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第657节
他道:“绣衣卫已经从楚家管事身上搜到了剧毒之物,再加上一封书信……总之,人证物证俱全。此事步军统领衙门无权受理,就将人送到了顺天府。兹事体大,臣也不敢善作主张,便来请圣裁。”
隆安帝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韩彬见窦现整个人都在颤抖,叹息一声,正要开口,却听韩琮又道:“还有一事,据那名贾家丫鬟交代,此事仍未完。待贾蔷回京之日,贾王氏将再留一封血书,而后悬梁自尽。两封血书内容,都出自……楚家。现在去贾家搜寻,应该能搜到。”
这一下,韩彬也无法开口收尾了。
隆安帝眉头紧紧皱起,双目望着门外佛堂方向,淡淡道:“朕知道,贾蔷非儒教所出,非名教弟子。其行事,带着勋贵子弟的大胆和肆无忌惮,但又不缺读书人的抱负。你们觉着,他不在官场规矩中办事,又……靠近天家太甚,所以看他不惯。可是,何至于到这个地步?他于朕,于朝廷,于你们,都是有功之臣呐!他才多大点……果真就到了,要党同伐异的地步?!”
窦现闻言,面色陡然涨红,跪地道:“皇上,贾蔷非科榜出身没关系,他是勋贵子弟也不相干,他飞扬跋扈横行无忌,都绝不至于落到今天人人喊打的地步。可是,他竟妄想左右朝政,左右新政走向!他妄图侵占友邦土地,想开海禁,征伐海外!他如今的功劳越大,将来的祸害就越大,甚至会到不忍言之骇人地步!
不贪钱,不图权,不好名,一心为国?此实大奸似忠,操莽之辈!!”
隆安帝全身疲惫,满眼失望的看着窦现。
他知道,像窦现这样想的人不少,或许没这么极端,但觉得贾蔷是个异类,早晚要收拾的人,大有人在。
他们或在等贾蔷自己闯祸,圣眷衰颓,或在等新政大行之后……
至于贾蔷是不是冤枉……重要么?
孔圣诛少正卯时,在意他是不是冤枉的?
但是,隆安帝心中仍十分失望。
这就是儒臣呐……
隆安帝没有理会窦现,问韩琮道:“广西道监察御史楚正眼下何在?”
韩琮摇头道:“臣不知。此案涉及太深,臣无旨无法调查。”
隆安帝沉默稍许,再问:“广西道监察御史楚正何在?”
戴权躬身退出去查,时间一点点过去,隆安帝不言,军机大臣们又不知如何去言,窦现跪在地,只觉得仿佛天正在的一点点往下沉压下来。
虽然此案与他无关,可是世人却不会这样想……
窦现着实没想到,楚正那个年轻人,会蠢到这个地步!
该怎么办?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就见韩彬缓缓出列,沉声道:“皇上,此案,怕是还要从长计议。”说罢,转过头来看向林如海,道:“林大人,此事,宣扬不得。”
林如海点头道:“眼下这等时候,想要借此阻碍新政看笑话的人很多。为朝廷大局,贾蔷受些委屈,无可厚非……”又摇了摇头道:“绣衣卫拿人时楚家阻拦发生冲突,势必引起路人关注。这个时候想要压制,或许迟了些。不过,让五城兵马和步军统领衙门一起管控,应该还是能控制得住的。”
正当隆安帝、韩彬、张谷、李晗等面色大为舒缓下来时,却再听林如海道:“但是,臣以为,楚家之案要严办,不可为了给某些人某些势力遮丑,就藏污纳垢,包容奸佞。该革职拿问的革职拿问,该抄家问罪的抄家问罪。另,以窦现之德,不再适合担任御史大夫之位,当罢免之。”
隆安帝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却又似缓缓点了点头。
窦现经此一回,威望扫地,也的确无法再执掌言官兰台。
韩彬等脸色凝重起来,彼此对视一眼,左骧刚要开口,便见戴权急匆匆进来,面色有些不安,于隆安帝跟前躬身道:“主子,业已查明,广西道监察御史楚正,眼下正在恪怀郡王府赴宴。”
隆安帝:“……”
诸军机,面色再变。
是啊,仅凭一个楚正,又怎能做到这个地步?
