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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驸马,真皇后 第90节

  至于宗山上的莲华寺,发生了这么一桩惨事,自然也是无人敢再问津,此处又是北地,快到关外了,冬日里无人清扫打理,已是让厚厚的积雪埋了一半,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带着众人在莲华寺前磕了个头,又带人冒着鹅毛大雪,将宗山脚下那些姑子们的坟茔好生修缮了一番,去了隔壁小镇子上请人来做了法事超度,这才带上了“长公主”衣冠冢,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一路上他和这些个皇帝派来随行,出身十二卫的年轻军士们混了个熟,贺顾本来上辈子就是在军营中打滚的,和他们相处自然是如鱼得水,十分闲适自如,且又有共同话题,路上休憩时一道在北地积满雪的树林里架起篝火、烤个兔子、野味,喝点小酒,谈天说笑,听他们吹吹家乡风土人情,深觉放松亲切。

  此刻便是贺顾最轻松自如的状态,不必想那么多,不必操心京中铺子是盈是亏,贺诚以后的媳妇在哪,贺容以后的夫家又是谁,也不必沉湎于情爱、或者是为了谁的皇位挠秃脑袋。

  只要喝酒、烤火,放放马,偶尔和这些个兄弟们过两招——

  虽然没人干得过他就是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尽管足足去了一个多月,等贺顾扶灵回到汴京城中时,却觉得只过了短短几天功夫。

  再带着人马,车队,前往洛陵,主持丧仪,安排衣冠冢下葬,又花了小几个月。

  等一切都操办妥当,贺顾再回到京城时,竟然已经快要七月了。

  他刚一到京城,估计皇帝就知道了,立刻遣了王忠禄来公主府传旨,大概意思是皇帝很欣慰,赞许驸马恩义重情,破例许他在公主长住,不在收回府宅了。

  为他破例,这的确是天大的恩典。

  但恩典似乎不止于此。

  除此以外,皇帝竟然在圣旨中,命他七月前往京郊西山,参与弓马大会。

  西山弓马大会三年一度,太祖高祖年间,还只是大越朝勋贵子弟比武的寻常秋猎大会,但后来因着皇族也开始参与,且皇帝总会在大会上择取武勇过人之辈,选为营将拔用,到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与文臣科举相类的,变相的武举,只是要更加声势浩大,更加热闹有趣儿,便是年纪没到,不是冲着选官的,也可以去凑个热闹,博个彩头,在天家面前混个脸熟。

  贺顾三年前年纪没到时,就去混过一回。

  只是这次陛下亲自下旨,命他前去,那就基本相当于明着告诉贺顾,只要他别表现的太现眼、只要他别整什么幺蛾子,肯定是会给他个一官半职的了。

  贺顾叩头接了旨,送走了王内官,心中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并不是很想去谋个一官半职的……实在没啥意思。

  王内官传旨的地方,是在公主府外院正门口,贺顾正要转身进门去,身后却传来了个小厮的声音。

  “驸马爷!”

  贺顾扭头过去,便见到叫他的是个青衣小厮,这小厮显然等在此处许久了,方才见宫中内官来传旨才不敢打扰,只一直候在边上,贺顾看他衣着,不像是公主府上的,也不是长阳侯府的,一时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你是?”

  “回驸马爷的话,是我家王爷,听说驸马爷回来了,这才叫我来通传,说想见您一面呢,只不知道驸马爷长途奔波,何时有空?”

  贺顾疑惑道:“你家王爷?”

  那小厮道:“正是,好教驸马爷知道,我家王爷是恪王殿下,早几个月殿下封了王,宫中也赐了府宅,王爷便从公主府搬出去啦。”

  那小厮说完,想起驸马刚从京外回来,十分贴心,生怕他想不起恪王是谁,又道:“就是以前的三皇子殿下,如今的三王爷。”

  贺顾的面皮抽搐了一下,忽然十分逼真的蹙着眉,扶住门框,捂着肚子痛呼道:“哎呦……”

  征野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道:“爷这是怎么了?”

  贺顾皱着眉道:“许是……许是接风宴上,吃坏了肚子……”

  又转目看着那小厮道:“我……我身子不适,实是不便待客,还请转告你家王爷,改日吧……”

  目睹他飞速变脸的小厮:“……”

第68章

  贺顾毕竟是驸马,又有爵位在身,他离京这些时日,宫中帝后却也不曾忘记他,还时常挂怀他家中幼弟幼妹,时不时的便遣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给长阳侯府赐银赐物。

  是以这几个月,京中所有人都看了个明白,这位小驸马,虽然的确倒霉,刚成婚没几天就死了媳妇,但也正因着他后头又是给长公主服丧、又是自请去宗山扶灵、主持丧仪的举动,顺着了皇帝的心,得了陛下的青眼。

  尽管也有人不信贺顾是真心愿意如此的,这些人嘴上不说,心里确是不齿他这幅外戚谄媚做派、靠着攀附裙带关系,吃一个死了媳妇的软饭往上爬的。

  可就算贺顾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往上爬,能如他这般狠得下心来,为了钻营,不惜终身不娶的,又能在二三月这样最冷、也最恶劣的天气,亲去关外扶灵,能有这份魄力和行动力,那也算是个狠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回,贺家这位少年驸马的前途,以后才真的是要不可限量。

