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投机者 第809节
轿车从黄包车的旁边疾驰而过,重庆有专门的黄包车道,白斯同对这点曾经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全国各大城市都没有黄包车道,重庆是唯一的例外。黄包车夫脖子上围块毛巾,可汗水还是不住流下,打湿了后背,脚步却匆匆,竖起的遮阳蓬为乘客遮挡灼热的阳光。
在十字路口,白斯同终于停下脚步,左顾右盼,他没有招呼一旁的黄包车,转身进了旁边的一座茶楼,伙计很有眼色,直接把他领到二楼的雅座内,不过白斯同却拒绝了雅座,他挑了二楼的一个靠窗户的座位,一个人呆呆的望着窗外。
“看报,看报,华北全境激战,我空军奋勇出击,击落日机二十一架,再造大捷!看报,看报!”
报童的声音在茶客间穿梭,茶楼哄闹的声音竟丝毫压不住这略带稚嫩的声音,白斯同招手叫来报童。
“有大公报吗?”
“客人刚到重庆吧,这些报纸是不能进重庆的,其实渝州晚报也很不错。”报童很有经验的推荐道,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口音略带江苏口音。像他这样的年纪,重庆本地的都在学校,而且这位少年肯定到重庆还不到一年,暂时无法享受重庆提供的各种社会福利。
白斯同无奈的要了张渝州晚报,报上的报道却集中在苏德条约,分析苏德条约对中国战场的影响,其中部分观点与中央日报的评论大致相同,当然其中也有最新战报,华北的战况还有来自空军的战报。
华北日军继续进攻八路军,不过这些报道很显然来自上海的外国报纸,但来自空军的报道却是直接报道。白斯同以他的敏锐很快发现其中的文字有些蹊跷,战果的描述中缺少一线飞行员的采访,而且也缺少以往那种志得意满的满足感。
白斯同的敏锐的确很强,在正面战场上,地面战斗暂时停止了,可空中的战争却始终持续,中国空军连续出击,轰炸上海,青岛,天津等重要港口,日军以江浙,山东,平津石家庄为前进基地,调集上千架飞机以疲劳战术与中国空军周旋。
中国空军以战术和技术领先始终占据上风,可在进入七月以后,一种新型日军飞机出现在天空,国军飞行员很快发现这种飞机爬升快,转弯半径小,速度快等,格斗能力强,在它面前,中国空军主力战机P40很快在它面前败下阵来,双方损失比例很快拉成1:1;随着日军在江浙和淮南等地的雷达站投入实战,中国空军的损失开始超过日军,而空军一向是中国百姓眼中的骄傲,因此即便战败,也不会向外宣布。
让中国空军将领感到些许宽慰的是,日本人的这种飞机数量还少,暂时还不能决定中国天空的统治权。
王叔铭召集高志航、李桂丹等一线飞行员商讨如何对付这种新型战机,得出结论,放弃和它纠缠,采取打了就跑的方式作战;宋美龄从美国邀请的空军顾问陈纳德参加了这次会议,他对日本的这种新型飞机非常注意,在会后专门向美国空军发出备忘录,提醒他们注意日本空军的新型飞机,但遗憾的是,美国军方没有理会。
探讨新型飞机秘密的任务于是转交给特工组织,不过新型飞机的数量还太少,不到一百架;中国空军主力转向华北和山东,在华北频频出击,变相支持了华北八路军的作战。
日军在华北的军事行动忽然加快,冀南日军在经过短暂的迟疑后,忽然发现,他们面对的可能就是八路军主力时,立刻尾随追击,一一五师以小部队吸引日军主力东去,主力化整为零,潜出日军包围圈,跳到平汉线上,此役一一五师师长陈光受到八路军总部严厉批评。
至关重要的冀中平原上,激战还在进行,日军继续进逼,八路军主力同样化整为零,各地方武装受到严重损失,民兵组织和地方党组织还有各种物质损失空前,大批骨干被杀,整个冀中区组织几乎瘫痪。
西尾寿造在北平冷静之际的掌控着战局,两个月时间现在才半个月,他一点不着急,严酷而冷静的一步一步将包围圈的绞索拉紧,慢慢套上八路军的脖子。
正当西尾寿造按照他的战略展开时,东京的一封电报将这一切打破,多田骏转给他一封军部电报,电报对他们发起的华北治安作战不以为然,指出华北治安作战势必影响对武汉的作战准备,要求他们在九月中旬结束华北治安作战,九月底所有部队必须回到武汉作战中规定的出击位置,十月中旬,发起对武汉作战。
东京的命令让华北方面军的军官们顿时群情激昂,大为愤慨,纷纷指责东京的官僚不知道前线的真实状况,就胡乱发布命令,西尾寿造也非常不满,在制定作战计划时,华北方面军向中国派遣军和总参谋部都有报告,那时他们不说,现在作战已经展开了,却横插一杠。
西尾寿造衡量了手下的军官们后对立高支助说:“立高君,我派你回东京,代表我们华北派遣军向军部和总参谋部说明华北的真实情况,以及进行华北治安作战的必要性。”
