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闲人 第161节
楚玉山等人也是一筹莫展,只能令人好生伺候着,好在此去京城不用多久,只要到了京师,自有上好的良医诊治,慢慢调理就是了。
做为保驾护航的徐光祚默默的立在舱外,仰头向天,心中不断想着:苏默,你究竟在哪里?
此时此刻,同样在发出同一个问题的,还有两个人。
“胖兄,你说我家哥哥不会有事吧?”送完众人返回屋中的张悦,此刻再无半分先前的云淡风轻,满面焦虑的向胖子问道。
胖子一愣,随即一撇嘴,笃定的道:“当然不会!公子何人?岂是一般凡夫俗子能害的了的?以小的猜测,或许是有些惊险,但最后倒霉的一定不会是公子!”
张悦闻言不由有些诧异,这位胖兄竟对苏默如此坚信,倒是真真难得。
他却不知,在胖子眼中,苏默那可是仙师。一个仙师,又怎可能被凡人所害?哪怕那只是曾经的仙师,但仙家之人就是仙家之人,必然有着无数保命应敌的手段。与其担心他老人家,还不如替他老人家的对头担心,会不会被他老人家玩死才对。
只不过这些话不能明说,便只能一言概之,却让张悦惊诧之余,一颗心也终于真的稳定下来。
他此前一直表现的淡然不波的,不过就是依着军中所制,一军主将无论何时,都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他终究不过只是纸上谈兵,并无实际领过军。是以,此刻,在没了外人的时候不免便露了怯。
不过再经了胖子这么一番坚定的鼓励后,他索性也不去多想了。毕竟现在再如何替苏默担心,对于苏默的安危都没半分帮助。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这样虽不能直接帮助到苏默,但是围魏救赵、让敌人腾不出手来对付苏默,也算是间接的相助了。
想到这儿,他精神一振,忽然笑道:“你说,现在那位明府大人会怎样呢?胖兄,不得不说,你这一手突然的发飙大闹,真可谓神来之笔啊。哈哈哈。”
胖子被他一夸,先是有些惭惭,但随即却也得意起来。想要矜持下,却终于没憋住,也是嘿嘿笑了起来道:“他人怎么样胖爷不知道,不过这回他那钱袋,是要大大缩水了却是一定的。”
沈明府会怎样?沈明府这会儿简直要抓狂了!
打从好容易打发走了众世家,待到返回后衙,随着下人们一桩桩损失报上来,沈松的脸就一分分的更加阴沉,直至最后黑的如同锅底一般了。
正如开始所说,整个县衙,前衙一点没事儿。而后衙可就凄惨到了极点,几乎是没有一处完好的房屋,除了几处偏僻的厢房全烧毁了外,主要的屋舍也都或大或小受了损伤。
甚至要不是大伙儿救火救得快,连主屋都要被烧尽了。若真如此,怕是今晚沈大人连个栖身的地儿都没有了。
但这些都是小事儿,大事儿是,眼下这个局面需要大把的银子修缮啊。可这银子从哪儿来呢?沈大人不过才上任个把多月,除了各家当初奉上的那点呈仪,实在并无余钱了啊。
但是那些钱还要支付手下吏目、文书,以及家仆差役的薪水,再加上平日里各种开支,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完全不敷所用啊。
都说一文钱难道英雄好汉,可眼下又哪里是一文钱的问题?那妥妥的是要成千上万文钱好不好。
你说啥?古代官员不修衙?错!不修衙指的是不修前衙,因为那才是公家办公的地方;可这后衙,却真真的是官员自己住的地儿啊。不知多少衙门,从前面看简直惨不忍睹,但是一旦转到后面,那叫一个舒服,那叫一个奢华啊。
钱啊!!!
沈松心中怒声大呼着,若说他也从后世穿来的,一定会和前些日子的苏老师一样,高唱:钱啊,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了。
他黑着脸立在兀自冒着青烟的房外,久久的一言不发,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袍袖,将他此刻的心情泄露无遗。
旁边一个机灵的衙役眼珠儿一转,小声道:“老爷,可是发愁这修缮之事?”
沈松斜了他一眼,眉头一动,假作淡然的道:“唔,你有什么高见?”
