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帝李治 第515节
自然,没人去检验船上锦衣卫指挥官们的决心。
李治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带着绝对的优势,策马而出,俯视远处最后的百人,皇帝,值得羡慕的就在这里,大多时候,他们都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形象出场。史书编排的皇帝凄惨凄凉的模样,大多都是**之君。
第一眼,李治其实就看见了那被押在中间的两个女人,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其他人。
这是继那次大街抬玉佛,李治和候弦高的第三次见面,虽然下江南仅仅数月,交锋数次,候弦高还曾来了一手神来之笔,行了一招苦肉计,让管家白熊废了一手一腿一耳来行刺自己。至于那个张要离,隐约间在长安城外翠华山菩提寺中,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都是人杰精英,始终没有碰面,对饮成三人,倒也算一种遗憾。胜利也许要失败者的自嘲才能更加辉煌的。
如今,目光如闪电般在半空中沉默的交汇,自然碰不出啥火花,也没啥暗涌流动,一切的一切都会在今天有个了解,终于放到台面上了。
“哒哒”声中,该来的人都来了,李义府、李清河、鱼玄机、钱不丰,人到齐了。
候弦高捏紧了拳头,目光平静的看向李治。
屡次交锋,这个同样精彩,惊才绝艳手掌一方权势的男人,在权利的立场上,他们相对而立,泾渭分明,当然候弦高也明白,他不是自己的对手,或者换一种自己不情愿提得说法,自己不配成为他的对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竟然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这样的宿命,让候弦高这一生都无法坐下来平心静气的欣赏李治的优点和才华,只要碰撞,必然是流着滚烫的血,分个胜败输赢,打个你死我活,尤其是为了女人,情场上第二名可没有战利品。
不过当候弦高看到竺寒暄和武顺,长久高悬的心突然就放下了,如果他能不要自己的妃子和孩子,执意要自己的命,候弦高就此认栽。试问:李稚奴,你办得到吗?
————————
“这真是个奇妙的时刻。我们对峙着,身后却早已血流漂橹,染红了一江秦淮。按说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叙叙过往的恩怨情仇,然后‘猴兄’你再仰天长笑讥讽我昏君一番,放几句狠话,甚么做鬼都不会放过朕,甚么朕全家不得好死,再之后就是十八年之后你又是一条牲口的感慨,最后在朕这个大反派不屑一顾的眼神中,英勇就义。似乎,传奇话本中都是这样写的,不知‘猴兄’对朕如此提议有何感想,说说吧,过会想说也没机会了。”
李治双手交叉趴在马背上,望着衣衫尽破,神情平静走向自己身边的归海一刀,眼神意味深长的狂眨眼睛。
刚刚结束大战的归海一刀,神经还紧绷着,对一切信息的接受相当敏锐,在李治那熟悉又意味深长的狂眨眼中,归海一刀斜眼瞥了一眼对面候弦高的地方,大脑一片通透的退后了几步,转身离去,不为人注意的从自己的马背上取下一把巨型的牛角弓,隐入人群中。
转过头来的李治,笑意盎然,说来长,其实很短很短。
默契!
候弦高平静的道:“李治,你无须得意,你的胜利是因为你是皇帝,若我们处于同一样的地位,胜负难定,哪怕我再输,也不会如此惨,更不会如此轻易,说到底,你有一个伟大的父亲,你生下来就继承了一个伟大强盛的帝国,你的胜利是理所应当,若你失败了,才是真正可耻的。”
“啪啪啪!”李治猛地直起腰,拍掌,掌声鼓励,感觉受到嘲讽的候弦高闭上眼不再去看李大帝的嘴脸,脸上的眉毛一跳一跳的,却在显示他内心的暴戾。
“别以为朕在侮辱你,朕在夸你,身死当头还有这份担当,没有尿裤子,求饶,你这大反派做的不算差,同时朕也庆幸,你这样的对手,智商方面还没有逊到玷污朕的地步。”李治摊开手,诚恳道:“朕是胜利者,胜利者的话你应该相信。”
“是吗?”候弦高睁开眼笑道。
郑重的点点头,李治正色道:“当然。胜利者不需要说谎。大明宫前一纸诏令,有一大批文人名士每天排着队要为朕歌功颂德,朕的子孙日后也会变着法子的为朕树碑立传,所以朕说甚么都是对的好的。说的光明正大仁善之辞,就是明君仁君之见,要是说阴险腹黑之言,就是枭雄奸雄之谋。所以,好好听朕难得说的大实话吧,那样你死了也可以瞑目。朕提醒你的情也不用还了,看在你老子侯君集的份上,白送。”
孟山看到李治的时候,却远没有平常经常莫名神经质的候弦高那么镇定,内心的厌恶和憎恨如藤蔓一般滋生爬起。
正是眼前的这个人,让自己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成为头人的资格,十二年来,整日活在大姐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尊严也匍匐于族人背后发出的讪笑声下,他在享受着大唐天下皇子藩王的荣耀时,在锦衣玉食鲜衣怒马时,自已却因他们汉人,却因他们李氏皇族,没有活出一个少当家应该活出的尊严和荣耀,漠然而视,冷眼旁观,少年时家破人亡,零落成泥成了童年的主题,可笑这么多年,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孤独,学会了暗地里踏着满地的白骨血腥,好不容易创下这基业,聚集了数万族人,可才刚刚出师,又是他亲手毁灭了他多年的成果,给了他重重一击,一切飞灰湮灭,回到原点。
而且,大姐二姐都那么漂亮,这些年大姐像神一样统领着僚人,却在午夜梦回时还喊着“混蛋”,二姐“情人”无数,可每一个名字都叫“小坏蛋”,结果还是连手都不给摸一下,他们都在想着这个刽子手,都在想。忘了杀父之仇,忘了我这个真正的亲弟弟。父亲如果有在天之灵,一定会同意我今天做的。
想到这里,孟山心底的烈火熊熊的燃烧了起来,长久压抑着的愤恨和怒火好似喷薄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啊……”
“啊……”
“啊……”
不知不觉间,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撒了下来,秋冬之际,金色温暖的阳光中,孟山像一头没人要的小野兽一样,对着对面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李治,一声声怒吼,状如泣猿,有一点酸酸的滋味在每一个人心中蔓延,尽管少有人知晓少年怒吼声的究竟。
这个世上哪有好人坏人,都是苦命人!