立高支助很是为难,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有他在这里,可以监控华北作战的进程,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诱导西尾寿造犯错,如果他离开,后果就真的难以预料了。
看出立高支助在为难,西尾寿造却判断错了,他温和而严厉的说:“立高君,我知道你很不愿意离开,这个作战计划有你的心血,谁不想亲眼目睹自己的计划能完美的实现呢?可现在说服东京的官僚才是最重要的,你是对目前华北作战目的最清楚的人,只有你回去,我才放心。”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五章 主政西南 第七节 风波恶(一)
东京街头依旧很平静,朝日新闻和读卖新闻都以大篇幅报道苏德条约,两家报社的态度截然相反,读卖新闻字里行间对德国突然与苏俄签订这样的条约表示不满,认为这是德国对日本的背叛,呼吁政府重新考虑与德国的关系;朝日新闻却认为,以目前帝国的形势,应该断然采取与苏俄和缓的态度,全力解决支那事变。
轿车两侧的街道上不时有妇女后援会的女人们拉着募捐箱向路人募捐,在重要路口还有固定募捐箱,不过立高支助明显感到街上的气氛不像以前那样乐观,行人脚步匆匆,盂兰盆节的欢乐在短时间内就荡然无存。
轿车缓缓驶进陆军部招待所,接待军官是个年轻的少尉,少尉彬彬有礼的告诉他,板垣大臣和东条次长正在皇宫参加御前会议,他们将在傍晚举行大本营陆军部联系会议,听取他的报告,请他稍事休息,晚饭以后会来接他。
立高支助沿途都在想军部为何会忽然发出这种前后矛盾的命令,到东京后,他才恍惚有点明白,这个命令很可能与近期的苏德条约有关,既然如此,那么日本国内对苏德条约态度,或者欧战爆发之后,日本的将会采取何种策略就非常值得玩味了,他非常想知道御前会议将作出何种决定。
御前会议在天皇的皇宫内举行,平沼淇一郎率领内阁和大本营总参谋主要长官参加,苏德条约对日本的震撼不下于欧洲,在这个条约之前,日本陆军一直以苏俄为假想敌,与德国签署《反共产国际协定》也是想利用德国牵制苏俄,可现在德国却在没透露一点情况之下,先与苏俄签订互不侵犯协定,这让整个日本政界有被出卖的感觉。
在此之前,陆军内部要求加快签订三国轴心的呼声很高,可苏德条约将这个呼声一下全压下去了,短暂的沉寂之后,呼声却又重新高涨起来,但掌握政权核心的政治军事精英们却在认真反思是否有必要继续与德国加强合作。
外交大臣有田八郎成为所有人指责的目标,外务省在这个事件中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日本驻德国大使大岛却很快采取弥补措施,拜访德国外交部长里滨特洛甫,里滨特洛甫向他保证尽管苏德签署互不侵犯条约,但德日意反共条约却是首要的,苏德条约只是为了缓解目前德国面临的英法的压力。
随同大岛关于苏德条约的解释的,还有欧洲局势报告,大岛对欧洲局势的发展非常悲观,认为英法不会在波兰问题上对德国让步,而希特勒在波兰问题上也没有退路,战争一触即发,欧洲战争对帝国正在进行的圣战影响非常大。
大岛的报告是这次御前会议的直接诱因,持续两个多小时的让人十分疲惫,但陆军和海军之间的看法依旧截然相反,海军反对与德国意大利结成轴心同盟;陆军却坚决主张与德国结成轴心同盟。
“支那政府正是在英美支持下才能与皇军作对这么久,而且德国一旦战胜,南洋将成为势力真空,我们可以趁机南下,一方面可以切断英法支持支那的途径,另一方面也可夺取英法在南洋的殖民地,夺取那里的橡胶,石油,以缓解帝国目前面临的经济压力。”东条英机即便在御前会议上声音依旧那么粗壮,出身下层武士阶层的东条,虽然父亲曾为中将,但始终没能跨入贵族阶层。
但东条的慷慨激昂却没有打动海相米内光正,米内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与德国建立轴心同盟,部队南下,会与美国发生冲突。对目前帝国深陷支那战争,殊为不智,而且帝国与美国的实力差距明显,我认为我们还是暂缓与德国进行更紧密的合作。”
“荒唐,”板垣征四郎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呵斥,随即发现这是御前会议,立刻从裕仁微微一躬:“臣失仪,请陛下恕罪。”
