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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208节

  而庄虎,作为剩下这十七人的临时统领,便负责安排具体事宜,并归拢分析所有信息。

  此刻听到苏默问起,庄虎脸上神情一黯,默默的摇摇头,眼中已可见有晶莹闪动。

  当日那种情形下,敌我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又是突遭偷袭,几乎没有存活下来的可能。而若不是后来苏默当机立断,果决的断尾求生,便是眼前这些人怕也是早成了尸体了。

  想想当日出发时,整整一百多号生死兄弟,如今却只剩了这区区十七人,这是何等凄惨的境遇,又如何能让庄虎这铮铮硬汉不落下泪来?

  苏默咬着牙吸气,想要迫使自己稳住情绪,身子都不由微微的颤动着。

  怀中的何莹顿时被这种颤抖惊醒,猛地睁开眼来,下意识的便要跳起身来厮杀。这一路浴血挣命,这彪悍的妞儿果然不愧女汉子,硬是凭着舍生忘死的狠劲儿,获得了这些老兵们的敬重。

  只是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至今身上大小伤处无数,若不是靠着苏默悄悄以生命赋予之术支撑,怕是早已香消玉殒了。

  这其实也还是士卒们着重保护的结果,否则苏默的生命元气再如何神奇,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这几天下来的厮杀,早已让这个原本天真的妞儿,蜕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战士。所以才猛然察觉到异样后,便是睡梦中也警觉异常,一睁眼下意识的就准备厮杀。

  苏默赶忙按住,又再输过去一丝生命元气,使得这妞儿才平复下来。

  “还是没找到孙大哥他们?”彻底清醒过来的何妞儿,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又看到一旁恭敬见礼的庄虎,立刻明白过来,不由的蹙眉问了出来。

  苏默轻轻摇头,一言不发的站起身来,独自往土岗上走去。他们暂时休整的这个地方,是一处溪流的浅滩。四下里除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便是延绵不绝的丘陵。

  他们的营地,便设在几个丘陵围绕中的一块空地上,不但能极大的遮挡秋夜的冷风,还能让四周一望无疑,不至被人偷袭。

  苏默此刻登上的土岗,便是其中最高的一处丘陵。他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焦躁,便想要独自清静一下。同时,他也需要好好考虑下下一步的动向了。

  如今孙胜和江彬都不在,整支队伍中,除了庄虎这个原本的小旗外,再没一个军官。作为顶着官身的他,也是身为被众人舍命保护的人,他必须承担起应当的责任。

  带着所有人回去,活着回去,这是他必须要做到的!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庄虎欲言又止,想要跟过去时,旁边何莹却伸手拦住。美眸中露出疼惜的神色,轻声道:“莫去扰他,他需要静一静。”

  庄虎张了张嘴,却终是叹口气作罢。

  何莹举目四下看了看,回身坐到火堆旁加了几根柴火,让火焰又再明亮起来,这才问道:“可搞清了状况?这里是什么地方,离着最近的县城是哪里,又有多远?”

  庄虎赶紧收回望向苏默那边的眼神,叉手禀道:“回夫人话,此地应是接近神木县了。大概是在神木县和兴县之间,再往北去七十余里,便是府谷。而若是折向西去,过了黄河,便是神木了。至于说最近的县城,只怕还是咱们来时的兴县了。”

  他恭敬的回答着,对于何莹称为夫人,却是将何莹当做苏默的妻妾看待了。

  何莹对此称谓并不纠正,反倒有种窃喜的心思。只是听到所处地理位置的情况后,眼中不由的露出失望的神色。

  兴县是肯定不能回的,谁知道那里现在已经聚集了多少敌人?至于北边的府谷,只看这一路的艰辛就知道,怕是不肯能一两日就能到的。

  而往西去的神木,不说还要过河,能不能找得到船只,只是整个神木县域紧邻长城,几乎全在北元的铁蹄范围下,以他们目前的状况,就不敢轻易涉足。

  而寻不到大城,她原本想着从中联系何家钱庄的打算,就不得不胎死腹中了。

  眼下众人连番苦战,百死余生,所有人都是又累又饿,辎重全无。若是不能赶紧找到补给,只怕很难支撑下去了。

  说来也是讽刺,她如今怀中还揣着当日费劲心机搜刮来的五百两银票,但在这荒山野岭中,空有银子却没地儿花去。这一叠银票完全成了一堆废纸,甚至还不如一个馒头来的实惠。

  叹口气将这种沮丧的念头抛开,又转头看看土岗上苏默孤寂的身影,何莹歪头想了想,这才对庄虎又道:“算了,你也去休息下吧,天一亮还要赶路呢。”

  庄虎应了,转身要走,何莹忽然又叫住他道:“明天让大伙儿都尽量收集些野果之类的,轮换着探查时,也尽可能的打些猎物回来。”

  庄虎又躬身领命,这才转身去了。

  何莹看着他走远,唤起几个人替换他四下巡查后,这才转身也往土岗上走去。

  待到离得近了,偶然抬目之际,忽然身子颤了一下。土岗上,月光半隐半现的明暗之中,抱膝坐着的苏默仰首向天,一动不动,恍如雕塑一般。但是侧着的脸颊上,却有微光流动。

  他流泪了!这个总是一脸惫赖,平日里总是笑嘻嘻,似乎永远没什么在乎的男人,这一刻竟然偷偷的在流泪!

