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343节
12:47,马车来到了布洛涅森林公园,带领其他人的马车一起游行,享受路人投来的凝视。尤其是那些头戴高礼帽,身穿长礼服,处在社交圈中下层的所谓交际家们。【2】
下午1:23,她们去往位于马勒塞尔布大道南端46号,圣奥古斯丁教堂,迎接刚做完礼拜吃好午餐的拿三皇帝和欧仁尼皇后。
夫妻二人身穿全白礼服,脖子上挂着一串流动的珍珠项链,还带着他们的儿子路易斯王子。在巴黎警卫队的护送下,坐上皇冠马车,将梅拉妮带领的车队收编后,向外科协会进发。
2:00左右,抵达外科协会。
待观赏手术的王室贵族寒暄结束后纷纷落座,主持人外科协会副会长霍特这才站上中央手术区,宣布手术即将开始。
显然他不是一个出色的演讲者,声音太小,没办法立刻吸引住嘈杂名流们的注意力,开篇的内容也说的不怎么样:
“尊贵的皇帝皇后陛下,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能屈尊前来外科协会观赏手术。生平能得见诸位坐于手术剧场,不仅是巴黎外科学界,更是世界外科学界的荣誉。我以副会长的职位以及20多年外科工作经验保证,你们绝对不虚此行。”
当然,拿三皇帝接下去的演讲,虽然能被所有人听见,也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但内容同样不怎么样:
“正如萨特副会长所言,巴黎是全世界的中心,全世界外科医生聚焦于此,并一起投身于无尽的医学道路,朝着一个个学术巅峰前进。赞美法兰西,赞美巴黎!赞美每一个为人类生存和健康不懈奋斗的医生们。”
等这些场面话都客套完了,接着才是真正懂行的人入场。
鲁道夫·萨利斯,一位有些癫狂的画家,但更让人熟知的却是副职,剧院主持人。今天他被请来,为这场手术做开场,开口便语出惊人:
“皇帝皇后陛下,女士们先生们,今天即将登场的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一个以自创上百种全新的手术术式,不断创造手术神话而声名远播的年轻人,一位真正的医学先驱。他是天使对抗恶魔的利刃,上帝散布恩典的双手,延续人类历史的圣光!
这并不是我个人的赞誉,而是在场诸位的判断,同时也是世界中心巴黎所有外科医生们的共识。
现在有请,卡维·弗里德里希·海因斯医生上台!!!”
为了场面效果,卡维今天并没有以衬衣皮裙示人,而是先穿上了礼服,表示对在场嘉宾的尊重。入场后自然是一番招呼和客套,然后很快介绍自己的助手:
“第一助手,塞迪约·德·保罗·卡文迪许教授,同时也是巴黎主宫医院的外科主任。
第二助手,赫曼·扎鲁勒·波斯特,维也纳市立总医院外科主治医生。
第三助手,达米尔冈·摩尔·斯卡雷特,维也纳市立总医院外科住院医生。
场边助手,来自市立总医院的贝格特·冯·塞莱斯廷医生,主宫医院的善望·钟医生,格拉斯哥眼科医院的杰克·沃尔夫医生。
最后,介绍我们的手术辅助人员,来自主宫医院的麻醉医生阿莫尔·戈德温以及器械护士卡莲·贝蒂娜。”
与普通手术截然不同的豪华阵容,其中麻醉医生和护士更是让二楼看台的贵宾想不明白。卡维耐着性子做了简单的介绍后,开始真正意义上地步入正题:“接下去,我要向诸位介绍今天的病人,天才剧作家、作曲家,乔治·比才先生!”
和满身华服的医生不同,比才已经穿上病号服,在两名护士的带领下走进剧场。
他没有忘记之前和卡维聊起的灵感话题,双耳榨取着周围的吵闹声、笑声和卡维对疾病的介绍:
“比才先生有严重的慢性咳嗽,有时还能看到痰中带血。这仅有的症状,让我不得不想到喉癌,一种足以在短期内扼杀说话能力的危险疾病。幸运的是,比才先生的喉部肿块并没有累及声带,他的声音依然保持完好.
鉴于之前喉镜检查的结果,我们基本确定了肿块的范围,只侵犯了声门上区。”
说罢,一块宽布从天花板缓缓落下,上面是咽喉部的解剖结构。【3】
卡维继续说道:“在各家医学院解剖学教材上,喉部解剖往往是最少的。因为除了肿瘤之外,它的病变很难影响到人们的日常生活,没人会为了咽喉病变去做上一台很可能当场去世的手术。
不过现在我要说,诸位,时代变了。
喉部是人体重要的组成部分,喉癌会快速消耗一个人的生命力。看看这位剧作天才吧,被喉癌折磨得不轻,连以前信手拈来的工作都受到了巨大影响今天,我要帮他解决掉这个麻烦!”
