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养小夫郎 第124节
肃清——或赶或杀。
祁连握紧手,低声应是。
傅彦睿到底是崇信帝宠着长大的,傅侯爷又是十几年的纯臣,崇信帝看着安郡公主憔悴的脸于心不忍,缓声道:“将彦睿的尸身停灵在天坛两日,接受圣僧洗礼,傅侯爷伤好之前就不要上朝了,朕派太医每日看着。”
安郡公主闭眼失落至极,但还是强撑着道:“......多谢皇上。”
下朝。
沈文宣悠哉地走去天坛继续静坐,傅家的动作很快,傅彦睿的灵柩不久便被抬了上来,沈文宣特意瞥一眼里面毫无生机的人,没心没肺地笑了。
邵有礼却感觉冷得很,默默离那台灵柩远一点儿,沈文宣坐在他旁边,道:“多谢大人刚才出手帮忙。”
邵有礼:“无事,都是七皇子的人,自应互相扶持。”
沈文宣停顿了一会儿,试探着道:“那七皇子赈灾一事......沈某在西南有些人脉,或许能帮上些忙。”
“......这倒是不用,”邵有礼瞥他一眼,尴尬一笑,“七皇子赈灾会有户部的人从旁协助,这件事就不劳沈大人操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沈文宣余光看向他,他自曝西南有人本就是冒险,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沈文宣收回那一丝热情,闭紧了嘴。
忙可以互相帮,但若真触及利益,他与这七皇子的外家终是两路人。
日落西头,沈文宣出宫,刚上马车就听下属来报乱葬岗处来了人——迟家父子。
这时天还不是很黑,秦沐不可能现在动手,何况乱葬岗还守着两个墓人,等夜半十分,乱葬岗一个人都没有了,四周静悄悄的,秦沐才从躲着的地方出来,带着迟冀穿过半人高的杂草借着微弱的火折艰难地在野坟间辨认。
被一袭草席卷了随地一扔的尸首无数,秦沐一一看过去,眼中充满了急切,一点儿都不在意乱葬岗中呕人的恶臭。
突然,秦沐瞥见一只从草席中露出来的手,上面的老茧让人很熟悉,而他旁边就是吏部尚书一家的尸身,秦沐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睛却悄摸红了,手抖地掀开席子,里面竟不是他夫君。
乱葬岗的风吹得人后背发凉,迟冀壮着胆子掀开周围几个草席,一圈下来都没看到熟悉的那张脸。
两人惊疑,对视一眼,下一秒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心肝一跳。
“迟蓟的尸身不在这儿,被我收在了其他地方。”沈文宣站在外围已经看了很久了,突然开口道。
秦沐站起身一把将迟冀护在身后,在这种特殊的地方忽的蹦出来一个人任谁都会感到既诡异又恐惧,秦沐指尖都在抖,但仍壮着胆子问道:“你是谁?是人是鬼?”
王沐泽提高灯笼将他俩仔细照了照:“看见没有?地上有影子,自然是人。”
秦沐仔细看了看,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戒心仍紧绷着。
“将你们从郊外宅子接走的人是我派过去的,”沈文宣道,“找你们只为一事,我想要迟蓟留下的东西,你们若交,我便告诉你们迟蓟的尸身在哪。”
那是他们保命的东西,若真交出去,他们还能活几天?而且这人跟他夫君是什么关系?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今晚要来找迟蓟的尸身?
秦沐打量了他几眼:“你怕是皇后的人吧?”
“不是,”沈文宣否认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那不重要,只需知道我想要你手中的东西来扳倒皇后,想必你也清楚你夫君作乱西南一事不是主谋,皇后利用完你夫君就舍弃不管,你心中是何滋味?”
秦沐沉默了一瞬,迟蓟为了别的女人发疯到这种地步他无疑是心酸的,但人已经死了,这心酸便成了永填不满的空,有的时候感觉痛也是虚的。
“你不用挑拨我,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东西。要么你放我们走,要么就在此果决了我们俩吧。”他轻声道,紧紧拉住迟冀的手,这人身份不简单,深夜在此恐怕也是暗中备了不少人,他们一弱一小,强撑怕是撑不过了,只能以退为进。
迟蓟的尸身他固然看得很重,想要他入土为安,但还比不上他们这两条活着的命,只要那封信一天不交,他们能活下来的希望就是最大的。
沈文宣手腕略转了转,他今晚不想杀人,便从袖中掏出颗琉璃珠扔了过去:“我给你时间和机会,想清楚之后可以来沈府来找我,一个人在有足够的能力时不会不想复仇。”
“另外,迟蓟的尸身我停放在了义庄。”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乱葬岗的气味儿呛得他鼻子不舒服。
迟冀等他走远前走几步将地上的珠子捡起来,回头与秦沐对视时眼眸深处不可忽视地亮起一点儿光。
沈文宣背手走在下山的路上,抬起头望了一会儿星星点点的夜空,看到秦沐在坟间一点点寻摸,他突然想起阿焦将他从河中救起来又冲去戈政卓的衙门时,是不是也是如此害怕并坚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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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为何还不睡?”太后批了一件衣服从内室里出来,却见焦诗寒还在隔室里对着一尊菩萨像描摹着什么。
走近一看竟是某个人的画像,焦诗寒正一点儿一点儿地上色。
“祖母,我吵到你了吗?”焦诗寒笑得有些腼腆,听说在菩萨面前作心上人的画像证明心诚就可以保他平安,他画了便停不下来了。
“没有,”太后调笑地看他一眼,将肩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清儿想他了呀?”
