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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198节

  至于说为什么泄,很简单,还是因为徐经那个小书童。确切的说,是因为那个小书童的名字。

  那个小书童叫伺墨。

  伺墨,苏默,这俩名字不仔细听的话,或者说的稍微含混点,很容易就混淆了。

  当时在船上大家互通姓名,徐经一介绍完伺墨后,何莹便现苏某人的眼神儿不对了。

  以她对他的了解,这位爷要是不痛快了,那肯定就有人要倒霉了。果然,接下来的一幕幕很快便验证了她的猜想。徐经徐公子,很不幸的沦为苏大官人泄的对象。

  至于说为什么是徐公子而不是别个,多简单啊。对着何女侠泄?郁闷个天的,那究竟是谁泄啊?苏默才不会脑残到那种地步呢。

  而作为当事人的伺墨,好吧,这个小正太刚刚已经欺负过了,整的到现在小脸儿还煞白煞白的,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抹眼泪。

  早上就没吃饭,好容易路上混了个包子吃,结果被苏默搅的,只吃了一半不说,连吃下去的那一半也都又吐出去了。这会儿饿的前胸贴着后脊梁了,却也只能忍着。因为没卖吃的地儿,只能等到了落脚的地儿再说了。

  抬头看看这天儿,还不得个把时辰的?小孩子十四五,正长身体的时候,平日里跟着徐经这富家少爷,何曾吃过这般苦?简直都要委屈死了。

  偏生公子竟跟苏默这坏人三说两说的成了好朋友,伺墨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报仇的机会了。于是就愈的委屈加一了,那眼泪可不哗哗的?

  所以,再欺负这个小正太,便是苏默自己都觉得下不去手了。那么问题简单了,徐经这个伺墨的主人,起这个狗屁名儿的始作俑者,大小长短简直不要太合适了,不折磨他折磨谁?

  就这么的,徐经悲催了。

  “讷言,你究竟要怎样,直说吧。”徐经总算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这混蛋压根就是故意的,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苏默就回过头来打量小正太。伺墨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一阵不祥的预感自心头升起,下意识的往徐经身后躲去。

  “改名儿吧,伺墨,这名字一听就充满了歧视的意味。衡父岂不闻圣人有云,众生平等?你这么歧视他人,实在太令人指了。”不等徐经说话,苏默便一脸义正言辞的道。

  徐经便又开始凌乱了。

  众生平等,还圣人云?这是哪门子的圣人云的啊?我去,好像只有佛家有这种释义吧。

  好吧,佛祖也算的上圣人了。可你一个儒家门生,却拿佛家经义来说事儿,这真的好吗?

  还有啊,我家一个书童而已,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干嘛突然的要改名啊?难道其中有什么关碍处?

  徐经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少年成名、才学过人,甚至比唐伯虎更早就中了举人,按说是极聪慧的人物。可偏偏对一些鬼蜮心机全然不通。这其实跟他的经历大有关系。

  他打小就埋头苦读,四书五经、诸子经义无不精熟,但直到如今都二十多岁了,却从未出过远门。便是朋友,虽说和吴中士子多有交集,但真正交好的也只是如唐伯虎、钱福等寥寥两三人而已。说通俗点,其实就是一个古代版的宅男。

  而这次突然跑到西北之地来,也是因为唐伯虎此次乡试高中解元,两人约好要一同参加来年会试,入京途中偶然心有所感,想到边关感受下边塞民情,这才有了遇上苏默这事儿。

  所以,就这么个极少跟人相处的宅男,又哪里能猜度到苏默这个精于人情世故之人的心思?自然也就完全想不到苏默要求伺墨改名,其实不过就是两人名字谐音,让苏默这厮心中不爽了而已。

  在他的意识中,常人的姓名都是父母长者所赐,岂可轻易更改?苏默冷不丁的提出这么个要求,顿时让他不由的胡思乱想起来。

  众生平等也好,歧视也罢,这些词儿听上去完全不靠谱,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暗藏着什么含义。但要再往深里想去,却又并无所得。这更让他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人一旦自己钻了牛角尖,所思所想往往能偏离的神仙都瞠目结舌。尤其是他这种阅历奇缺、神经简单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那……要改成什么名儿才好?”已然脑洞大开,脑补到不知所云的徐经,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只得向苏默求助,迟疑着问道。

  苏默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的道:“狗剩吧,嗯,狗剩如何?”

