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投机者 第808节
在西方新闻记者中,韦伯是最先察觉其中缘故的记者,他在华盛顿观察家报上发表评论称苏德条约让中国政府感到非常不安,“中国官员告诉我,他们非常担心出现远东慕尼黑。”这对他们正在进行的抗战产生非常严重的影响,但部分将领却告诉我,他们不会屈从于任何人的压力,不管西方如何,战争不会停止,直到将日本人彻底赶出中国。
为了应对即将来临的国际局势变化,蒋介石连续召见王宠惠和何应钦,最后决定联美制英法俄,同时为了更好应对国际局势的变化,改西南绥靖公署为西南行营,西南行营主任由四川省主席庄继华兼任,严重和张群出任副主任,陈铭枢担任高级参议,外交部人事作出调整,免去白斯同苏俄科科长,派往四川,出任西南行营秘书长。
在蒋介石而言,这是一种预防,防止汪精卫一旦叛逃,在外交上引起波动;而对白斯同而言,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他原来应该算是汪精卫阵营,但对汪精卫暗中求和的举动不以为然,但他却无法劝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他不是没想过脱离汪精卫团体,可离开汪精卫后呢,去那里呢?现在蒋介石给了他一个机会。
存了与汪精卫分道扬镳的心思,可白斯同还是感到应该把事情与汪精卫谈清楚,他在朝天门下船后,没有立刻去汪精卫那里,而是在饭店租了个房间,然后静静的思索该如何劝说汪精卫。
台风扇咕咕转动,阵阵热风扑面而来,白斯同心里有些烦躁,他一路思索都没想好该怎么劝说,他了解汪精卫,这个人圆滑,软弱,但内心里却有股文人般的壮怀激烈,更主要的是陈璧君,这个女人权欲和占有欲极强,就算能说服汪精卫,也很难说服陈璧君。
门外传来敲门声,白斯同打开门,看见曾仲鸣站在门外,白斯同心里略感诧异,脸上却掠出惊讶之色:“仲鸣兄,你的消息真灵呀,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曾仲鸣神情爽朗的大笑着向里走,边走边说:“老兄,汪先生等了你半天,却没见到你来,以为出什么事了,特意让我来看看。”
“今天刚到,打算休息下,明天再去见先生。”白斯同心里咯噔下,他知道在政治上跳槽这种举动是非常危险的,原来的阵营会认为你是叛徒,新的阵营也会瞧不起你,因此必须小心谨慎,曾仲鸣这个时候来,是不是察觉什么了。
曾仲鸣穿了身灰色西装,进屋后很随意的将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衣架上,然后站在风扇前,愤愤不平地骂道:“这鬼天气,原以为南京已经够热的了,没想到重庆还热,连风都是热的。”
“是呀,南京这个时候应该比较凉爽了。”白斯同顺着他的话说道。
两人无聊的聊了几句天气后,曾仲鸣才说:“武汉有什么新消息吗?”
白斯同楞了下,没想到曾仲鸣会问这个,他想了想说:“除了华北外,其他消息没什么,其事就算华北,消息也不太准确,倒是高宗武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曾仲鸣瞧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老蒋不知打的什么主意,把你这位外交才子派到西南行营来。”
白斯同苦笑下:“谁知道呢?到成都就明白了,陈主任还在成都吧?”
“当然,他是四川省党部主任,不在成都在那?”曾仲鸣还是感到热,松开了领带,顺手还解开两颗扣子。
“仲鸣兄,高宗武他们那的情况如何了?”白斯同忽然想起了,从皮包内拿出一袋茶叶:“这是给你带的,武夷山的大红袍,就先尝了。”
说完就拿杯子,准备泡茶,曾仲鸣迅速转身,抢过茶叶,嘴里不停的嘀咕:“你这人,真是暴殄天物,大红袍不是这样泡的。”
白斯同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曾仲鸣闭上眼睛小心的闻了闻,很舒心的长长出口气:“香,好长时间没闻到这样纯正的香味了。多谢了,斯同兄。”
白斯同摇摇头,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到沙发,曾仲鸣也坐到他旁边,白斯同递给他一支雪茄,曾仲鸣接过来点上后美美的吸了口。
“曾兄,高宗武他们谈出的结果是什么?”白斯同平静的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曾仲鸣叹口气:“他们在上海整整待了两个月,日本人没举行一次正式会谈。”
白斯同目光一转就问:“看来他们是打算在占领武汉后才开始谈判,这样看来的话,他们的要价肯定不低。”
曾仲鸣伸出大拇指:“斯同兄高明,高宗武他们在那待了几个月才想明白,你一下就明白了,佩服,佩服。”
白斯同轻轻摇头慨叹道:“曾兄过奖了,要没有他们在那的几个月,我也看不出,现在这个状况谁都明白。”
曾仲鸣微微一笑,今天他是带着汪精卫的命令来的,其实严格的说是陈璧君的命令,周佛海来信说白斯同对和谈的态度可能有变,汪精卫得知后有些伤心,白斯同是在广州时就在他身边,居然也无法理解他,这让他忍不住有些怀疑,和谈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
陈璧君却忍不住大怒,安下心等白斯同来府上时要好好教训他一下,可左等没来右等也没来,忍不住派曾仲鸣过来看看,是不是现在就要与汪精卫分道扬镳。
可现在曾仲鸣发现白斯同不像周佛海说的那样,更多的象陈公博的状态,不赞成和谈,又不想与汪精卫分开,对和谈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甚至还会劝谏阻止。
“仲鸣兄,这些天我反复思考,见到先生该说什么。”白斯同决定把话就这样挑明,他实在没信心说服汪精卫,或者说服陈璧君,干脆就在这里挑明。
曾仲鸣心里明白,他双目凝视着白斯同:“思同兄,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当着先生的面说嘛。”
白斯同苦笑下:“先生始终是我最佩服的人,可我无法赞成先生现在的行动,这会毁了先生的,仲鸣兄,秦桧是前车之鉴,千百年之后依然没能翻身。”
曾仲鸣叹口气,轻轻摇头:“思同兄,要是先生坚持,你是不是就要与先生分道扬镳?”