不知何故,李治突然记起了这句母后长孙无垢经常挂在嘴里的话,这句话以前用来教训父亲,现在教训自己。
幸福是相似,不幸却各不相同。
李治静立不动,候弦高也没有说话,孟山吼累了,又看着无数族人死去,这个活在大姐二姐羽翼下的孩子,无力的跪在地上,愣愣的发呆,像是一个游戏币全玩完的孩子,对着最后一关愣愣的发呆。
争斗到了如今,侮辱咒骂会显得太过幼稚,该是谈实质的东西——竺寒暄和武顺。
男人们互相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交易开始了。
一挥手,号角声,隆隆震天响,排成整齐队伍的锦衣卫,齐齐大喝,喝声连带着正整齐的动作,将周围一切掩盖:“大唐”“大唐”“大唐”。
高耸的枪林刀海,闪着冷森森的光,李治无言中,开出了筹码:你们的生命。
望着李治的示威举动,一直不出声的张要离露出一抹血腥的笑容,在候弦高和所有人都没有发觉中,悄悄的,轻轻的,走到了竺寒暄的身后,不出所料,冰冷的刀锋带着冰冷的感觉,悄悄的抵住了竺寒暄的脖子。
一切意料之中情理之中,早在心中预料到这个局面的李治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最不想发生的终于发生了,我该怎么办?
瞪大眼睛望着蓝天,笑意收敛的李治,脑海中回忆着与竺寒暄、武顺他们的美好时光,鼻尖的血腥味,让他清楚知道一个处理不好,死亡就要降临,死是甚么感觉他不知道,但爱人在刺骨冰锋下,这次是知道了,也尝够了。
张要离凝视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绝世佳人笑道:“李治,别人不了解你,我家主人可是你从小就是你视为亲大哥的吴王,你以为你的本来面目我不知道?你这灰孙子根本就是一坏人!”
竺寒暄皱眉道:“坏人?”
张要离冷笑道:“竺姑娘,生活在民间的你,面对的无非就是一些前朝的恩恩怨怨,世道的艰辛。当然不会了解你面前嬉笑怒骂的李稚奴他们这些皇子们从小地世界,他们那个世界,玩的都是以亲人生命为代价的游戏,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我也没空说,以后你见到我家主公,他会告诉你,李治是如何从一个九皇子登基成大唐皇帝的,这其中耍的各种各样的手段,都能著书立传,开创一学派了。知道这个秘密的,天下只有四人,我、我家主公,另外就是当今的武皇后以及他自己了,故事很精彩很黑暗。所以说男人都有阴暗面,不要光看到他温柔潇洒的一面就爱的死去活来,最后怀孕受伤害的还不是女人自己?好了,知道你听不下去,你们女人历来脑袋就笨,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男人来骑你们不是!”
兰质慧心的竺寒暄看向李治,愈发好奇,她希望有一天他能和自己坦白从宽主动分享这个秘密,她希望有这么一天。
李治**了**嘴唇,皱紧眉头,抿住嘴回应那个被挟持的女人的眼神,梦中我常见你,你也一直不曾离开过我,你知道吗?至于张要离的话,李治不放在心里,好人坏人是别人定义的,你自己认为你是甚么人就是甚么人。
自负吗?当然。
轻轻一叹,李治盯着女人笑道:“有很多话想要说,不过现在最想问一个问题,寒暄,朕该怎么救你还有我们的小皇子?告诉朕。”李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朕这个坏人现在脑子很乱,全浆糊,想不出好办法。”
“美人如玉剑如虹,没有倾国美人在侧,剑再倾城亦是虚幻,江山美人,江山你已经有了,美人真的想放弃吗?”
李治带着点惆怅老实道:“不想!”
冷峻的张要离浅浅的笑了笑,“放,还是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