那衙役谄笑道:“老爷说笑了,小的一个贱役,哪会有什么高见。不过嘛,这衙门终归是国家的,如今失了火,何不向上禀告,正可仔细修缮一番,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说到仔细二字时,着重加重了语气。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一脸的贪婪之色。
沈松好悬没气的背过气去,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骂道:“混账东西!本县岂是那种龌龊小人,岂会行那损公肥私之举!还不退下!”
他忽然一发怒,吓了旁边众人一跳,齐齐向后退开半步,唯恐招致池鱼之殃。
其实沈大人何尝不想捞些好处?但他刚上任伊始,就往上报衙门出事,别的先不说,单一个行事不稳、折损公孥的罪名就先送给御史们了。若如此,岂不是自己作死?这事儿自己掩盖都来不及呢,这货竟然还打着主意借此搂财,如何不让沈大人暴跳如雷。
那衙役又哪能想到这些,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只能满面委屈的低头退后。只是退后归退后,心下实在是不服气,不由小声嘀咕道:“偏他人做的,为啥咱们便做不得?假清高!”
沈松耳朵极好用,不由的霍然转头怒瞪,那衙役被他凶狠的目光吓了一激灵,装作要去救火,撒开腿中箭兔子般的飞快去了。
这便是沈松刚来,还未完全掌握的表现了。他自己也明白这点,故而只是暗自憋气,却并不能真的做什么。
正憋闷着,忽然耳朵一动,转身大声呵斥众人加紧收拾,自己却转身大步而去。
仍是那处隐秘的小屋,老和尚嘉曼此刻眉头微蹙,转目四下打量着乱糟糟的场面,听到脚步声,转目看去,便见沈松一脸铁青的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县令做的真是,连自己家都管不好吗?算了,此非和尚该管的事儿,老衲只问你,如今老衲却要住到哪里去?”
沈松就脑袋猛地一晕,险险没气的一口老血喷出去。满腔的怒火再也憋不住,大怒道:“你方才去了哪里了?如不是你不在,何以让人钻了空子,致有此番祸事!还有,你知不知道,你那事儿发了!今日武清众世家齐集县衙,状告邪物伤人一案。你那只猢狲好大的胆子!整整五条人命啊,现在瞒无所瞒,已然闹得满城风雨,你还敢到处乱窜。莫不是怕自己不被人发现了?”
老和尚静静的听着,面上古波不动,眼底却有一抹精光一闪而逝。直到沈松话音顿住,这才轻宣一声佛号:“檀越有檀越的事儿,和尚有和尚的事儿。和尚来此,只是助檀越一臂之力而已,却不是来给檀越做保镖的。这点,还请檀越弄清楚才好。况且,檀越此刻虽不说好,但既然还能有诺大力气嗔怒,想必也是无碍的。至于和尚会不会被发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说的云淡风轻,落在沈松耳中,却是气的发昏十三章。戟指着老僧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恨声道:“好,便如大师所言。那便请大师将那何家女子交出来,此事再等不得了,只能立即发动。否则,迟必生变。”
老和尚静静的看着他,仍是一成不变的淡然道:“好,便请檀越说明,需要如何行事?老衲自会安排,绝不误了檀越之事就是。唔,檀越还没说,老衲要住在哪里呢?”
这话跟以前毫无二致,你想怎么做就说,我去做。但是想要我交人,没门!
沈松已然彻底没了力气跟他纠缠,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懒得守了,扭头就走。
身后老和尚目中再次闪过一抹寒光,他对这个沈松极看不上,若不是碍着有些关碍,如此人物早不知被他杀了几百遍了。
今日若不是忽然发现这边冲天的浓烟,他又何至于连到手的苏默都来不及安置,只匆匆扔在那边就往回赶?却不成想这个沈松到了这会儿还搞不清状况,竟仍然跟自己摆什么县令大人的架子。却不知他这个县令是怎么来的吗?真真是不知死活!
