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线提拔 第103节

　　用温学群的话讲，当一名新闻工作者并不难，难的是善于思考，见解独到，标新立异。乔岩思维敏捷，想法独特，文笔深厚，能力卓群，将来会成为新闻界有影响力的新闻人物。

　　温学群对乔岩是寄予厚望的，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要亲自写举荐信，毕业后要推荐他到央级媒体工作，最差也要到省报省台工作。这不是夸夸其谈，而是实力所在。

　　温学群的头衔很多，国字号的就有四五个，在国内新闻界很有影响力，教出来的学生遍布各大媒体机构。以他的知名度说句话，全国媒体都要慎重对待。

　　然而，乔岩让其失望了。快毕业时，自主报考了公务员考试。温学群没说什么，当得知他要回老家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批评加挽留，劝说他再怎么样也要留在省城。可他那时候主意已定，辜负了恩师的一番美意。

　　到了后来，温学群在不同场合都会讲起他的故事，嗟叹惋惜。包括去他家拜访，总绕不开这个话题。以至于不敢见他，但又不能不去。

　　温学群家在南江大学家属院，从校门穿过广场，走到山根脚下，古朴而又典雅的别墅群引入眼帘。家属院修建于民国时期，时至今日保存完整。住在这里的都是国内一流、行业顶尖的老教授老学者，这不仅是南江大学的宝贵财富，也是整个南江省的人文富矿。

　　乔岩来之前没打电话，也害怕撞见他。如果在上课，放下东西扭头就走，知道来过就行了。要不，又要忆起当年，说一些惋惜之类的话。好巧不巧，温学群刚好没课，穿着跨栏背心，戴着草帽在院子里打理种植的瓜果蔬菜。

　　看到乔岩，温学群喜上眉梢，开心地道：“乔岩来了啊，可有阵子没来了，昨天我还和你师母念叨了，没想到今天就来了，哈哈。来得正好，中午要吃西葫芦饺子，尝尝我自己种的，肯定和外面买的不一样。”

　　温学群老婆闻声走了出来，同样满怀欣喜，又假装不快道：“来就来吧，每次来提这么多东西，我们啥也不缺。”

　　温学群立马搭话道：“孩子的一片心意，这些年也就乔岩来得最勤，一年不落。对了，叶婷呢，以往不是你俩一起来吗？”

第276章 三条建议

　　乔岩放下东西，来到田里帮着打下手，吞吞吐吐了半天，温学群似乎猜到了什么，问道：“分手了？”

　　乔岩尴尬一笑，点了点头。

　　温学群表情凝重，放下锄头脱掉草帽挥手道：“不用管了，走，喝点茶。”

　　来到露台，温学群有模有样地泡好茶，满怀期待道：“尝尝这个茶怎么样，是你师兄从福建带回来的，正宗岩茶。”

　　乔岩对喝茶没研究，到了县委办才有模有样学了起来，茶的种类和味道还没区分开，但好茶一下子就能品出来。呷了一口，在口齿间停留了会儿，然后慢慢咽下肚，不停点头道：“茶味浓烈，回甘香甜，好茶。”

　　温学群开怀笑了起来，道：“不错，看来是升职了。”

　　乔岩惊愕，道：“您怎么知道？”

　　温学群精神矍铄，四平八稳道：“每年来看我的学生不少，我能从提的东西就能看出他们的现状。有的第一年提着水果鲜花，过几年换成了好烟好茶，这种事情量力而行，意思到了就行了，但有条件了肯定会拿更好的。”

　　“好比你，今年拿了这么多东西，又不是过时过节，说明比以前工作忙了，来夏州出差顺道过来看我。另外，我记得你以前是不喝茶的，今天居然能品尝出茶不错，说明平时工作中开始喝茶了，而且喝得是好茶。好茶肯定不会自己买，自然是别人送的，到了一定级别才有人送或准备，不知我猜的对吗？”

　　乔岩大为惊叹，温学群果然眼光毒辣，从细节上就能看出人的状态，多年阅历的积累才能达到此境界。这要是在官场，绝对深藏不露，高深莫测。他没有隐瞒，将自己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对方。

　　温学群听完没有立即发表意见，端着茶杯慢慢喝下，咂巴了嘴道：“这茶的味道确实不错，来来来，继续喝。”

　　他的态度让乔岩心里没底，略显焦虑问道：“老师，您觉得我的选择错了吗？”

　　温学群慢条斯理地冲洗着茶杯，犀利的眼神瞥了眼，声音低沉地道：“我说话管用吗，你听吗？”

　　乔岩知道对方又要翻老三篇了，无奈苦笑道：“您是我老师，当然听了。当时回老家，确实……”