焦诗寒手捏着笔转了转,似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太后笑了声:“我记得羌族的使团快来了吧,他们喜欢打猎,宫里边为彰显大庆待客之宜,可能要去御林与羌族人比拼一番,清儿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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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安郡公主形容憔悴地坐在钟粹宫内,肉眼可见的疲惫,别人不知道,但她清楚得很,昨晚是彦睿想要对沈家动手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害了性命,要谋害的沈家反而平安无事,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儿的死一定跟沈家有关。
“娘娘,我儿是为了帮您才招此祸事,皇上不解实情,将此事草草结案,但娘娘您是知道的,还望娘娘能替我傅家作主。”安郡公主从椅子上滑下来,柔弱无骨般跪在地上,刚一说完又是一声哭泣。
赫皇后回头嫌弃地瞥她一眼,手上继续调制香料,傅彦睿那天跟她做的是交易,目的不谋而合罢了,何时是为了她做这等事,不过人已经死了,她也没兴致跟人掰扯清楚。
“傅小侯爷的死本宫定不会忘了,那沈家就是隐在所有势力下的变数,本宫一定会铲除干净。”赫皇后眼神变得有几分阴狠,手中药杵慢慢用力,将研钵中的药材一一碾碎。
一开始她只是怀疑,但现在她完全笃定血莲就是出自沈家,那首童谣也是他故意让乞丐孩子唱出来,引皇上肃清京城中的乞丐,他还有遍布京城的商铺,自然不怕什么,但她埋在京城各处的线又彻底断了一条。
安郡公主心底升起些希望,勉强扶着椅子站起身:“娘娘,进宫前我家侯爷特意嘱咐我要告诉你,马车被劫之前,他对彦睿说的一句话很奇怪,说是因为没有及早跟宁家提亲他才做到这一步,我知道他一直对宁家的小公子属意,但宁小公子一年多前就已经因病去了,他这是何意?”
赫皇后回过身,拧眉:“宁家?他竟是为了宁家才想要致沈家于死地。”
他那天晚上突然找她,只说傅家可以全力辅佐二皇子,前提是她要帮忙铲除沈文宣,但并未透露铲除沈家的缘由是什么。
这会儿连起来,难不成沈家跟宁小公子有什么渊源?还有老二跟她提过的突然暴毙的殷氏
赫皇后:“安郡,彦睿可有过什么异常?”
安郡公主想了一会儿,无奈叹了口气:“若是他的贴身小厮还活着,我或许还能知道的更多些,现下我只记得一点,他一年多前突然出京南下,我哄骗他父亲说是出外求学,但我知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只能帮忙瞒着,直到去年年终的时候他才回来,从那以后他便消沉了很长时间。”
“南下?西南?”
安郡公主捏紧手中的帕子:“他确实去过西南。”
赫皇后突然笑了一声,感觉这人世间还真是小得很,傅彦睿去过西南,沈文宣从西南出来,前一个还因为宁小公子要杀后一个,若是宁小公子根本没死,那殷氏突然暴毙宁家到底想要隐藏什么。
不对,现如今无论宁家想要做什么,最获利的都是老七,她本以为压制一会儿老二,给老七喘息的空间,两人能在一年内势均力敌已是不错,但老七明显比她想的跳的还要高。
有皇上明里暗里的扶持还不够,还加上了不知深浅的沈文宣,这会儿还要算上不知什么原因牵扯进来的宁家,老七手里的牌已经够多了。
“安郡,”赫皇后转过身拉起她的手抚了抚,眼神褪去原先的漠不关心变得有几分温柔,“本宫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丧子之痛最是清楚,所以本宫能理解你当下的心情,但人总要向前看,沈家跟随着老七如今风头正盛,你却在这里哀婉凄凄是何道理啊?”