两人间的气氛已经有些尴尬了,白斯同有些伤心的说:“我不会和先生分道扬镳,但我会劝阻先生,可我又知道夫人很难劝阻,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劝阻先生。”
“思同!”曾仲鸣站起来:“先生这是抱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以粉身碎骨之心消泯战祸,为国家民族牺牲,战争已经持续两年了,民众承受了惨重的牺牲,如果能尽早免除这样的牺牲。”
白斯同在心里叹口气,曾仲鸣这个态度在他意料之中,汪精卫看来是下决心要走这条路了,可这条路是条死路。
战争很可能在未来几年将扩大,苏德条约就已经显示了这种迹象,依照他的了解,德国和英国都不会在波兰问题让步,欧战一触即发,欧洲一旦爆发战争,日本南下的可能性势必大增,一旦南下,美国就将卷入战争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加,日本能打得过中国,可它打得过欧美列强吗?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五章 主政西南 第六节 波澜起(九)
白斯同在第二天还是去了汪精卫宅第,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陈璧君舌如利剑,句句剜心;汪精卫话语中带着些许悲凉些许沧桑,白斯同没有与陈璧君进行任何争辩,他只向汪精卫分析了苏德条约带来的影响。
“先生,苏德条约既是灾难又是机会,欧美对日本独占中国始终不满,因此很可能介入中日战争,或者以更严厉的方式制裁日本。先生,现在不是与日本谈判的最好时机,就算要与日本谈判也应该是国民政府出面,先生,理想主义最终会被现实撕得粉碎的。”
白斯同的苦口婆心受到陈璧君的冷嘲热讽,就差直接说他卖主求荣了,汪精卫及时制止了陈璧君,但彼此都明白,白斯同已经明确拒绝追随汪精卫参加和平道路。
告别时,白斯同在门口冲汪精卫深深一躬,孤寂的离开了,汪精卫的目光中焦灼和惋惜交织,他的身后想起陈璧君不满的冷哼,曾仲鸣悄无声的出门,追着白斯同离开。
“四哥,这种人有什么可惋惜的,墙头草!”陈璧君对汪精卫的态度有些不满。
“唉。”汪精卫轻轻叹口气,没有回答,他心里想的不是白斯同的事,而是有这种想法的不是白斯同一个人,在他的阵营中,以前是陈公博,现在是白斯同,这两人是他十几年的政治盟友和追随者,连他们都动摇了,那还有多少人明日愿意追随他,暗地里却在彷徨动摇呢?他不知道。
“白斯同说现在不是与日本谈判的最好时机,这话也对,等武汉陷落后,才是最好时机,武汉失陷会擦亮国人的眼睛。”陈璧君似乎明白汪精卫的想法,继续鼓励他:“四哥,你不能动摇,你一旦动摇和平道路就完了,战争就遥遥无期,国民将承受更大的牺牲。”
汪精卫轻轻拍拍陈璧君的肩头:“你放心,此身已属国纵然粉身碎骨,纵然谤满人间,也在所不惜。”
陈璧君心中一酸,禁不住热泪盈眶,哽咽的抱着他:“四哥,……”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汪精卫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心中感慨万千,多少年了,这个女人始终如一的跟随在他身边,无论是身居高位,还是流徙江湖,始终不离不弃,他相信无论全世界如何看他,她始终不会变。
白斯同心情糟透了,他可以与汪精卫虚与委蛇,可面对汪精卫时,他最终还是没能守住,他无法欺骗汪精卫,他做不到。这么多年的社会打拼还是没能洗刷掉身上那股书生气。
拒绝了两部黄包车,顶着热辣的阳光步行在上清寺的街道上,两边川流不息的人群纷纷扰扰,公车在路边停下,人流在站长(每个车站有个站长,专司负责维持秩序),指导下上车,一切井井有条。
一群人正在围观告示牌上新帖出来的告示,白斯同靠近发现是上面有用工需求信息,四川推出大规模发展计划,急需大量工人,从这些人热切的目光中,透露着希望,他们从下江千辛万苦的逃进四川,在战火纷扰的世界中寻找安宁的生活。
几个小孩在街上打闹,他们正闹着玩一种国军杀鬼子的游戏,这个游戏是青年剧团编演的,很快就风靡国统区,被挑出来扮演鬼子的小孩正涨红着脸大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