  啥?狗剩?这是什么鬼名字?徐经顿时瞠目结舌起来。

  “不要!我不要叫狗剩!”伺墨一直在竖着耳朵听着,乍然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名字,顿时再也忍不住了。从徐经身后探出小脑袋大叫了起来。

  “这…..这,讷言,此名儿有什么说法?”徐经一脸的震惊伴随着茫然,轻轻拍拍伺墨的脑袋安抚他,一边向苏默请教。

  旁边何莹以手捂脸,简直要无地自容了。这混蛋实在太坏了,竟这般戏弄人家。这位徐公子也是老实,偏也这般配合他,却不知要如何收场才好。

  苏默玩的正嗨,却哪里理会那些。听徐经问他,当即一本正经的道:“说法?嗯,贱,这名儿够贱!这个说法如何?”

  徐经只觉得头顶天雷阵阵,这叫个什么说法?为什么要贱?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完全不懂对方的境界。

  “哇——”后边的伺墨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小手死死的拽着自家公子的衣襟,头摇的拨浪鼓也似。狗剩啊,这么难听的名字如果落到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好。

  “这……这…….”徐经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又被伺墨哭的心烦意乱,一时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苏默就叹口气,走到伺墨面前微微弯下身子,一脸温和的劝慰道:“傻孩子,名字不代表什么。你只要自强自尊,别说狗剩了,就是猫剩又如何呢对不对?咦,要不就叫猫剩?”

  “哇,我不要叫猫剩……”伺墨哭的更大声了。只觉得这一刻,天地都没了颜色,人生前途一片灰暗。

  “讷言啊,这个…….”徐经心疼的看看自己的小书童,犹豫着向苏默道。

  “名贱好养活!与生命相比,其他的又算什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苏默大手一挥,果断的打断了徐经还没出口的话。

  “哇,公子,我不要叫猫剩……”伺墨大哭着向自家公子求告。

  “那就叫狗剩!”苏默果断的插话。

  “哇,我也不要叫狗剩。”

  “那就叫猫剩。”

  “……..哇——”

  快乐总是建立在他人的不快乐之上,古人诚不欺我!苏默一边斗着嘴儿,只觉的神清气爽,先前被谐音成书童的郁闷一扫而光。

  徐经主仆二人却是一个唉声叹气,一个哭的昏天暗地,郁闷的不要不要的。

  正闹的欢腾,何莹忽然靠近苏默,轻轻扯扯他衣袖,低声道:“苏默,后面那人不对劲儿。”

  苏默眼睛眯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歪头看旁边的风景,眼角余光却往后瞄去。

  不过只是随意瞄了一眼便即收了回来,淡淡的道:“无妨,正等着他们呢。鱼儿,上钩了。”

  

第292章:郝真上门

  

  苏默为什么从船上就开始闹腾,甚至一直到了镇里都还装疯卖傻似的,跟个小孩子过不去?真的只是为了好玩?

  错!其实他一直都是在钓鱼!

  打从河边货栈回来,他便早已发觉了异样。要知道他此时的精神力何等强大,在那种近乎空灵的境界中,感应的范围已然到了恐怖的百米方圆。

  在放飞了甲虫后,下意识的感应了一下,顿时就将郝真派来盯梢他的伙计发现了。

  但是他本来要的就是让对方主动上门来,既然察觉了这个小尾巴,当然不肯轻易惊动了。

  只是何莹急着过河,他又担心对方跟丢了自己,这才一次又一次的导演出那些看似胡闹的举动,就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这样哪怕是一时没跟上,但只要带着耳朵,必然就能很容易的找到自己。

