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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专列 第275节

  正初阿叔接着说:“我遇上好多好多人,去很多地方,不同的地方。”

  他翻开泛黄的纸张,指着一个个姓名。

  从山东出发,到江西沿线的铁路站点城市。

  一页又一页翻过去,是一个个人名与账目。

  帮助过他的人们数不胜数,几乎有一千三百多个名字。

  小到包子馒头,大到数千元的现金借款。

  “好人肯定是比坏人多的。”正初阿叔用力的点头:“我没有什么东西,就帮人干活换钱,换吃喝,换路费。力气是用不完的嘛!”

  翻开下一页,便是各个柴油动力拖拉机的三包维修站点。

  从衡阴市的五强动力有限公司,到江西黄河机械制造厂。

  他去过四十八家不同的柴油发动机厂做维修员,开着可靠的拖拉机走过无数条山路,在村庄和城市之间旅行。

  “不用担心我的。”正初阿叔笑着说:“我的工资很高,最多有一万两千多块钱一个月呢,挖沙工程船的柴油机我也修过,那是我最有钱的时候,就留着给儿子买房买车——我干这些活又快又好。我在想,他要是不会开车,我就给他当司机,会开拖拉机的人,开起车都特别厉害。”

  叶北:“有没有想过重组家庭?”

  “不用的。”正初阿叔明白这好心人的意思,刚想回绝。

  叶北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有个人帮衬着,有老婆孩子亲朋好友一起帮你找,人多力量大,总会有办法的——衡阴这地方四通八达,以前平阳县有很多人口拐卖案,我以前也接待过阿叔你这样的客人,也是来找孩子的。托朋友或亲戚去打听,总比一个人大海捞针要好。”

  “我也想过。”说到此处,正初阿叔开始挠头:“离婚以后,有好几次,也有合适的对象,想找我搭伴过日子。前后有四五个吧。”

  苏星辰瞪大了眼:“四五个?”

  “嘿”正初阿叔抿着嘴蛮不好意思:“她们都是倒追,我留不下来——总在外面跑,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回几次家,我不能害她们守活寡不是。”

  讲到这里,故事就变得更复杂,更漫长了。

  “第一个是干洗店里的妹妹,她有个女娃,丈夫赌博跑了,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很辛苦,我就和她搭伴过了半年。一开始只是搭伴过日子,后来她越要越多,嫌我的心都不在家里,不光要钱,还要我的时间,要我别去找儿子,我就与她分开了。”

  正初阿叔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下一根。

  “第二个啊,是在贵州那边,做后厨刀工的大姐,特别活泼,丈夫在外面有人,被她砍断了一条手,她赔了十来万,从牢里出来以后找不到工作,就在贵阳的冷库生鲜市场和饭店打杂,她说我长得好看,身上有种别的男人没有的执着,想和我续弦,为我生个娃娃——但是后来夜里讲梦话,都在念我的崽。她气不过,就和我分开了。”

  叶北小声与星辰嘀咕:“这人生经历也太离奇了。”

  星辰与叶北淡然说:“正因为正初叔叔的执着,才会塑造这样的旅途吧。”

  正初阿叔又说起别的女人。

  “我在广州,放工休息的时候,从增城到琶洲,看张学友的演唱会,有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抓住我不放,说我身上的穿搭像模特,那时候我四十四岁,我一个土老帽哪里懂什么时尚哦和这个小姑娘不清不楚的纠缠了半个月,我要她好好做人,应该找与她年龄相仿,健康积极的男孩子。我去哪里她都跟着,头疼得很——她说身边的人都好幼稚,不像我这样务实。我就答应她去BJ路太平馆吃顿饭,算约会,和她说这个餐馆的事,那是伟大的革命领袖去过的店,我和她讲,要为中华崛起读书,要为人民幸福做事。约会结束以后,我就提着行李跑路了。后来我想一定是伤了这个女娃的心,心里面难受很久很久。”