默默的想了想,身形忽动。下一刻,已是鸿飞冥冥,不见了踪影。只是他却忘了,自己抓了苏默一事儿,还没来得及告诉沈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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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一地鸡毛
沈松恨恨而走,直到被老管家喊住禀报查察完毕,才猛省过来。? 听着老管家一一所报,再一次感到头疼起来。
挥挥手,有些不耐烦的打断管家的报账,在唯一一处收拾好的偏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停下道:“去,再收拾一处地方。不用多好,只隐秘些就行,本想急用。”
老管家耷拉这样眼皮应是。转身走出两步,略一迟疑,顿住脚步轻声道:“老爷,武清城各世家很有钱的。”说罢,脚下不停的去了。
沈松一愣,不由的若有所思。他刚才忽然想起老和尚的住处还没安置,这才打老管家赶紧去。
对那老秃驴,他虽然恨不得其死,但是眼下可离不得他。而且眼下这局面,他也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去斗气。
对付苏默,还有完成组织上的任务固然是重要,但却也并没要求时限。哪怕是这次实在不行,只要他在武清这儿站住脚了,凭着地头蛇的优势,不怕以后找不到机会。
可是眼下这局面却是拖延不得,县衙一日不能尽快修复,他的威信就一日弱似一日。他本来底子就薄,再这么下去,不用多久,不用别人撵,自己就得灰溜溜辞官了。
他忍辱负重,这么些年来为了什么?不就是这一身顶戴吗。即便对付苏默,完成组织任务,最终目的也是为了这个官身。这个官身关系着他能否光宗耀祖,能否青云直上,能否一展抱负、出阁入相,这,绝不容有失!
所以,他哪怕心中再如何痛恨那老僧,这会儿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但是没想到的是,老管家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看来关键时,还得是自家人才贴心啊。
唔,武清的世家们吗?他默默的开始思索着。
外面脚步声响起,老管家的声音传了进来。沈松精神一振,难得的亲自大步走过去,将门打开,温和的道:“通叔,快进。”
老管家一愣,随即猛然低头,将眼睛中那乍然激动的神色掩饰过去。多少年了,这个自己差不多看着长大的孩子,渐渐的不再对自己依赖。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通叔这个称呼也再也没有听到,代之而起的只是随口的吩咐,完全一副主人对下人的态度。
可是今日,这一声遥远而亲切的通叔,霎时间让他心旌摇动,似乎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往日温馨快活的日子里。那时候,阳光温和、鸟语花香,朱亭里美艳的妇人含笑而坐,孩童稚真的笑声回荡在绿荫之间……
“通叔,通叔!”耳边忽然传来呼喊声,让他猛然惊醒过来。抬起头正迎上沈松不快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快说说,你方才说的那个,嗯,各世家,嗯,你是怎么想的。”不耐烦的将他欲要解释的话语打断,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满是期待的问道。
老管家眼神一黯,心中暗叹一声。略一沉默,这才答非所问的道:“老爷要收拾的屋子收拾好了,地方很隐秘。不过,那位似乎也不在,许是又出去了。”
沈松一愣,霍然站起身来惊怒道:“你怎么知……呃,你说什么?又出去了?这叵耐贼秃!”
他恨恨的咒骂着,将身上衣领扯开,微微透进的凉风,让他的燥热稍敢好受了些。
在地中间来回走了几步,眼神儿忽然瞅向旁边仍低垂眉的老管家,心中暗道:这老家伙,倒是个玲珑剔透的。我本以为瞒住了所有人,却不料还是被他察觉了。不过也好,总是自己人,以后倒也可以帮着我盯着某些人。
心中想着,嘴上却沉声道:“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必有大祸!”
老管家面上毫无波动,只是仍木然的恭谨应道:“是。”
沈松这才神色稍缓,低头沉吟片刻,抬头道:“先不管他。你说说,刚才说的那些世家之言,可有什么具体的想法?”
老管家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缓缓的道:“今日众世家齐集县衙,要求老爷查察邪物害人一事。可这查案子就必须动用许多人力、物力、财力。人力、物力可以县衙出,但这既然是全武清百姓的事儿,各世家大族也是利益攸关,又岂可置身事外?那么他们便来出些财力有何不可?至于这财力的多少嘛,自然由老爷斟酌,想来他们也是说不出什么的。”
他说的极慢,语气平静至极,便似在说白菜豆腐一般的平常事儿。可是听在沈松耳中,却是双目越来越亮,终是忍不住兴奋的站起身来,拍掌大笑道:“好好,妙计!确是妙计!人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诚不欺我!”