  贺顾倒没太在意旁人怎么想,毕竟别人千般心思也与他无关,只是叫门房把摞了一堆的拜贴都给推了,他从来不是擅长交际钻营的人,两世皆是如此,只是从里面翻出了恪王的拜贴时,贺顾却还是犹豫了一会。

  ……或者说恍惚了一会,更为贴切。

  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昨日他们还同住公主府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

  无论是与“瑜儿姐姐”一起在致芳斋里习《对江序》,还是和三殿下一块在京郊庄子的汤池里,懒洋洋的泡温泉、闲谈、都好像才刚过去没多久,贺顾闭上眼睛,甚至都能想起当时的情境和三殿下看他的每一个眼神。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产生了短短一瞬,贺顾却又忽然打了个激灵。

  ……怎么又想起他了?

  门房见他捏着拜贴不撒手,有些迷惑,挠了挠头问他:“怎么了驸马爷,这张帖子不退么?”

  贺顾犹豫了一会,还是道:“这张……这张且先留着,待我想想…再说。”

  那小门房闻言,更加迷惑了。

  不就是一张拜贴么,驸马爷想见便见、想不见推了不就完事,怎么还要想,这有什么可想的?

  但驸马既已吩咐了,他也不敢多言,只依言单独收了那张拜贴,并未和其他帖子一样推了。

  贺顾回京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他打算一回来,便去看看小半年没见过面的两个弟妹,只是没想到陛下知道他回来,会叫王内官这么快就来公主府传旨,这才被打了个岔,眼下事情结束,他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收拾,便赶紧回了住处,沐浴更衣,这才离开公主府,往长阳侯府去了。

  知道他要回来,今日贺容也被言家二老送回了侯府见长兄,不过半年不见,贺容长高了一大截,脸上竟也稍微脱了几分婴儿肥,看着不似以前那么园嘟嘟的稚嫩可爱了,虽然很不明显,却也隐隐有了点女孩子苗条秀美的模样,看来是开始抽条了。

  果然是要长成大姑娘了,贺顾心中感叹了一下。

  只是没见到言家二老。

  贺容鬼灵精,一眼就看出来了大哥在想什么,小声道:“外祖父祖母还在生大哥的气呢……”

  贺顾闻言愣了愣。

  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大概猜到了贺容为什么这么说,那日他去宫中见皇帝,自请前去宗山扶灵、后来又是给“长公主”服丧,又是终身不娶,尽管非他所愿,却也闹得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这事他自己想做便做了,并没有去和言家二老打招呼,也不曾提前相告。

  当然,也有贺顾自己就心知肚明,便是他去说了,言家二老也是绝不可能同意他这么干的……

  于是就只能先斩后奏了,直到启程离京前几天,才叫人去言家传了个信儿,自己始终没敢亲自去言家面对疾风骤雨,还琢磨着等他办完事儿回京了,两位长辈消了气再去相见,只是瞧着眼下,似乎他们还是没消气……

  贺顾心中暗叹一声,寻思着躲是躲不过的,还是改日和二老亲自认错去吧……

  反正再娶是肯定不可能了,就算他们生气,这也没办法,他如今这幅时不时就神游天外,惦记着那姓裴的的模样,如何能再行婚配,去祸害别的闺阁小姐,叫人家守活寡,毁人一生呢?

  侯府膳厅里的八仙桌上,已经七七八八上了十几道菜,贺顾和贺容兄妹俩也已说了些话,却迟迟没见到贺诚人影,贺顾见丫鬟还在往上端菜,便皱了皱眉道:“厨房怎么做了这样多,只有我、二少爷和三小姐三个人用饭,不用准备这么多,二少爷人呢?”

  那丫鬟本要继续传菜,听贺顾叫她便顿住脚步,抱着托盘道:“回侯爷的话,二少爷还在厨房呢。”

  贺顾一怔,道:“什么?”

  君子远庖厨,贺诚一个读书人往那儿凑做什么?

  贺容却在边上贼头贼脑的“嘿嘿”笑了笑,道:“大哥离京辛苦这么久才回来,二哥想给大哥一个惊喜呢。”

  贺顾心里立刻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虽然心底受用,面上却不承认,只十分嘴硬的与贺容道:“府里又不是没有厨子,要你二哥一个少爷跟着去厨房搅和什么,什么惊喜不惊喜的,当你大哥猜不出来么?”

  又转头对那丫鬟道:“去叫二少爷过来,用不着他这样。”

  只是话音还未落,贺诚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来了!最后一道压轴菜——”

  “糖醋小排!”

  贺顾一怔,转头便见到少年端着个盘子从膳厅外进来,贺诚满脸堆着傻笑,殷勤的有些不太正常,乍一见他笑成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就让贺顾想起了那些个脑子不大聪明、见人就直摇尾巴的小狗儿。

  贺顾有些无奈道:“府中又不是没有厨子,诚弟怎么忽然下起厨来了,你一个读书人,人家都说…”

  贺诚放下碟子,打断了贺顾的念叨,道:“我知道,君子远庖厨是不是?”