裕仁微微点头,表示接受,板垣继续说:“帝国目前正应该抓住这个有利时机,扩大圣战,建立东亚新秩序,将南洋从英法势力下解救出来,将亚洲与归还到亚洲人手中。南下的主要障碍是英美,只有加强与德国的联系才能牵制英美,使其在我们南下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年,海军占用了大量物质,耗费了国民大量财富,到了关键时刻却不敢打仗,这是什么道理?”东条英机尖锐的问道。
海军建造舰船需要大量的钢铁,原油,同时航空母舰也占用了大量的铝,陆军对此早有不满,特别是飞机上,支那作战中,支那空军始终死死压住日军一头,陆军将原因归结问你陆军占有的飞机资源不足,要求将海军的飞机划拨到陆军,这个要求被海军坚决拒绝了,只答应派出部分飞机参战,编制依然属于海军。
“我们不害怕打仗,但战争一旦展开,但对战争必须要有统一规划和目的,陆军在支那事变之初说三个月解决问题,现在已经打了两年,你们在战略上的轻率和错误导致目前帝国的困境。”米内光政严厉而无情的直戳板垣和东条的痛楚,卢沟桥事变时,板垣和东条虽然不是核心决策层,但却是都是扩大派的代表,正是他们推波助澜,甚至是擅自行动,最终将事变不可演变的推向了全面战争。
东条脸色涨得通红,卢沟桥事变时,他是关东军参谋长,在没有东京明确命令的情况下,就亲自率领关东军蒙疆兵团入关作战,当时的关东军上下非常狂热,认为机会终于来了,可以一举压服支那。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纠结了,诸卿应更多的考虑欧洲局势对帝国带来的影响。”裕仁轻柔的声音象幽灵样在房间内飘荡,在御前会议上裕仁很少直接表达观点,但他的态度却总能恰当的表达出来,这次插话也就是巧妙的暗示对陆军的不满。
众人齐齐向裕仁施礼,然后内阁总理平沼才开口:“陛下说得对,苏德条约对帝国来说是次意外,如果就此转向,国民的情绪会产生影响,这种重大政策的转变需要有段时间过渡,必须慎重。”
外务大臣有田也接口道:“欧洲是否会爆发战争,战争的结果如何还不能确定,苏德条约实际上解除了我们对德国的义务,我们尽可以坐山观虎斗,看情况变化决定我们的行动,不过我认为一切决定都要看支那事变何时能解决,以帝国的实力无法同时进行两场战争。”
在场的都明白天皇支持的是谁,而且陆军方面在支那事变上的一再失误,已经让他们的威信受到极大的质疑,板垣和东条只好默不作声,听凭平沼有田等人作出决定,而平沼和有田也不敢过渡责难陆军,否则板垣决定辞职,而陆军又故意不派人接替陆军大臣,那么内阁就只有总辞职,于是空谈几个小时后,御前会议决定静待欧洲局势发展,实际也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离开会议室,众人才发现皇宫内灯火通明,天色已经全黑了,板垣和东条脸色阴沉,毫不顾礼仪的超越首相平沼,快步前行,板垣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平沼说:“如果首相坚持拒绝三国轴心,我感到再担任这个陆军大臣就不合时宜了。”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平沼气得脸色通红,海相米内光政不由大怒:“这是什么话!意见不合就要退出内阁,陆军是不是想采取这种手段来让内阁倒台?”
东条也转过身,面对米内光政毫不含糊地答道:“我们认为意见相同才能继续合作,如果意见始终不和,继续留在内阁毫无意义。”
有田八郎微微摇头:“板垣君,东条君,我希望你们慎重,帝国正处在一个关键时期,欧洲局势发展晦暗不明,现在就作出决定是对国家的不负责。”
“支那事变你们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再错一次吗?”米内光政坚决不接受他们的威胁,他也毫不含糊的发出自己的威胁:“如果那样,我也可以辞职!”
“你们都是国家重臣,说什么儿戏之言,”宫内省内务大臣木户有些不高兴的责备道:“国家正面临生死抉择之际,你们却像小孩子一样互相威胁,成什么话,为陛下分忧,为帝国尽职,辞职是不负责任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木户的身份很奇特,内务大臣实际是天皇的幕僚长,说有权,实际权力不大,仅仅负责皇室与内阁的联系,可谁要认为这样就可以轻看他,那就错了。木户实际还是重臣集团的召集人,这个重臣集团是由历届内阁总理,军队元老组成,他们具有向天皇推荐首相,各部大臣的权力,他们在军界政界经济界有广泛的影响力,在很多问题上是决定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