,打前朝始,自中原汉土去柔佛的百姓其实有很多。

  从这些人中,齐家也能汲取到立足之本。

  可若是朝廷出手,大批量派百姓过去,其中必然会“夹杂”一些军队……

  有朝一日,柔佛多半会成为汉家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成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土。

  那齐家又何必远渡重洋出海呢……

  可惜啊,齐太忠心生感慨,他年岁太高,已经没有充足的精力去开疆拓土了,不然,必能有一番大作为。

  贾蔷见齐太忠收回了让他出手的意思,呵呵一笑。

  新政未大行前,朝廷根本不可能也没精力做此事,多半也不想。

  内务府倒是可以悄悄的干,可却也是犯大忌讳的。

  每一个大燕百姓都是朝廷的财富,是天家的臣民,岂有把自家子民往外丢的道理?

  这不是吃里扒外么?

  贾蔷若无旨意不经过军机处同意办此事,怕是要被弹劾成筛子,天家也不会轻饶。

  眼下京里怕正热闹着,他最好不要火上浇油……

  不过……

  “当然,大量迁移百姓过去或许暂且不方便,但本侯麾下德林号的人,却可以安排一部分过去,以为援手。”

  柔佛便是贾蔷前世所知的马来西亚,而此时的新加坡则叫星洲,是柔佛国的一部分。

  比邻马六甲海峡南口的星洲,扼守着马六甲海峡南入口的咽喉,这是整个东南亚乃至东亚地区最具经济和军事价值的港口要塞!

  是沟通欧洲、亚洲和非洲的海上交通纽带,在贾蔷前世,全世界大部分现代化国家的船只每天都会从这里经过。

  对于觊觎东亚板块的大国来说,掌握了星洲,就等于控制了这一板块的海上生命线!

  如今柔佛混乱,爪哇国、暹罗人、柔佛本土人,还有搅屎棍佛郎机人,都快打出了狗脑子,都想占有这片土地。

  并且,还要混乱很长一段年份。

  这个时候不趁机插一根钉子进去,岂非错失天赐良机?

  不过,齐太忠看向贾蔷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善起来。

  摘桃子,也没这么个摘法罢?

  ……

第七百一十七章 权奸

  神京,东城。

  恪荣郡王府,外书房。

  李时面色不大好看,今日老三李晓在宫中斥退荒唐五皇子,得皇上褒赞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越来越多的人,目光落在了这个平日里低调不冒头,踏踏实实观政做事的皇子身上。

  这让近来一直奉行低调行事的李时,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清客秋池先生却笑道:“其实不是坏事。”

  理连先生也点点头笑道:“到底还是城府不够深,没有隐忍到底。比起今上潜邸那些年,还差不少火候。而且,他还犯了一桩大忌。”

  李时闻言眼睛一亮,想了想,笑道:“先生说的是,李晓训斥李暄之事?这不算甚么罢,往日里大哥训小五训的更多,李晓和孤也都说过他几回……”

  理连先生摆了摆手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大皇子无论怎么训斥五皇子,都不相干。他们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长兄如父。至于先前三皇子和王爷为何训斥五皇子不相干,那是因为先前都还小。且,那时三皇子也还没露出夺嫡之志来。而且大皇子那时,也占有绝大的优势。

  但如今……大皇子傲骨太盛,便是面对皇上都不愿低头,眼见离那个位置不近反远。三皇子就愈发不遮掩其志,这个时候再像先前那样训斥五皇子,皇后娘娘心中会如何作想?”

  秋池先生笑道:“这还远未上位呢,就开始打压啐骂五皇子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的抬不起头来。日后果真上位了,那还得了?这种事,皇后娘娘绝难容忍,再贤明都不成。王爷,此事万万要引以为鉴。

  皇后娘娘,不是太后娘娘。其贤后之名,天下咸闻。

  如果有朝一日,从皇后娘娘口中说出某人不孝忤逆,那……不堪设想!”

  那才是能真正动摇国本之大风波!

  一直未开口的慈恩大师缓缓道:“此言在理。皇后娘娘所生两位皇子,都非十分出众之人。但皇后娘娘本身,实乃无懈可击!王爷今后,务必要如从前一般敬重。不仅对皇后娘娘,对大皇子和五皇子,同样如此。兄友弟恭,不仅是皇后娘娘愿意所见,皇上同样如此。”

  李时连连点头应下,道:“母后原是十分可敬之人,合该如此……”话锋一转,又笑言道:“只是孤王却不知,这一回到底是哪个在拾掇贾蔷……”

  慈恩大师摇头道:“阿弥陀佛!这位宁侯也是个妙人,行事肆无忌惮,丝毫不理会官场规矩。得罪的人,也如过江之鲫。如今出了事,却是连仇人是哪个都难猜。”

  众人都笑了起来,秋池先生道:“多半还是文官一系,尤其是兰台御史。新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们正年轻气盛,想要一举成名。还有甚么比收拾了一个权奸更合适的?”