  眼下最主要的事儿就是抓紧时间出关,他哪有功夫慢慢的等下去,让对方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到自己,赶紧弄来所需的银子后走人才是正理儿。

  至于说徐经,最好还是能离自己远些为好。以他目前的处境,徐经跟自己走在一起很容易被牵连进来。两人都是唐伯虎的朋友,要是因此连累了他,那可有些对不起朋友了。

  既如此,他这些无厘头的搞怪,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会找个由头躲开他。但是可惜,偏偏这位徐经徐衡父他本身就不是个正常人。

  “讷言,这里看起来还不错,不如你我便在此落脚歇息如何?”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番,徐经兴奋的拉着苏默说道。

  不得不说,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手段。对于苏默那些奇怪的行为和要求,徐经既然想不明白也愿顺从,那便干脆给他个不理会,这让苏默实在是哭笑不得了。

  客栈叫延水客栈,中规中矩的名儿。看上去规模算是这延水镇上数得着的。

  面对着徐经的热情,苏默也实在不好意思弄别扭了,只得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应了。

  店里小二早出来迎着,将几人迎进了店中。徐经果然是富家子弟,出手阔气的很,直接开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又吩咐人送来洗漱之物安排吃食,所有费用都由他来支付,这让上前应对的伺墨极为怨念,哭丧着的小脸儿直到众人进了房都没笑模样。

  待到洗漱完毕,重新聚到一起用餐时,苏默想了想,举杯和徐经共饮了一杯后,这才正色道:“衡父兄,明日启程之后,你我便就此相别。先预祝兄与伯虎来年高中,他日咱们再京中择日再聚。”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徐经大惊失色,急道:“讷言这是为何?莫不是……唉,好吧好吧,若讷言还是为伺墨名字之事,倒也不是不能办。只不过伺墨之名却是先父所赐,需待为兄征的家母同意后才行,还请讷言容我些时日。”

  伺墨正夹了片肥肉往嘴里塞,猛不丁听徐经这么一说,顿时呆住。两眼望着自家公子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啊,小嘴瘪了瘪,眼看着又要哭出来了。再看向苏默的眼神,直如杀父仇人也似。

  苏默这个无奈啊,也懒得理会那小正太,翻了个白眼苦笑道:“也罢,便与衡父实话说吧。小弟如今身上麻烦颇多,衡父若是一直跟着,怕是多半没好处。不若……”

  “讷言何言也!”一句话还没说完,徐经已是拍案而起。“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经不敢自诩君子,却也是知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有闻友有难而独自弃之之理?讷言勿复再说,恕经不敢闻。”说罢,气呼呼的坐下,举杯一饮而尽。

  苏默傻眼,半天才不由的以手扶额,**一声。这台词儿咋听着这么耳熟呢?好像当年有部电视剧里,江南四大才子中有一位就是这调调儿。

  唉哟,他说跟唐伯虎交好,莫非也是四大才子中的人物?若真如此,哥们这稀里糊涂的就跟四大才子中的两位成了朋友,那日后会不会四大才子变成五大才子呢?

  如此一想,脸色便不由的古怪起来。对于所谓的江南四大才子,他知道的只有唐伯虎、祝枝山还有文徵明,但是最后那位呢?莫不就是眼前这位?

  他却不知完全是自己想多了。所谓的江南四大才子,其中三位没错。还有一位也是姓徐也没错,但不过却不是眼前这个徐经,而是徐祯卿。

  至于这位徐经,确实也与唐伯虎大有关联。不过却不是什么美名,而是标准的难兄难弟。他,便是大大有名的弘治十二年科场舞弊案的另一位主角儿。

  而据之后的一些记载,还好像正是这位神经大条的兄台,进京之后不通世故,仍是颇为张扬不说,还到处行卷拜访,这才被人抓住了小尾巴狠狠陷害了一把。

  以至于不但唐伯虎受其连累,丢了功名的同时还狠遭了一把罪;还把苏默那位未来的老丈人程敏政也拖下了水,最终因而丧命。也正是因此,唐伯虎才一蹶不振,之后干脆整日癫狂买醉,流连花丛,才有了后世大大有名的“风流才子”之称。