虽然说了很多喉部解剖、喉部肿物的检查以及接下去要做的喉癌手术,但手术的第一步永远都是麻醉。
一声“好梦”,比才在阿莫尔给予的麻醉面罩下昏睡过了过去。然而接下去要做的并不是喉癌手术,而是另一项准备工作。
“在做喉癌手术之前,将由赫曼医生负责处理气管切开的操作。”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哗然的不是卡维的能力,而是手术进程中出现的“气管切开”。巴黎乃至整个法国对这个词可太熟悉了,同时还有一个词经常和它结伴而行,那就是“白喉”。
整个19世纪初期,法国就被这个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上至拿破仑的侄子,拿三皇帝的兄弟,下至黎民百姓都惨遭毒手。
作为当时唯一能解决白喉窒息症状的气管切开,一度成了巴黎外科医生必须掌握的技能。只不过因为没有麻醉,对技术研究也不够深入,导致气切死亡人数并不比白喉少多少。
然而卡维在即将离开巴黎前,却带来了他“不屑于操作”的气管切开,怎么看都像是对巴黎自诩世界第一外科技术的尖锐讽刺。
塞迪约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站在一旁压着嗓子说道:“你到底要给我们带来多少惊喜,这时候拿出气管切开,是想没想过在场医生的感受,还是没想过皇帝陛下的感受?”
卡维当然没有这种歪心思,只是单纯喉癌手术前需要做的一环罢了:“怎么了?只是气管切开而已额,我想起来了,之前老师好像说过。”
“所以啊”
“这是手术前必须做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吐槽完,卡维就解释了为什么要在喉癌手术前常规做气管切开,无非就是要保障呼吸免受倒流鲜血的困扰。
在这段时间里,赫曼没有理会外人,早早做好手部清洗工作,然后从储物箱里拿出了气管切开手术器械箱,里面是所需要的气管弯曲管、插入管和扩开弯钳。【4】
卡维穿上围裙,也开始清洗双手:“我们先在病人的肩下垫枕,头向后仰。此时需要判定病人的呼吸是否顺畅,如果呼吸有异样,则撤走肩垫。当然也有可能遇到无法仰卧的病人,那我们就需要采用半仰卧或者坐位.【5】
自环状软骨上缘到胸骨上切迹做直切口。【6】
依次切开皮肤、皮下组织和颈浅筋膜。”【7】
卡维洗干净双手,接过卡莲送来的手套,边穿戴边问道:“有没有看到颈浅静脉?”
赫曼的速度就和他的语速一样,已经看到静脉:“有。”
“怎么做?”
“我会试着用小钩将它们向两侧牵开,如果与周围组织黏连太多,或者无法牵开,就切断结扎。”
“好,在牵开颈浅静脉后,开始向下逐层暴露气管。”
忽然卡维不再看赫曼,而是抬头看向医生们坐的座位席,问道:“那么问题来了,从皮下组织和颈浅筋膜开始,到气管前,赫曼医生需要分离多少层组织?”
第377章 373艺技于神(2)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只有相对公平,家世、财产、职业能力、功勋、社交人脉等等,都是左右天平的砝码。
卡维就是典型例子,爵位是胡乱继承来的,穷得不成样子,最后凭着无人能及的手术走到了这一步。莫里索、马奈和莫泊桑也是典型的例子,本来没资格出现在这儿的三人,因为卡维的关系走进了手术剧场。
如此绝佳的机会让莫里索和马奈第一时间拿出了画笔,先从勾勒场景开始,希望能在手术结束前得到一副心仪的素描。
莫泊桑就没那么正经了,从下了马车开始脑子和眼睛就处在分离状态。一边震惊于手术剧场的严肃场面和贵族王室的排场,一边想着怎么把之前沙龙里的分娩编成诗歌。
直到卡维喊了病人的名字,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是谁?”
“什么谁?”莫里索还在构图,没心情和他聊天,“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你别影响我。”
莫泊桑又扭头问向身边的医生:“刚才卡维说病人叫什么名字?”
如此没礼貌又极不专业的问话让对方很反感,但又没什么办法,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勉强回答了他:“比才,乔治·比才先生,非常优秀的作曲家和钢琴演奏家,作品能经常被巴黎剧院.”
莫泊桑忽略了后面附加的头衔和介绍内容,只想着开头的名字,忽然喊道:“他不是昨天在皮加勒广场边弹琴边唱歌剧《La Juive》咏叹调的家伙吗?”
周围一片医生纷纷回头看向这个混小子,而他就仿佛没事儿人一样地说起昨晚的趣事:“他当时还饶有兴致地点了一位颇有‘异国风情’的女人,名字就和那出歌剧里的女主角一模一样!叫.叫什么来着?”
“《La Juive》?”
“应该是30年前弗洛蒙塔尔·阿莱维写的的歌剧。”
“哦哦,想起来了,那女的叫拉谢尔。”
某些熟悉歌剧的医生们互相聊了几句,众人便跟着回忆起了歌词,竟然还有人情不自禁地哼唱了起来:“从上帝身边走来的拉谢尔,当从天主!”