  阿叔是典型的北方人体格,肩膀宽得几乎能堵住门,身高一米八五左右。

  哪怕五十九岁了,神态就像是一头苍老的熊。

  “我跟着江西铁路线往AH找,往杭州找,有个女记者,在一零年的时候她是三十来岁吧,是南通的,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她采访我,靠着我们一起写的故事挣了好多钱——她与我说,要不大家结婚,然后一起去找儿子。这样她的新闻就一直都能挣钱,也可以做好事。我当时开心得不得了。后来才知道,她是骗我的,到报社刊登十二月新闻的时候,我看不到寻人启事了,她也找到其他的素材了。就断了联系。”

  这些故事在笔记本上,只是很少很少的一段。

  “我回衡阴这个地方租了房子,房东太太又和我讲条件,她有三十多套房子,每个月收租都能挣四万多块钱,她要我当个二房东,别在外面奔波,大家扯个证,以后我来收租,白天伺候租客的水电物业修家具装灯泡,我还学会装网线搞WIFI了,晚上就伺候好她——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我儿子找到。一开始大家还能处得好,后来她的两个儿子毕业,回家里混日子,和我处不好,一直在为难我,看不起我,给我没事找事做,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也没办法往外跑,我不想和他们有什么冲突,我那个儿子找回来了,估计也会和他们家里人闹矛盾,我就和她分手了。”

  苏星辰:“坏女人”

  “不,她是好女人,她什么都知道。”正初阿叔解释道:“她都知道的,她帮我好多好多次,也帮我找儿子,现在每个月偶尔还会给我发红包,约我出来吃饭,我都不敢接,我怕接了,就走不掉了。”

  叶北:“还有其他的吗?”

  正初阿叔疑惑:“我就这些感情经历了,没有其他了。”

  叶北:“不是.我是说,还有其他线索吗?”

  “我不光丢了个儿子,我老婆应该还丢了个女儿。”正初阿叔皱着眉头,与三人详细说:“她当初与我闹离婚的时候,已经怀孕很久了。她平时都很小心的,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在我下岗之前,我们就约定好要离婚,各过各的。她找了个做木材生意的下家,四十岁的时候,还要为人家生个娃,才能安安心心的嫁进去。我和她吵架,也是因为这件事——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和我的儿子,算同母异父两兄妹。”

  说到此处,正初阿叔给两位贵客递烟。

  “当时她在孕期,是高龄产妇,用生命换人生坦途,情绪也不稳定,我们早就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谈到分家的事情,她生气我也气,她就带着儿子跑出去,最后儿子丢了,她气得早产,在萍乡的铁路医院生下一个女娃,也被人抱走,像是被人贩子盯上,跟了一路。”

  叶北:“后来呢?”

  正初阿叔:“哪里有什么后来,她觉得丢脸,又气到想自杀,还好她的新丈夫是个好人,与她好好过日子了,我就一直在找,没有停过。”

  苏星辰:“听见了吗?”

  叶北:“听见了。”

  两人齐齐看雪明。

  “听明白了?”

  (本章完)

第161章 这一路走来

  2023-05-02

  江雪明没什么表示——

  ——面对叶北大哥的疑问,其实这种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在衡阴市这片伤心地,雪明前前后后与二十多个失孤家庭接触过,叶北每一回都会让雪明来认亲,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其实江雪明心里早就清楚,在养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就明白这两人绝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没有机会。

  与其说认亲的过程是一种血缘上的耦合重组,不如讲雪明只想找个正当的理由,将妹妹带走,离开那个可怕的家庭。

  他并不在乎亲生父母姓甚名谁,一系列的认亲过程更是平淡如水。

  四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淡到几乎无法辨清幼童时代所思所想,所见所闻。

  只有一个妈妈的模糊影子,偶尔能和江家老母在厨台前后,在婴儿床守夜忙碌时的身影重合,让他错以为那就是真的亲生母亲。

  试想一下,要与二十多个家庭,三十多位陌生人接触,谈人生回忆,谈幼时经历,这些过程让雪明感觉非常怪异。

  若是换做更加冷血无情的社会人,恐怕会逃避这种认亲仪式。

  因为两者都有了各自的人生,两者在旅途中塑造了不同的自我。

  突然要在一张饭桌上,一次茶会里,将之前十来二十年的所有回忆都推翻,把所有自我都改造,其实是很恐怖,很难让人接受的事。

  雪明与这些家庭接触时,只觉得莫名心焦。

  他希望这些破碎的家能重新完整,又希望他们能慢慢来,因为如此剧烈的重逢变化,如此粗暴的突然组合,要孩子去适应新父母,要父母去适应新孩子,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强行在极短时间内糅合于一个家庭里,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二次伤害。