　　温学群打断道：“行了，都过去的事了，以后就不提了。从纪委到县委办，这个跨度还是不小的。，我不怀疑你的能力，你的性格比较刚直，心存良善，这种品质绝对是宝贵的。但在复杂多变的官场上，不懂得圆滑，处理不好人情世故，很容易吃亏的。”

　　“好比一个老板给你们送礼，其他人都收了，你收不收？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收，本来很理直气壮的事情，结果变成你没理了，成为别人眼中的另类。再比如，有人想托你办件事，但这件事要违反原则，办了就犯错误，不办就得罪人，你会怎么选择？”

　　温学群所说确实是现实中遇到的问题，乔岩一直很苦恼，如同在大学课堂上，迫切想让老师答疑解惑。道：“老师，在您面前，我就跟透明人似的，一看一个准。在这些方面，我确实很难平衡抉择，需要您指点迷津。”

　　温学群眼神温和，嘴角上扬，拿起黄梨木烟斗摁入烟丝，用火柴点燃抽了几口道：“你有个学长，现在是某市的副市长，来看我时就问过这个问题。说实话，我很难回答你，需要你在实践中慢慢摸索。中国嘛，就是人情社会，帮了忙肯定要感谢，那吃顿饭算不算行贿？党纪国法是不允许的，但你能说错了吗，所有人都这样干，唯独你要鹤立独行，以后你再办事恐怕就很难咯。”

　　“所以，做什么都要讲究一个度，这个度你自己凭感觉来衡量。比如说，今天你给我送的东西照单全收，因为能看出是花钱买的，这是一份心意。如果有一天你提着名贵烟酒来了，我肯定会拒绝，绝不是你买的，而是别人送你的。”

　　“你敢收受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说明你心中的度量尺已经无限放大，胃口也越来越大，变得贪婪无比，毫无底线。我教出来的学生，不希望成为这样的人，更不希望某一天在手机上看到某某违纪违法立案调查的消息，那样我会很痛心，也很失望。”

　　“办事时，别人认为天大的事，在你手里轻而易举。办成了，礼貌性地接受点馈赠是可以的，但不要用事情来衡量价值。要知道，别人可能是倾家荡产在求你，你连生存都不给对方机会，将来一旦有问题，这种人是踩你踩得最狠的。”

　　“所以，心中有戒，行之所止，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你给领导当秘书，标签太明显了。将来他提拔走了，带上你还好说，带不走呢，你还得留在老地方。这时候，阿猫阿狗乌压压地跳出来了，用各种手段攻击你，打压你，这是人的本性，当初捧得你多高，以后摔得你多恨。”

　　温学群顿了顿继续道：“我给你三条建议吧，不锋芒毕露，不居功自傲，不个人依附。官场最忌讳个性张扬，狂妄自大，当你得到掌声的时候，嫉妒猜忌伴随而来。因为大多数人是平庸者，见不得你比他强，当这些人上位掌权后，第一个把枪口对准你。低调做人，踏实做事，是保护自己，通向成功的有效法则。”

　　“你的仕途刚刚起步，在这个阶段最容易飘，因为面对很多事情都新鲜，诱惑也很大。当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你的付出肯定是百倍的，但决不能把功劳扣在你头上。默默干好自己的幕后工作，功劳都是领导的英明决策。”

　　“还有，面对提拔你的人，对你有恩不假，切不可感恩戴德，掏心掏肺，更不能奴颜卑骨，毫无尊严。个人依附很容易标签化，他仕途通达还好，一旦失势必定遭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第277章 四字箴言

　　温学群所讲压根不像大学教授，倒像是沉浮官场几十载的资深政客。这些发自肺腑的真心话，从来没人和他讲过，乔岩仿佛走进大学讲堂，又深深上了生动一课，让他感触颇深，受益匪浅。

　　老师对学生的关爱是无私的，尤其是对得意门生，更是偏爱有加。不指望将来能靠上什么，但桃李满天下的成就感，是文人骨子里的豪情万丈和铁血柔情。

　　面对心爱的学生，温学群总有讲不完的话，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他。意犹未尽道：“刚才我说得三‘不’，是为官之道，我再送你四‘字’，这是做人之本，不管将来在任何岗位都很适用。”

　　“第一个字‘思’，很好理解，要善于思考，思索，思达。人比动物更高级，就在于有思想。在官场上，这绝对是取得成功的致命法宝。不懂思考，不会思考，不去思考，即便能力再强，上升到一定位置就再也上不去了。这点我不担心你，上学就爱思考学习，今后更要刻苦努力。”