若非有灵犬拿人,正好拿住了贾家那位丫鬟,果真让楚正之流将花家灭门丢在贾家庄子里……
贾蔷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这样毒辣的计谋,一个御史还没那么大的能量办到。
窦现虽然执拗,但赤果果的栽赃,他还做不到。
窦现不去做,谁会去呢……
“传旨绣衣卫,入王府拿人!宣李晓,进宫见朕。”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贾母斜倚在软榻上,面容苍老颓败。
薛姨妈坐在一旁,叹息一声道:“我刚去见了我那姐姐,却是一言不发,瞧着我,也不似亲人,只让我照顾好宝玉……”
贾母摇头道:“她这是撞客了,中了邪。过些时日,让清虚观的张真人来,做做法事。唉,我这是都造的甚么孽呐!这家到现在,也没个家样了。死的死,走的走,眼见就荒败了下去……”
看贾母落泪,薛姨妈劝道:“老太太且宽心,如今二老爷还在,宝玉、环哥儿、兰儿也在,琏儿不是也从辽东写信回来,说那尤二姐有了身子,请打发几个老成嬷嬷过去么?你老瞧瞧,这人丁只会愈发兴旺。环哥儿、兰哥儿他们在学里也要成才。等明年,东府蔷哥儿还要大婚娶亲,那玄孙、玄孙女儿还不是一串一串的往外蹦?”
贾母闻言,强笑了笑,道:“就怕他难过这一关呐……”
薛姨妈笑道:“原我也这般想,可宝丫头却道,那状纸上写的,都作不得数。敬老太爷如何去的,蓉哥儿如何去的,都是明明白白的事,和蔷哥儿挨不上边。至于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就更上不得台面,无关轻重了。而说那孝道忤逆的,也是笑话。连老太太、老爷都站了出来给蔷哥儿说话,那提甚么忤逆不孝?所以,了不得就是坏了点名声,让人拿去说嘴,其他的没甚么的。”
贾母闻言笑道:“不想宝丫头竟还有这般认识?若果真如此,那我才放心了。”
贾母话音刚落,就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走进来,道:“老太太、前面传话进来,说袭人那蹄子找着了!”
贾母闻言,登时恨的咬牙,道:“找着了?那该杀千刀的小滢妇在哪?与我带上来,我倒要看看,她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着,那张搬弄是非的小人嘴舌被撕烂了拔了去,还能不能继续当祸害!”
林之孝家的赔笑道:“只有消息送进来,说袭人一家被带着出城时,让人抓了个正着。现在外面到处传的热闹,说是御史大夫和他把兄弟楚家一道做局坑害咱们家侯爷,实在是不要脸之极……”
贾母一骨碌翻身坐起,急问道:“那御史大夫和咱们贾家有甚么仇恨?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害蔷哥儿?”
林之孝家的道:“听前面说,外面如今到处都在传,说那御史大夫嫉贤妒能,因眼红林相爷和侯爷为皇上办的差事太好,功劳太大,所以才用这莫须有的罪名来害人。他们还准备把袭人一家都杀了,丢到城外咱们贾家庄子上,陷害侯爷。实在是坏的脚底流脓头顶生疮!”
薛姨妈“哎哟”了声,道:“这可真是狠心,原不是说那位窦大夫是个包青天一样的清官么?”
林之孝家的也说不好,贾母就让人将贾政寻来过问,贾政倒是知道些缘由,摇头道:“窦大夫当年曾独斗过元平功臣,结果儿孙死绝。如今只他一个,和一老妻度日,所以视权贵为毒物。”
贾母叹息道:“那就难怪了……只是他即便想报仇,也该去寻元平功臣报才是,怎专盯着我们贾家?如今闹了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岂不是自寻死路?”
却见贾政面色犹豫起来,贾母眼尖,问道:“可还有甚么不好说的?如今家里都成了这幅模样,还有甚么不能说的?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贾政闻言,“唉”了声,摇头叹道:“如今外面传的颇广,只是其中还有大老爷和忠靖侯史鼎在里面生事。我就想,等东府那位回来后,又该怎么办?怕是……”
贾母闻言,面色一白,大骂了声:“这起子该死的孽障啊!”随后仰头昏倒过去……
……
第七百一十九章 捶到死!
大明宫,养心殿内。
韩彬、张谷、李晗、左骧皆去审问楚正了,问问他到底是吃了甚么熊心豹子胆,敢做下如此勾当,搅动起这样大的风波。
楚正不算甚么,其背后的楚士伦,总督陕甘,为天下有数的大员,不得不慎重。
尽管,隆安帝方才得林如海的建议,已经派八百里加急,前往追回传旨钦差。
坑爹坑到这个地步,也是古今少见了。
而窦现,则告病回家,若无意外,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养心殿内……
林如海留在养心殿内,与隆安帝一起看着恪怀郡王李晓入内。
一来做个见证,二来,这也算是隆安帝对林如海的一种补偿……
“父皇,儿臣与楚正并无深交。他所做之事,儿臣丝毫不知情。”
李晓显然也已经知道了发生了甚么事,进殿内后跪地见礼罢,并未起身,直言道。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没有深交,不知情?不查朕还不知道,你恪怀郡王不声不响间,竟将那么多封疆大吏之子拢在手里。上回让你们弟兄几个替朕迎接几位国老回京,连家中子侄也一并见了,你还真是乖觉,一个个都礼贤下士亲自结交了番。原本朕以为,这是老四的做派,哈,你们弟兄二人如今倒是颠倒了个个儿!好啊,好本事!”