安郡紧攥住她的手,急切道:“娘娘的意思是——”
赫皇后:“本宫在民间的线被这姓沈的小子掐得一干二净,赫家又在风口上不方便有什么大动作,傅家人脉通广,多多关注沈府和七皇子府应该不成问题,若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禀告本宫和二皇子,尤其是——”
赫皇后凑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安郡眼中亮起些神采:“是,娘娘。”
等她走后,赫皇后将桌上调制好的香料用精致的瓷盒装好,递给一旁侍立的桃红,道:“拿去送到宁妃宫中,皇上大半个月都宿在那儿,怕是早把我这个老人给忘了。”
桃红躬身接过:“娘娘多虑了,前几天皇上还让人送来了新做的马服,皇上心里边还是想着娘娘的。”
赫皇后不禁哼笑一声:“我可不敢让他想着我,能在他心里记着的要么是死人,要么活不长久。”
也就是她十几年如一日奉承他奉承惯了,如今明知若不是二皇子是她名义上的嫡子,这皇帝恐怕早就翻脸不认人,但她还是小心记着他的一些癖好。
披香宫。
桃红将东西送到这儿时皇帝正躺在宁妃的怀里看折子,宁妃寻摸着力道按摩他的肩膀,偶尔瞥一眼他手中的奏折说句调笑话。
崇信帝也不恼,配合着笑一声,竟丝毫不在意宁妃在他面前谈论政事,甚至觉得她小女儿家的看法有些新奇。
桃红怔在原地,瞪着眼睛一时不敢相信,直到崇信帝抬眼看过来桃红才猛得一激灵,躬身将手中的香盒递出去,道:“皇上,这是我家娘娘做的醒神香,娘娘知道皇上初春容易犯困,所以才特意做的,还望皇上喜欢。”
崇信帝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示意进忠将东西拿过来,接手后看都没看一眼便将东西放在了一侧的小案上。
桃红抿唇瞥了一眼宁妃,无可奈何退了下去,只是越往宫外走越觉得心凉,皇上对她家娘娘不是提防就是刻意的逗弄,何时像现在这样温柔又不设防。原先是汐妃,现在是宁妃,这宫里边新人一茬儿又一茬儿,都能在皇帝心里热乎地走一遭,只有她家娘娘永远是冷的。
宁妃将那盒香粉拿远一些,嗔道:“皇后娘娘都将东西送到我宫里边了,这是在敲打臣妾呢。”
崇信帝笑一声:“敲打之后婉儿可听话了?”
“要听也只听我想听的话,我可不管皇后怎么想,毕竟我也管不住皇上不是?”宁妃接过小翠端来的山楂糕,捏起一块递到他的嘴边。
崇信帝随意吞了,笑道:“你这丫头啊,朕有时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宁妃笑了,手指从他肩膀抚上他的太阳穴,视线碰到他隐隐泛白的鬓角,这股笑又迅速含上些寒意。
一旁的山楂糕里有皇帝绝对不想知道的东西,再过十几天,那股子压在他身体内的反噬就要出来了。
“来来来,这边这边。”邵有礼张罗着人收拾礼部公堂,所有的摆设都换新的,比原先贵重了不只一个档次,羌国使者就要来了,不能没有排面。
“大人,”刘侍郎拱手过来,笑道,“最近大人可是满面春风啊,踏进邵府的门槛怕都被踩破了。”
“哈哈哈哈哈哈刘大人你可言重了,我邵府能有今日也是借的咱们七皇子的光,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邵有礼笑着回道,浑身的喜气藏都藏不住。
自从接手了西南赈灾一事,他们七皇子一脉顷时阔气了不少,沈文宣也看出来了,就他如今腰间、手上还有鞋面的行头比之以往都要奢丽,有暴富的胖大款那味儿了。
要求人丝毫没有贪欲之心是极难的,沈文宣自诩做不到,也无法强求他人,但想到现在每日仍坚持在他府中静坐的七皇子,私心觉得他心中应该有一个度。
邵尚书领着众人提前查看几日之后科举考试的场地,会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也就是九天,不过这次特殊,将时间改了,改成了每场两天。
这六天内考生都要待在自己隔间里,吃饭需要自己带,上厕所小号在自己桌下的小黑桶里解决,大号得把试卷先交给考官看着,然后被人领着去上。
厕所的位置离考场极近,虽然现在被收拾得很干净,但可以想象会试考场上各种气味杂糅的难言场景。
“考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考试纪律!”邵有礼老气横秋给后面的沈文宣讲说,“凡是作乱考场者无论谁对谁错,一律赶出去,三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第二重要的是真实,在科举中徇私舞弊例如私藏小抄、替考等是重罪,被打个几十大板不成问题,第三——”
沈文宣几秒看完手上的科举考场巡查规范,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默默看他装逼,等他哔哔赖赖完两个侍郎、一个尚书、六个主簿一起坐下开会,商讨与羌国使团谈判之仪。
沈文宣以为重点来了,昂首挺胸正襟危坐,耳朵竖起来,甚至翻出一张宣纸挑根毛笔准备记点什么。
他之前开会都是冷脸骂人,偶尔说点儿好听的pua一下员工,全程主导地位,跟别的公司商谈也是专业人士上场,他只负责提要求,怎么过分怎么来,但两国谈判不一样,得有那么一个度,还得表现得有涵养,若是逼太狠谈崩了导致又打起来就不好了。
他拿笔正等着呢,却见在场的没一个说话的,要么埋头整理资料,要么放松身心喝茶。
“大人,”沈文宣偏向邵有礼那边问道,“你不讲两句?”
邵有礼奇怪,放下手中的茶问道:“讲什么?我都讲完了啊。”
“跟羌国谈判时的注意事项什么的——”
“噢,那不用,”邵有礼摆摆手,“这需要现场示范,你等那会儿看我们怎么做你跟着做就行了。”
沈文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还得现场教学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