  他一边坐下一边抬箸,给贺顾夹了碟子正当中最大、汤汁也最多的那块排骨,放进了她碗里,这才笑道:“大哥最爱吃糖醋排骨,只是咱们府里以前的厨子做的一般,我与三妹昨日得了消息知道大哥今儿到京城,就去请了汇珍楼的厨子上门来做,我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是一时好奇,想去瞧一瞧那汇珍楼的厨子,如此声名远扬的,做菜有个什么名堂,只是也没怎么瞧出来就是了……”

  见贺顾看着他不动,便又挠了挠鼻子,看着贺顾傻笑道:“大哥怎么不动筷子,尝尝怎么样呀?”

  贺顾盯着贺诚看了一会,又看了看旁边一样笑得似朵迎春花一样也瞧着他的小妹贺容,低头看看碗里的糖醋排骨,心中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贺诚贺容都是再聪明不过的孩子。

  之前贺顾和“长公主”成婚时,从未在他们面前掩饰过自己对“长公主”的感情,这兄妹俩定然也是知道,长兄钟情于那个公主长嫂的,后来他丧妻,离京时没顾上特意和贺诚贺容解释,不想时间过得飞快,他一去便是小半年,落在贺诚贺容眼里,只怕此刻还要以为他仍在为了丧妻一事伤怀呢。

  是以,才这般小心翼翼的讨他欢心,想让他回了家,能稍散愁思,别再陷于丧妻之痛,开心一点吧。

  贺顾心里有点感动,嘴上却不说,只抬了筷子夹着碗里的排骨,送进口里,吃完才抬眸看着弟弟,笑了笑道:“是不错,汇珍楼的厨子果然厉害,诚弟有心了。”

  贺诚见他展颜,心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连道:“那大哥多吃点!”

  贺顾“嗯”了一声,他是长兄,眼下又是一家之主,他动了筷子,贺诚贺容便也跟着用起了饭。

  饭桌上贺顾见贺诚换了个眼罩,不是以前那个厚厚的鹿皮眼罩了,想起来他眼睛还在治,便问了句。

  贺诚道:“颜大夫医术高超,三月末施了回针后,我这只眼睛便能感觉到一点光了,只是若光线太强又会疼痛,我带回眼罩,颜大夫见了说我若是一直带着之前那个厚的,一点光不见不利于恢复,便叫换了这个薄的。”

  贺顾闻言一愣,回过神来立刻放下碗筷,一把抓过了贺诚,左右看他眼睛,喜道:“真的?这么要紧的事,怎么方才不说,能看到光了?那颜大夫说没说,什么时候能彻底看清楚?还要怎么治,得治多久?”

  贺诚被他来回晃的头晕,道:“只是能瞧见一点亮光,离好还远着呢,颜大夫也说了,我的眼睛拖了太久,如今能见光已经不错了,她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彻底恢复,只是说叫我平日没事多摘了眼罩,瞧瞧山水景物,可能会有助于恢复。”

  贺顾闻言先是有些失望,道:“这样……”

  顿了顿却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多看山水景物……我倒想起一事,七月天气热了,国子监也该休假了吧?”

  贺诚一愣,道:“是的,怎么了?”

  贺顾道:“正好,圣上命我七月去西山参加弓马大会,你既没事了,读了这么久的书,也可跟着我一起去散散心,眼下好时节,西山天高云阔、茂林连野,有山有水,岂不正好还能给你治治眼睛?”

  贺诚虽然自小读书,看着沉稳,但毕竟还是少年人,哪有不喜欢玩闹的?

  何况又是弓马大会这样的盛事。

  闻言便眼睛一亮,忍不住喜道:“真的?可……可我武艺实在不怎么样,三脚猫功夫……去了实在怕给咱们家丢人……”

  贺顾道:“这有什么?你年纪轻,也不是为了拔用去比武的,反正就是去看个热闹,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只去就是了,有我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贺诚本来就已经心痒痒了,方才也只是象征性的推辞一下,闻言自然是喜滋滋的应了。

  倒是贺容在边上听的眼巴巴的小声道:“大哥……我也想去……”

  贺顾有点无奈,道:“你想去也没用,弓马大会全是爷们,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一起去可怎么好?”

  贺容扁扁嘴,不服气道:“那我扮成男子,不就行了么?”

  贺顾无情道:“那也不行,你看看你现在才几寸高,扮也只能扮成小屁孩,扮不成男子的,你且老实留在外祖母家里吧。”

  见贺容满脸不高兴,他还是有些没抗住心软了,道:“罢了罢了,容儿想要什么好玩的,大哥给你带回来就是了,去不去都一样,其实西山也没什么好看的。”

  贺容恶狠狠的咬着嘴里的小鱼干,哼了一声,道:“大哥少忽悠我了,要真不好,那怎么大家都去呢?定野哥哥那么烂的弓马骑术都能去,我虽比不上大哥,却也比他强多了,他去得为何我就去不得,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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