隆安帝冰渣子一样的语气中充满刻薄讥讽,更让人心里发寒的则是那诛心之言,李晓面色苍白叩首道:“父皇上回教训儿臣之言,儿臣至今一字不敢忘却。且有那么多大事要办,有那么多政务要学,儿臣……儿臣当真犯不着参与这等事中。另外,此事儿臣也有耳闻,以为着实算不上高明。血书控诉诸罪,能落实的,几乎没有。儿臣虽愚鲁不堪,却也不会这般不明智。”
隆安帝虽然心中也愿相信这个儿子,可帝王的多疑,又让他不能彻底相信,隆安帝冷声道:“算不上高明?这一回那起子奸贼差点就害的贾蔷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都算不上高明,甚么才算高明?非让他家破人亡么?
朕看此毒计高明的很,哪里不明智,哪里愚鲁了?
李晓,到底是否和你相干,朝廷会严查下去。查明白前,你在王府待着,闭门读书,不得外出半步。
甚么时候查清楚,果真和你无干,再出门不迟。
但若此事果真为你所做,李晓,你莫要怪朕不顾父子之情,你好自为之。”
被停了观政之权,距离被废也只一步之遥,李晓面色惨白,却再重重叩首,道:“父皇只管让下面人去查便是,儿臣自认清白,没有辜负父皇的教诲,也绝不会让父皇蒙羞。”
说罢,起身告辞出宫。
等李晓走后,隆安帝心中微微一叹,他同林如海道:“朕也曾天真幼稚过,以为众正回朝后,必能同心协力,共谋新政革新寰宇,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却不愿去承认,是人便有私心,便有私念,便会有斗争!”
林如海摇头道:“哪一朝哪一代的盛世中,臣子间也一般争斗,只是在披荆斩棘开拓大业时,都会克制些,但也从未少过。等到了天下安宁盛世开启之时,便往往是剧烈内斗的开始。
强汉时如此,盛唐时更是如此。所以,出现这样的事,原也不算新鲜。”
隆安帝闻言笑道:“爱卿能有此等气度,朕也放心了。只可惜那窦现,从前一心想要革新大政,变革旧法,如今竟然只因为贾蔷那些不着调的想法,就魔怔了般……”
林如海缓缓道:“有人将臣等列为新党,景初旧臣为旧党。其实何为新党?何为旧党?
除了军机处几位大学士,下面办事的官员,原先不大都还是景初旧臣,是旧党么?
可见新旧之分,原是相对的。臣以为,能接受新鲜事,能虚心摸索新鲜事物,不固步自封者,才是新党。
窦广德,之所以要革新大政,倒也未必就是认为新政有多好,而是为了搬倒旧臣,尤其是勋贵。
其实臣以为,御史风闻言事弹劾贾蔷,原没有错。
但他错的是,一个谏官,却操心起皇上和元辅之责来。
新政要往哪走,要怎么走,能不能行的通,贾蔷一心开海会不会带来隐患……
这些原不该是他操心的事。
他要操心的,应该是官员有没有贪腐,有没有结党,有没有人暗谋不轨之事。
他僭越职权和本分,就变成了如今德难配位之过,害人害己!”
先前林如海果断开口,将窦现轧死,断了他的政治生命,如今再提起此人来,自然是再狠捶一遍,捶的死透为止。
僭越职权,德不配位,这是赤果果“奸佞权臣”的标配。
以林如海如今的分量,说出此言来,窦现基本上断绝了翻身的可能,出京迁任外省大员都不可能。
隆安帝沉吟稍许后,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道:“此事应该不是窦现所为,以他的为人,哪怕知情一点,也不会纵容下去。”
林如海颔首道:“的确,不过一个御史大夫,不能以公道国法明是非,而是以其自身政见为原则,顺之则贤,逆之则贼。刚愎至此,祸大于贤。”
隆安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看来爱卿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了。”
以林如海素来谦谦君子宽仁厚德之性格,这一次却半步不让,要将窦现活活锤死,不留半分余地,足可见他心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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