  所以说起来,苏默现在其实不应该担心自己牵累徐经,而是应该担心自己被这个大雷牵连到他才是。

  可惜,这些事儿苏默此刻并不知道。反而是在听完徐经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之后,心中又是感叹又是温暖。这家伙虽然有些中二,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个可交的朋友。

  只是越是这样,自己越是不能让他牵连进来。这一路至此,苏默早把徐经的底儿摸的差不多了。

  徐家算是书香门第,其祖父徐颐曾为英宗时中书舍人,精擅楷书;其父徐元献亦是以神童名噪一时,十岁即能赋诗,通读诸子百家,博闻强记。只可惜第一次礼部会试时落榜,回家后发奋苦读,欲图来年再考,却因用功国度而死。其父徐颐老年丧子,哀恸不已,来年便也故去。一次科考,竟使得两代而亡,也是令人嗟叹。

  也正是受了父、祖的影响,徐经自小便酷爱诗书,更是极为刻苦,整日埋头攻读,一切琐事都付与母亲打理,也终是造就了他虽有大才,却有些不通世情的弊端。

  这便是徐经的家世了,说起来不过就是江南一富户罢了。以苏默目前潜在的敌人,徐经这点能量别说帮忙了,能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更不用说两人现在都不知道,过不多久徐经自己都要倒霉了。

  再换个角度说,单就中二青年徐经同学这人情世故,苏默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其一旦对上那些老狐狸后的下场,怕是悲惨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的。

  “衡父,你听我说……”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苏默还待再劝,徐经却哪里肯听。要知道中二青年最大的特征,就是二起来绝对够虎,那激情澎湃的,绝逼有神挡杀神、佛当灭佛的架势。

  好吧,苏默这憋得。砸吧砸吧嘴儿,只剩下头疼无奈了。

  “且说说看,究竟是什么麻烦?经自当与讷言共担之。”打断了苏默的劝说,颇有些顾盼自得的徐经转而主动问了起来。

  共担之?担你个胡萝卜山楂哟!对上这么一货,苏默脑袋都大了两圈。手指在太阳穴上不停的揉捏着,正待拉下脸来好好吓唬他一番,却听院门外传来店中小二的声音:“各位客官,关二爷家有人来访。”

  关二爷?院中众人听着都是一愣。旁边伺墨麻利的起身过去拉开门,苏默目光在门外之人身上一转,随即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

  “你不是问我什么麻烦吗?喏,眼前便是一桩。”歪着嘴,微不可闻的低声在徐经耳边扔下一句,随即抬头看向跟在小二身后,正一脸得意的郝真,淡然道:“掌柜的好本事,这跨河涉水的都追到这边来了,却不知又是为了哪般啊?”

  郝真哈哈一笑,也不待众人相让,自顾迈步走了进来。先是对着徐经等人微一点头为礼,随即拱手冲苏默抱抱拳,昂然道:“苏公子,咱们家老爷已在家中设了席,欲请公子一叙,这便请吧。”

  说着,微微侧身,伸手一肃。这话说是请,只是那话里言中的语气却哪有半分请的模样,完全就是一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架势。

  何莹、徐经齐齐变色,怒目而视。徐经更是拍案而起,便要发作。苏默却忙伸手拦住,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郝真,淡然道:“哦?你家老爷?你家老爷又是哪一只啊?”

  噗!郝真没说话,徐经先喷了。好嘛,原来这位讷言兄弟用只来论的,并不是特意对某个人啊。听听,这个掌柜的老爷不也挨上这待遇了?

  郝真脸色当即就是一沉,但随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微微一转,便即又忍了下去,抱拳道:“苏公子,我家老爷便是人称关二爷的便是。在这延水关方圆之地,只要不聋不瞽,随便打听个人都能知晓。在下也知道公子有所依仗,只是恕在下直言,依仗终究只是外物,但若一旦没了那外物,公子又如何自处?此番我家老爷是诚心相邀,还请苏公子多多思量才好。”说着,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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