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63节
卡维点点头:“两位请讲。”
“我是《时报》记者,他是《自由新闻》的记者。”一位留着长卷发的年轻人,激动地整了整衣装,笑着祝贺道,“在提问之前,我们还是想要恭喜你,刚才的手术实在太精彩了。”
“谢谢。”
两人互看了一眼,知道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记者的旺盛好奇心还是让年轻人开了口:“我们其实就想问问,原本这台剖宫产的主刀,伊格纳茨医生去哪儿了?”
“因为他下午和你刚做完一场手术,理应能赶回来才对。”
“是啊,我们在猜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是生病了?还是突然出现了变故”
回家啦
解除封闭了,回家啦,整理东西,今天晚上更新,明天尽量双更8000
第73章 70术后
《时报》和《自由新闻》并没有像瓦雷拉这样专业的外科专栏记者,撰写手术过程、描述外科手术技艺的强弱都不是两人的强项,甚至都不算工作的一部分。
原本瓦雷拉在剧场的时候,他们毫无存在感,就算面对的是罕见剖宫产,估计也就寥寥几笔带过一下了事。反正手术新闻不是两家报社的主营业务,他们也都是跑腿的小记者,写的也都是新闻里的边角料。
但现在瓦雷拉被赶出了剧场,剖宫产又莫名其妙地成功了,两件本不该发生在眼前的事儿,非常巧合地出现在了同一个时间点上。
这让两人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只是对于手术,他们是外行,最多看个热闹。外科解剖词汇的缺乏,让他们根本记不住那些手术要点,就连提笔做个简易记录都办不到。
所以现在舞台有了,剖宫产成功确实是个爆炸性新闻,明天所有关心这台手术的奥地利人都会为之沸腾。但想要拿到大篇幅报道的撰稿权,还需要挖一个不那么“外科”的猛料。
而这个料就是没有出席的伊格纳茨。
“伊格纳茨老师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家休息了吧。”
卡维说的是事实,伊格纳茨确实身体不适,手术还没开场就被车夫送回了家:“至于为什么不舒服,哪儿不舒服,还是得问帮他做诊治的法托拉德老师,我不是内科医生。”
“能透露一些不舒服的细节么?比如有什么症状?”
在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19世纪,伊格纳茨算是公众人物,这么问也不能算冒犯。只是卡维不想再回答了,也算给伊格纳茨避避雷:“我认为这是男爵的个人隐私,除非他自己宣布,否则我们都不该过问。”
“所以说,就是不知道?”
“那赫曼医生和希尔斯医生知道么?”
赫曼在一旁收拾器械,摇摇头没说话。
“看来也不知道。”另一位记者没给解释的机会,忽然又问道,“卡维先生的外科知识、手术能力和对待两位老师的态度,一点都不像个助手,有考虑过成为正式的外科医生么?”
问题有些怪,卡维深知媒体的威力,在不知道两家报社的底细前先选择回避:“这些等诺拉顺利度过剖宫产的危险期再说吧。”
“是和医院有签订了什么硬性合同么?”
两人知道问题有些偏,连忙解释道:“请卡维先生不要介意,毕竟您能顺利解决掉剖宫产,绝对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而且听说之前还帮忙给医院拉到了拉斯洛先生的赞助,难道医院没有加薪之类的表示么?”
问题越来越偏,而且内容看似在吹捧卡维,实际上却埋着深坑。
卡维依然选择了回避:“还是问些和手术有关的内容吧。”
两人倒是很听话,马上选择了和手术有关的问题,只是问题的出发点却不是手术本身,而是做手术的人:“手术时你们好像出现了些矛盾,两位和希尔斯医生之间是不是有些恩,小摩擦?”
“是啊,我看他脸色很不太好看,而且没等手术结束就独自离开了剧场,这应该不多见吧。”
问题越来越尖锐,赫曼也察觉到了异样,见其他医院的同僚们也想看八卦,想要急着解释。但话没出口就被卡维拦了下来:“两位,不要恶意揣测些不存在的东西。”
“我们陈述的都是事实,大家都看在”
卡维忽然凑上前,扫了眼两人手中来不及撤走的记录本。
好家伙,都是去BBC进修过的高材生。
上面虽然也写了一些简单的笔记和短语,但更多的还是记在边角的几句话,应该是刚拟好的几条待选的新闻标题。卡维没看全,但从一些关键词就能衍生出许多只知挑拨离间的恶心东西。
“学生对老师的生死不闻不问,只为得到重要手术的主刀权?”;
“三徒争权!伊格纳茨退隐,恐甘为人梯?”;
“伊格纳茨离奇失踪!是遇袭?是重病?还是在重要手术前当了逃兵?”;
“伊格纳茨被雪藏?希尔斯大败而归!卡维临危不乱,顺利晋升?”.
外科从来是一个团队游戏,麻醉、助手、器械、巡回,甚至是拉钩的实习生都是手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只要人还是两条手臂十根手指的生物,手术就不会成为单机。
现在这个年代本来就缺少器械,人手是关键,拆散了团队等于让科室瘫痪,卡维可不愿意这样。
面对这种情况,他的态度必须强硬:“你们说伊格纳茨老师逃了?原来记者都是这么做事的,随便捏造个事实就能写新闻了。”
伊格纳茨的威望非常高,这话总算引起了旁人的共鸣,顿时激起了周围同僚学生的激烈反对:“现在记者已经没几个正经写新闻的了,都是为了销量,看看日报最近如何贬低伊格纳茨医生的吧,触目惊心啊。”
“瓦雷拉先生的嘴虽然臭了点,至少还会客观评论医生们的手术操作和职业操守,而他们,想的都是吸引眼球!”