　　“第二字‘勤’，也不必多说，勤观勤听勤跑勤为，尤其在你这个位置，还不到摆资格的时候，让领导看到你始终在忙，他就很高兴。眼光八路耳听四方，少言寡语谨言慎行，所有的都落实在行动上，你就成功一半了。”

　　“第三字‘勇’，要勇敢，勇毅，勇进。在处理一些事情时，一定要杀伐决断，雷厉风行，迎难而上，切不可左右摇摆，举棋不定。锚定的事错了也得咬着牙坚持下去，不能听风就是雨，思想一旦动摇，一事无成。”

　　“最后一个字‘狠’。我最不想讲这个字，但又不得不提。官场是看不见硝烟的战场，是充满肮脏的浮世绘，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同情心要有，但不能发善心，如果有人敢触及你的利益，毫不留情，不给对方任何翻身机会。但凡留下一个缺口，好了，反过来就是反杀。就好比打架一样，当然我没打过架啊。一招制敌，打到服为止，他会对你服服帖帖，要是放他一马，瞅准时机将猛烈攻击，你会招架不住。”

　　“思勤勇狠，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你还年轻，慢慢地去悟吧。有什么想不通的，过来找我，为师在仕途上可能帮不上忙，但解你心忧还是可以的。”

　　温学群说的每句话，乔岩都记在心里。他感觉今天没白来，压在心头很多焦虑慢慢解开了。说到底，利益平衡，这才是最关键的。想起当前的困惑，他主动问道：“老师，有件事情想请教你，如果我和敌人成了朋友，他遇到难处了，我该不该帮？”

　　温学群扬手一指果断地道：“帮，一定要帮。但要切记，不要和他进行利益交换，让他永远欠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在必要时会发挥巨大作用的。”

　　乔岩思路清晰了，又问道：“那朋友遇到难处呢？”

　　温学群摸着下巴深思熟虑道：“这个……视情况而定，和刚才是恰恰相反的。帮了他，要利益交换，让他觉得心安理得。当你有难处时，用同样的方法，才会互相平衡。”

　　师生两人相聊甚欢，以至于师母叫了几次吃饭才移步饭桌。吃过饭，又聊了一个多小时。乔岩临走时，温学群语重心长道：“乔岩，看着你一点点成长进步，非常高兴。我的学生很多，但真正欣赏喜欢也就那么几个，你是其中之一。如果在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了，记得找我。我虽是个教书匠，但在省里还能说得上话。”

　　从南江大学出来，乔岩心情格外清爽舒畅，时隔多年后，再次聆听恩师授课，那样的亲切温暖。这次的授课，没讲苏格拉底黑格尔，没谈川端康成梁实秋，全是充满哲理的人生感悟。

　　他在想，如果恩师从政，现在会到什么级别呢。不过现在也算有级别，他这个人文学院的副院长参照行政单位，相当于县处级领导。这些年，流行从学院、国企跨行业调动，说不定哪天真有可能到地方任职。

　　不过，年龄不饶人啊。

　　惜别母校，乔岩给王雅打了个电话。听到他来了夏州，王雅激动得语无伦次，约定在省委大院见面。

　　省委大院有武警站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要有通行证，或者有人带上去。乔岩至今没进过全省最高的权力机关，走到跟前时有些莫名的胆颤，大门口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就让人望而却步。

　　快到门口时，老远就看到王雅伫立在门口焦急等候。她不认识康波的车，但似乎有心灵感应，猜到乔岩驾驶着这辆车，露出灿烂的笑容，拼命挥着手。等开到门口时，她异常客气和值班武警沟通了半天，才放了进去。

　　车子停好后，王雅一脸欣喜，满眼冒光，若不是在省委，估计就扑在怀里了。

　　王雅不停地搓着手，掩饰着内心激动，不敢相信眼前为真，眨着大眼睛道：“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没想到真的来看我了，有点小小感动，嘿嘿！”

　　乔岩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故意道：“又不是专门看你，来办事顺道绕过来的。”

　　王雅脸色一沉，撅起嘴巴佯装生气地道：“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就说专门看我会死啊。”

　　乔岩笑了起来，抬头看着并不雄伟的大楼，小声嘀咕道：“借你的光，第一次来这里，带我参观参观？”

　　“行啊，没问题。”

　　“书记办公室能参观不？”

　　王雅白了眼道：“等我当了书记，顺便进出。”