  李时点了点头,贾蔷如今冠以“权奸”之名,还真不怎么冤枉……

  慈恩大师却皱起白眉道:“虽如此,老衲却总觉着,这其中,怕没那么简单。”

  理连先生道:“此断非一家之功。宗室、勋贵、朝臣,怕是都有出手。林如海师徒二人风头着实太盛,便连清名满天下的半山公都压制下去了。先有林如海山东平叛赈灾之大功,之后贾家又在内务府大展拳脚,为皇上和新政开辟多路财源。师徒二人相加,做出的功绩比其他几位大学士加起来还多。这种做派,原属大忌。

  贾蔷在京时尚好,此人不理会官场规矩,出手狠辣恶毒,不留余地,让人忌惮,再加上和天家的关系,着实难办。可他一旦离京,便似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正好给了人发难的机会。

  经此弹劾查案,即便贾敬、贾蓉之死赖不到他身上,可贾蔷名声恶臭,贾家名声恶臭,往后也难有大作为了。

  不可谓不毒也!”

  ……

  神京南城,大通坊。

  都中格局,素来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南城多是寻常百姓、工匠、兵卒家眷,人来人往,密密麻麻。

  大通坊,则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处。

  这么些年来,心有抱负的袭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窝身于泥腿子百姓居住的地方……

  看着泥墙土地,遍是灰尘的粗木家俬,不由将在国公府里素日想着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眼中滴下泪来……

  其母同样落泪,坐在她旁边哭道:“都怪你哥哥那个畜生,在赌坊里赌输了钱,连我和你妹妹、你嫂子和侄儿一并卖了不说,还将你也牵扯到里面。”

  袭人真的未曾想过做下这样的事来,再怎么不济,她是宝玉房里人,早早晚晚都能落得一个姨娘。

  即便是王夫人不得不去礼佛,可有贾母在,还有贾政在,还有宫里一个当皇贵妃的亲姐姐在,宝玉往后还能过的差了?

  宝玉过不差,她这个打小服侍的姨娘,自然也不会过了差,又怎会做下那等自毁之事来?

  可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娘、她哥哥一家、她妹妹,男为奴女为娼。

  再者,背后之人还答应,事成之后,给花家一大笔钱,送他们去外省过活……

  对此,袭人心里其实没抱几分希望。

  只要这些人能送她们一家去外省,那么她从贾家带出来的一些首饰头面和衣裳,当一当,也够花家立足过活几年了。

  就怕……

  袭人想都不敢往下想,正这时,却见其兄花自芳抱着妹妹花翡翠进来,满面笑容,显然是高兴之极,道:“娘、妹妹,好事来了!”

  花母破口大骂道:“你这畜生,把家里害成这般模样,还有脸来说甚么喜事?”

  花自芳自知理亏,也不狡辩,只道:“真有好话!”

  花母哭骂道:“你快夹着叼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什么‘喜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又满是喜事。你干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便是眼下立刻就死了,你爹在地下也饶不得你。”

  花自芳跺脚道:“真真是没法说,娘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再骂也不迟!”说着,同袭人笑道:“妹妹,果真是喜事来了!咱们背后那位大人的管事相中了你的品格,说要讨你当个续弦老婆。虽只是个管事,他背后却是站着真正的大人物,不比贾家差甚么。贾家眼下就要完了,名声臭如粪坑!可咱们背后的大人物,却是真正的清贵世族,诗礼传家!”

  “放你娘的屁!”

  花母大骂道:“你妹妹原是皇贵妃亲弟的房里人,是正经国公府嫡公子的跟前人,不比一个劳什子管事强一万倍?你这下贱的骚狗,害人成这样,还说甚么好话喜事?”

  花自芳无奈道:“若是妹妹跟的是东府那位,我就是死也不敢将她牵扯进来。其实果真跟的是东府那位,那些人也不会设套害我。可西府那位宝二爷……娘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他的?这位怕是都不会站着撒尿了,指望他?如今这位虽只是个管事,却是得用之人,家底殷实,且妹妹嫁过去后,直接做当家奶奶,不比当个小老婆强十倍?再者……”

  说着,他压低声音悄声道:“我原还担心这些人会杀人灭口,如今有这么一出,岂不是正好放心?”

  花母还待再骂,袭人却道:“劳哥哥去告诉那人,我愿意倒是愿意,却先要跟娘嫂子一道去落脚地看看。直到看到你们果真安稳无事了,自不会赖账。且如今我才成为反叛之人,等东府那位回来后必会四处搜寻,在京中也不安宁……”

  花自芳闻言,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便出去寻管事的说,未几而归,满面高兴道:“也好!骆管事说,今晚天黑后,趁着城门未关前,妹妹就扮作大人物家的内眷,我们一道出城。等离了都中,咱们就安生了!”

  袭人闻言,也放下心来,低下头轻声问道:“如今,却还不知到底是哪位官老爷呢……”

  花自芳笑道:“不急,等出城后自然就知道了。”

  ……

  天色入暮。

  神京南城右安门城墙上,眺望都中,遍是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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