当然,这只是卡维手术期间的小插曲,并没有给手术或者在场的医生们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等时间向后推移几年,当莫泊桑听从布耶老师的劝告,当他等来了人生中的“明灯”福楼拜,比才这件事就成了小说里的桥段。【1】
相比于莫泊桑的自来熟,站在人群中进行素描的莫里索显得十分局促。
作为一名画家,她自然更喜欢站在画布之外,以一种不打扰的态度完成画作。但她,一个女人,必然会在满是男人的场所成为男人群体的焦点。
同时接触大量陌生人的目光,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社交技能涵盖范围。为了平复内心焦躁的情绪,她只能将全身心都扑在画稿上。这种局促甚至让她一度觉得,那个年轻人虽然讨人厌,但能吸引众人目光也是帮了她一個大忙。
同样帮了大忙的肯定还有卡维。
他开场没多久的提问瞬间抽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种在千万条视线的灼烫中泰然自若的神情,倒是和莫泊桑看戏一般的表情形成了对比。目光、提问和对比,被莫里索打包后巧妙地搬上了两年后的一副巨幅油画作品,第二年这幅作品成功入选官方沙龙。【2】
卡维对这些场外内容不感冒,带他们来这里也是希望未来的大艺术家们会在此地有所收获。
其实重生后,卡维很少在手术时提问。
一来是知识暴露太多,他很难解释获取来源。二来是个人定位难以界定,也是对当世医生们的一种尊重。三来则是能回答的问题往往和手术术式关系不大,真正想问的又没人能答出来,所以就不问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大概在普奥战争前线,赫曼终于能跟上点进度,接着是达米尔冈和贝格特。只可惜当时的手术沉浸在战争阴霾中,他没有提问的兴致和时间。
现如今来到了巴黎,巡演似乎帮他找回了些当初的感觉,提问就成了情绪和手术过程互相作用下的产物。
提问并不难,只要对颈部结构有些了解的都能答上来。
但事实上,19世纪外科学界真正在意细致解剖层次的医生并不多。而颈部又是手术禁区之一,真正答全的人很少。就连提前做足了功课的塞迪约也不小心漏掉了气管前筋膜。
“解剖是外科的基础,解剖结构决定了手术术式,诸位还需努力啊。”卡维双手放在胸前,看了眼赫曼的进度,继续说道,“赫曼医生已经剪开了颈深筋膜,然后就像刚才塞迪约教授说的,用血管钳分离出两侧的胸骨舌骨肌和胸骨甲状肌.【3】
将肌肉均匀地拉向两侧,可以看到甲状腺峡部覆盖在问题又来了,覆盖在第几节气管环上?”
“第二至第四节。”贝格特答得很快。
就和其他主任一样,一旦回答正确,卡维的下一问也就到了:“那侧叶呢?”
贝格特继续答道:“下缘在第六气管环,上缘在.在甲状软骨。”
“不错。”
答案虽不完美,但却摁下了开闸开关。卡维上前看了眼比才的甲状腺,问题就开始像潮水般涌了出来:“现在肌肉已经被牵开,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比才先生的甲状腺峡部?”
贝格特有些单纯,没意识到陷阱:“向上牵拉峡部,暴露气管。”
“在牵拉之前呢?”
“之前?”
沉寂片刻,达米尔冈开了口:“应该分离下缘,不然会拉断甲状腺下血管。”【4】
谁知话音未落,赫曼却拿起了组织钳开始充分分离峡部,并要求卡莲准备手术刀和缝合线。意图很明显,单纯分离下缘再牵拉并不能解决比才的甲状腺峡部。
“诸位在将来做气管切开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如果病人的甲状腺峡部过宽,则不要再费力牵拉了,直接将其切断、缝扎,才能充分暴露气管。”【5】
赫曼的速度不慢,达米尔冈的缝合技术也相当优秀。待峡部处理完毕,贝格特第一时间接过了卡莲递来的针筒,扎进了气管中。【6】
“在气管切开前先用空针穿剌,若能抽出空气即可确定为气管。”卡维继续解说着,“明确位置后,再以手术刀自下向上沿中线挑开2个气管环。这里要注意看清赫曼医生的手法,刀尖绝不能插入过深,以免剌伤气管后壁。”【7】
做到这一步基本可以宣告气管切开成功了一大半,卡维的解说速度开始放缓,将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提问上:“问题又来了,为何气管切开选用的位置是第二至第四气管环,为何不去切第一环,又为何不去切第五环,偏偏要和处在这个位置的甲状腺峡部过不去?”
问题难度上升了一个档次,比单纯的解剖结构更麻烦,这也正是仍被气管切开术困扰的医生们的疑问。
“位置不能下移是因为此处离头臂干和头臂静脉非常近,稍有不慎就会误伤两根重要血管。”赫曼见没人能答,便找了个自己能答的,“至于第一环么我不太清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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