　　一通玩笑后，王雅指着楼简单介绍着，正中央是省委大楼，两侧较矮的分别是组织部和纪委。带着敬畏之心进入纪委大楼，和县纪委差不多，工作人员行色匆匆，气氛极其压抑。

　　王雅被抽调在第十二审查调查室，和县里一样，这个部门办得都是大案要案。进入办公室，工作人员都在伏案认真工作，抬头很冷漠地瞟了眼乔岩，继续面无表情安静工作。

　　来到狭小的办公桌前，王雅捏着嗓子低声道：“这就是我的办公桌，比县里还惨吧。”

　　乔岩知道纪委的纪律，道：“我们换个地方聊吧，你要不方便，我等你下班。”

　　“等着，我去请假！”

第278章 探望王雅

　　乔岩在走廊上等了一会儿，王雅扮着鬼脸出来了，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拖着往电梯口走。进了电梯，肆无忌惮笑了起来。连声道：“这地方，连放屁都不敢出声。”

　　乔岩摸着阵阵发痛的手臂道：“都到省纪委了，能不能稳重点？摄像头看到了吧，小心拖你去谈话。”

　　王雅吐了下舌头，摇头晃脑难以掩饰内心的兴奋。道：“我纪委家属院租了套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正好过去给我当劳工。”

　　“当什么，老公？”

　　王雅一下子反应过来，搂住手臂道：“对，就是当老公，你敢给我跑，哼！”

　　“别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了……”

　　正说着，电梯门开了，王雅倏地把手抽回来。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神色凝重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眼镜男。王雅赶紧规规矩矩打招呼道：“吕书记好！”

　　领导微微点了点头，回头和旁边男子继续交代工作。

　　出了电梯，王雅低着头快步走出大厅，然后长舒一口气道：“你知道刚才那个领导是谁吗？省纪委副书记吕泽鸿。”

　　乔岩听着这个名字这么耳熟，正回想时，王雅补充道：“当时就是吕书记非常赏识你，要抽调你来，结果你牛皮哄哄的摆了一道，我这个替身才有机会来。”

　　乔岩连忙回头寻找，早已不见人影。但他记住了吕泽鸿的特点，右眉毛角上有颗痣。

　　省纪委家属院离得不远，穿过两条街就到了，如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到了小区停好车，乔岩从后备箱拿出两大袋吃的，又抱出一个大熊娃娃，王雅不敢相信地道：“这是给我买的？”

　　“嗯呐，都是你喜欢吃的零食，让你晚上解馋。这个熊嘛，暂时当你男朋友陪你睡，哈哈。”

　　王雅赶忙接过熊贴脸摩挲着，激动地眼眶泛着泪花道：“谢谢你，臭乔岩，它可比你可爱多了，哼！我给它取个名字，就叫臭熊。”

　　看着她的模样，乔岩无奈摇了摇头。乘坐电梯来到顶层，进了门看到乱七八糟的房间，地上、沙发上堆满了衣服，甚至茶几上都扔着内衣内裤，连个下脚地都没有。难以想象这是女生住的地方，外表光鲜亮丽，家里一言难尽。

　　王雅匆忙将内衣裤收起来解释道：“我这是刚租下，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谁知道你要来，若不然昨晚连夜收拾好，你敢笑话我！”

　　乔岩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连道：“都是你的理，说吧，让我干啥苦力？”

　　“呃……其实也没啥，要不先和我收拾？”

　　乔岩放下东西，准备大干一番。这套房子还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格局，客厅小，卧室大，80多平米，两厅两室两卫，还有个露天阳台，倒也不错。唯一不足的是顶楼，如同蒸笼般炎热，不开空调根本没法住。还没干一会儿，早已满头大汗，衣服浸透。

　　收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看出房间的模样。乔岩给她挂好窗帘，把损坏的地方修缮了一遍。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干脆把T恤脱掉，赤着上身又把地仔仔细细擦干净。

　　王雅一看就是没干过家务活的，衣服不会叠，团成一团塞进柜子里，其他忙又帮不上，看着在地上团团转，不知忙活了个啥。看到乔岩挥汗如雨的样子，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和幸福感瞬间爆棚，多么希望他成为她的男人，可……

　　等乔岩忙活完，王雅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的，开心地道：“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呢。看来，你就是我的福星，在最需要的时候就从天上降下来了，嘿嘿。”

　　乔岩气喘吁吁坐在沙发上，痛苦不堪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找你了，这一通忙活的，比跟着丁书记下乡都累。”

　　王雅顺势紧贴着坐在身边，一只手搭在湿漉漉的肩膀上，嘴唇凑到脸前道：“怎么，想抛弃我？没门！”

　　“能不能矜持点？”

　　不说还好，说了更来劲了。王雅直接骑跨到他腿上，双手环着脖子道：“这是在我家，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