笑了几声忽然又顿住,犹疑道:“若是他们不肯呢?你知道的,这帮商贾最是奸狡,往往嘴上说的山响,真要动银钱时,却是个个都有无数的理由推搪。”
老管家面皮微微一抽,仍是平静的道:“没钱就无法全力缉查,老爷可使人广告百姓,不是县衙不肯为民除害,实在是众世家不肯出力,却与县衙无关。”
沈松一愣,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不由的越想越觉得妙。这般煽动民众之事,之前多是些有心人拿来闹事的法宝。不料今日自己拿来用用,却也是好用至极。
若是那些大户们真不肯出这个钱,到时候传言一出,众世家顿时便成了千夫所指。
就算自己这次不能凭借着修缮了县衙,没了这些乡绅的威势掣肘,也不会再对自己的根基动摇,反而倒是能争取到民心站在自己这边。
而若是成了,不但县衙修缮一事解决了,自己登高一呼,四方响应,齐心协力共除邪物的名声便也坐实了。那样只会更加自己在武清的立足。
所以说,无论成与不成,这简直就是一件只见其利不见其害的绝世高招啊。
想到这儿,他终于彻底放开心绪,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檀越很开心啊。”
忽然,一个声音凭空响了起来,将他所有的好心情顿时化为乌影。转头看去,却见门口处不知何时,老和尚悄然而立,正满面平静的望着自己。
沈松吃了一惊,急扭头看向一旁的老管家。却见老管家此刻正倒在地上,显然不知何时早被弄晕过去。
“你!你将他怎样了?”他大怒着问道,脚下却是不肯往前,生怕惹的这老和尚对自己也下手。
嘉曼嘲讽的睇了他一眼,这一眼虽然隐晦,但却被沈松敏感的捕捉到,不由的霎时涨红了面孔,羞恼道:“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这么冒冒然的出现在人前,若是一不小心岂不误了大事儿!”
老和尚撩起眼皮不屑的看他一眼,淡然道:“怕是已经误了。老衲刚才去察看人质,却现不见了踪影。连老衲那猴儿也不知所踪,如今便是来告知你一声,老衲要去追踪查察,来不及再帮你什么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再不理沈松目瞪口呆的愣,大袖一舒,身形展动,整个人便如一只大鹤一般飞起,在夜空中只闪了几闪已然不见了踪影。
沈松呆在原地,张着嘴巴半响没回过神来。许久,地上的老管家忽然出一声**,终于让他惊醒过来。
一醒过神来,他第一时间便是破口大骂起来。这一骂简直是山崩地裂、疯狂海啸一般。以至于刚刚苏醒过来的老管家古波不兴的面孔,都不由的出现愕然震惊的神色。
要知道平日里沈松是非常注重自己仪态的,哪怕是再如何震怒,最多就是喝叱几句,再要么就是甩袖走人。可是如此刻这般,简直如同村夫村妇般骂大街的事儿,根本就是做梦都不可想象的。
是什么事儿让他如此失态?老管家有些难以想象了。
什么事儿?事儿大了!自己百般设计的布局,甚至不惜动用了唯一的一次求助,才达成的局面,忽而在即将动的关头,告诉他人家不玩了。这尼玛简直不要太坑了!
更不用说,从一开始那老秃驴就牛逼哄哄的,一直不肯让自己掌握主动权,口口声声他必将配合自己如何如何,绝不会出错。可是眼下呢,偏偏就是他那里出了变故。
而出了变故后,那老秃驴仅只是来通知一声就走人了,连个歉意都懒得表达,这尼玛真是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啊。
潇洒啊!不羁啊!我太阳你全家个母鸡的!沈松此刻的心情简直暴怒到无可言喻的地步,哪还顾得上什么狗屁的仪态风度!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杀人的心都有了。
实在也不怪他,这换成谁也得抓狂啊。千算万算,算计完了现,所有人都毫无伤,唯有自己这边留下一地鸡毛,没吃到狐狸反倒惹上一身骚,都得郁闷到死不可。
不知骂了多久,直到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火嘶哑起来,他才红着眼大喘着气停了下来。
只是停归停,却也只是不再大声怒骂了而已,代之而起的是不时低声呢喃。整个人便如魔怔了般在屋中来回转着,如同一只困兽一般。
老管家眼中露出痛惜之色,忽然皱眉沉喝道:“遇事当静,越急越错!还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