  叶北大哥一直与雪明说“慢慢来,会比较快”,不光是说雪明出手即伤人,见血能留一辈子疤的凶狠,还有与这些家庭接触时,抗拒紧张与莫名希冀的双面性。

  衡阴市塑造了雪明,如果没有这个地方,就没有江雪明。

  若是江家那对人贩子更狠厉些,嫌雪明太大,养不熟,就将这个孩子杀死,分尸掩埋,而不是养育长大,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若是衡阴市经济水平很好,混吃等死领低保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不会有这离群孤狼一样铁铸般的人格。

  若是叶北大哥没有遇见雪明,他或许还在电池厂上班,或许已经喝了白露的喜酒,吃了白露的一口人肉,尝到甜头以后,就与养父母一样,即将接过他们的衣钵,变成另一个罪犯。

  苦难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任何单方面的施暴与施暴带来的痛苦,不会有任何益处。

  但是雪明与这些事物打了十八年的拳击,经过无数个回合,才得到今时今日的造化。

  在这个地方,无数的人们与雪明有交集,有好人或坏人,更多的是普通人,在滚滚浊世与他一样挣扎的人们。

  对于亲生父母,雪明已经不那么在乎,或者说不那么关心了。

  不那么关心他是从哪里来的,不那么关心他与白露要回哪里去。

  他能把握的只有当下,只有每一分每一秒的真实世界。

  他的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类似场景,无论有钱没钱,无论丑陋俊美,无论中年老年。

  如果有一天,亲生父母真的找到了他。

  雪明应该会用上平日里营业假笑的技巧,十分努力的调动情绪,跟着那血缘上的爹娘同爱同恨,哭泣欢笑。

  不过几天的聚首,几天的重逢。

  至多一百个小时的温存,至多一百个小时的谈话。

  他能交出去的时间,就只有这么多。

  他能付出的感情,就只有这么多。

  紧接着还有日子要过,有车站要去,有妹妹要照顾。

  叶北大哥、小七、流星、BOSS。

  这些人比亲生父母更重要,几乎要占据他生命的全部。

  那十数年的寻亲之旅,就像是一次天真浪漫的单相思,雪明的亲生父母若是找到他——或许会发现儿子心里早就有了其他人。

  有了其他更重要,更亲近,比血缘关系要强上不知道多少倍的伙伴们。

  在听见姜正初的人生经历时——

  ——雪明非常佩服这位阿叔。

  经年累月的旅行需要的意志力,与不同地区方言人种打交道的魄力,接受衣食住行变化,接受地方民俗的适应力,寻亲道路中排除万难,学习新技能,规划任务路线的判断力与专注力,与罪犯斗智斗勇乐天勇敢的决心,与其他家庭重组又分离,却从未被生活击倒,连一句埋怨都听不到的生命力。

  如雪明一样,这趟旅途塑造了姜正初叔叔。

  他们非常非常相似,却有一点点不同。

  最令雪明钦佩的地方是,姜正初叔叔的人生中,没有像叶北大哥这样的人来帮扶,却也走了那么那么远,走得四平八稳,走得一步比一步好,一步比一步顺。

  很难想象这五十九岁的老人,如今还有如此明亮的眼神,如此健康的体魄,如此清晰的思维逻辑,谈吐清晰条理分明。

  除了抽烟的毛病,几乎在正初叔叔身上找不到任何缺憾。

  就像是时时刻刻擦拭的宝刀,准备应付生活上突如其来的麻烦,毕竟正初叔叔的生活,就是一趟趟未知的冒险。

  他的拖拉机是战马,旗帜横幅是翼骑兵的铁羽和军旗。

  走遍大半个中国,闯关克敌十八年,是现代社会的游侠。

  这段路上,他爱过很多人,恨过很多人,帮很多人做事,也欠了很多人的情。

  这些人与事,恐怕比相处四年不到的亲生儿子要重要得多。

  回到传达室里——

  ——当雪明听见叶北与星辰两位大哥的询问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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