两人见情势不对,迅速认怂:“都是些乱写的草稿罢了。”
“千万别在意,都是问话前的猜测,正式撰稿时自然不会这么写了。”
“就算是猜测也不行,这是对医学最基本的尊重!”卡维没那么傻,根本不听这些解释,“难道医学内部就不能有学术争论?医生就不是人不能生病休息?奥地利医学发展已经落后英法了,你们这么做不觉得羞耻么?”
刚做完手术,卡维依然手握绝对的话语权,周围的同僚和学生们都纷纷站出来指责他们的卑劣。
“有在场那么多正直的绅士们作证,如果明天《时报》、《自由新闻》发表一些不切实际的言论的话,市立总医院绝不会答应。”
两人远没有瓦里拉那么硬气,在重重包围下只能认怂:“是是是,一定不会。”
“一定不会.”
晚上9点30分,市立总医院
腹部一阵疼痛让诺拉慢慢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似曾相识的白墙和白色窗帘,她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产科第一病房。
脑袋有些晕也有些胀痛,整个肚子像是敞开着一样疼得她动弹不得,但除此以外,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画面,难道手术成功了?
这次分娩,诺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藏钱箱和钥匙早早托付给一位老朋友代为保管,孩子的名字也已经起好了。只要自己一死,孩子就会被送去朋友的家里,靠着攒下的钱应该够付他的抚养费。
但手术却成功了。
诺拉摸着手边的被褥和自己的大腿,触觉穿过手部丰富的神经快速进入了大脑。
确实活下来了。
“诺拉,伱醒了啊。”来到床边的是马库斯,虽然脸色一如既往的死板,但目光却和周围那些产妇们一样,“恭喜你,是个男孩儿。”
“是么.”诺拉忍着痛,侧过身想看看孩子,“孩子呢?”
“在办公室,助产士正哄着呢。”马库斯见她很焦急,安慰道,“你放心,孩子也饿了,待会儿就会送来。只是在见孩子之前,你需要接受点某人为你准备的额外治疗。”
“治疗?什么治疗?”
“按肚子。”
这是疼痛分级和分娩等同的一种术后子宫恢复“疗法”,会在所有初产妇以为自己已经摆脱分娩痛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尤其是剖宫产后,伤口才刚缝合完,即使打着镇痛泵,依然可以让她们疼得欲仙欲死。
诺拉就更悲催了。
乙醚效果已经消退,她又买不起鸦(防和谐)片酊,本来伤口就疼得不行,这一按等于在她的肚子上又狠狠戳了几刀。
听着诺拉撕心裂肺的喊叫,马库斯一点都不手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但你已经是外科病人了。外科的事儿主刀做主,这是你的主刀医生特别关照的,我必须得做,谁让手术成功了呢,要怪就怪外科那些野蛮人吧。”【1】
“这是.这是在.干嘛”
“别喊,别用力,不然按着没用。”
“啊,太疼了”
马库斯锁住她的身体,不停用力按着:“放心,赫曼医生的缝合技术不算差,崩不了线的。”
诺拉也不知道被按了多久,只清楚这种疼痛混着剧烈的切口痛,持续到了第二天都没能缓解。紧接着,她迎来的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凌晨1点,海伦街19号【2】
客厅传来一声闷响,不小心从沙发滚到地上的伊格纳茨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阿兰莎现在几点了?”
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他忽然发现周围环境有些不太一样。这儿不是霍因茨街上那间幽暗简陋的小公寓,没有墙角透出的霉味,也没有熟悉的酒精和劣质香水味。
有的只是自己身下那张手工地毯、身边的沙发,以及一条盖在身上的毛毯。
回家了?
伊格纳茨刚开始还觉得是在做梦,但当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回家了之后,脑袋嗡的一声炸响,顿时塞满了问号。
是谁把我送回来的?为什么要把我送回来?他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阿兰莎?肯定不是!
自己钱给的很足,阿兰莎也一直很听话,没有自己授意,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难道是艾莉娜发现了?趁着醉酒把自己带回来?
也应该不是.
伊格纳茨最近天天回家,要不是手术连连失利,他是不会去找阿兰莎的。马里亚尼酒【3】、阿兰莎的安慰和充足的睡眠才能让他恢复精力。
但现在似乎全完了。
伊格纳茨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最近的马车路线和马车车夫,路线不固定,车夫也都不同,应该不会露馅才对。
到底是谁在搞我?应该没人知道我去了哪儿才对啊!
他对着漆黑空旷的客厅,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茫然地掏起了口袋。钱包还在,里面仍然躺着出门时带着的314克朗,连零钱也没丢,显然不是为了钱。
那为了什么?
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艾莉娜!
艾莉娜在不在家?
这个时间点,艾莉娜肯定已经回家了。或许会去医院找我,但很快就会回家才对。那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去过了那种地方?还是说送自己回来的人帮自己掩盖了这些事儿?
伊格纳茨脑子有点乱,看着干净的餐桌依然心存侥幸,自己需要去找妻子好好谈谈。
然而整栋房子里并没有艾莉娜的身影。
客厅格外整洁,楼梯、餐桌、沙发、卧室都经过了打扫,卫生间、厨房也没有使用过的迹象,艾莉娜不在家。
这时伊格纳茨才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请一位管家,就算是佣人也至少能告诉自己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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