  何莹静静的看着,心中似乎猛然被什么揪了起来,生疼生疼的。疼的她有那么一霎那,似乎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手轻轻的按了按胸前,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这才又移动脚步,轻轻走过去。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的坐到男人身边,依着他,两手抱住男人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

  她只是个小女子,最多是个满脑子充满了行侠江湖的小女子。她没什么太大的见识,不能像泌儿姐姐那样帮他出什么主意;

  她也不懂什么兵法计谋的,不能像孙大哥那样站出来挥兵布阵。她能做的,便只是这么静静的陪着他。或者一起与敌死战,遗尸荒野;或者就这样依偎着他,直到化作尘土……

  没关系的,无论哪种结果,只要和他在一起,那便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必在乎。

  这个简单的女子就这么想着,然后再次微微闭上眼睛,满是尘垢的面上,却忽然露出满足的微笑。

  月光又一次从云层中探出,清辉之下,女子的笑靥如同山谷中不为人知的幽兰,悄悄的绽放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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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于冕的应对

  

  于冕的脸色很难看,确切的说,从打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后,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从大同那边接二连三传过来的消息,每听到一次就让他心惊肉跳一次。

  苏默出了兴县就遭到伏击;苏默的护卫队被击溃;百户孙胜下落不明;苏默只身带着十几人突围了,其后不知所踪。

  兴县伏击战之后,境内忽然又出现了几股来历不明的势力,与原先伏击苏默的那支军队连战了几场,各有死伤,具体情况不明……

  自岢岚往边关的三堡一城,持续有不明势力出没,混战一团,各都司卫所纷纷告急,拟请大同守军给予协助……

  整个大同,乱了。

  面临着这种境况,于冕也顾不上什么名声、什么清高了,再次命令使团停下,驻扎于弥陀山以北二十里的一个叫做土城的小镇。

  这里洪武时曾设军都司,隶属宣德卫。但之后数次被鞑靼袭破,后又被明军收复。几番拉锯之后,此地虽仍名义上属于山西承宣布政司的辖下,实则早没了任何制约,倒是成了大同和草原之间天然的缓冲地。

  于冕仗着有大明钦差使团的大旗,倒也不惧鞑靼来袭。毕竟,双方明面上的一些东西还是需要维系的。北元不会疯狂到袭击持有旌节的使者团,那样等于宣告全面开战了。

  显然,北元还没准备好与大明全面开战,虽然这些年中,他们确实越来越壮大,并且占了很大的便宜。

  正如在眼下这个季节,正是秋高马肥的时候,最利于草原上战马的奔驰。历年来,鞑靼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每到此时便会或两三个部落联合,或干脆单独行动,从整个边关之地全线袭略,以掠夺足够他们过冬的各种物资和人口。

  但是今年,整个北元的形式有些动荡。这要归功于达延汗和亦思马因之间的争斗。作为原蒙古国师的亦思马因被打的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甘凉一带苦苦支撑,自然没那实力再来攻略;

  而同样作为对手的达延汗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刺激大明,以至于引来大明的参战。那样会让他收到来自两方面的作战,对他而言大大不利。

  先集中精力彻底剿灭亦思马因这个内患,然后再回过头来慢慢蚕食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才是正确的战略之道。

  所以,今年相对来说,大明的边患比往年都要轻微了许多。各处骚扰的多以一些马贼为主,少有鞑靼的部落参与。

  这也是于冕敢如此大模大样的一再耽误的原因。值此时节,既能奉行皇帝的暗示,同样也是拖延鞑靼人袭扰的手段。毕竟,眼下位于达延汗和亦思马因之间,忽然又冒出个亦不刺部,让达延汗如鲠在喉,愈难受起来。

  他期望大明能帮他剿灭这个亦不刺,当然他也知道这几乎是白日做梦。但至少他希望在自己剿灭亦不刺时,大明不会跳出来趁机捅他的菊花。所以也才有了北元使者往京城出使的事儿。

  而于冕这个使团,正是为了这事儿踏入草原的。所以安全就更不必担忧了。如果他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这个节奏办差,绝对可以为大明获得最大的利益的同时,还能让自己的政绩更加耀眼。

  可惜,可惜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做出了那样的昏招。现在别说功劳了,但凡能顺利完成此次的出使任务,就算是烧了高香了。这一切都被他自己亲手葬送了。

  好吧,若只是这样的话,他最多也就是懊悔一些罢了。因为这可能让他没机会再觊觎应天府尹的位置,进而直接离开官场。

  可是眼下的局面显然并不止此。那些忽然冒出来的势力,这会儿正打的热闹,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杀到他这里?

  那都是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敢悍然对顶着钦差副使名头的苏默动刀兵的暴徒,自然也就不会在乎他这个钦差正使的身份。这已经不是官帽儿的事儿了,而是性命攸关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直接深入草原,早点到达王庭。但若那样的话,就等于彻底放弃了苏默。换在这之前,或许还没什么。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敢这么做,就必然会被人抓住把柄,扣上个嫉贤妒能、陷害同僚的罪名。

  那样的话,先不说他能不能应付的了几位国公的手段,怕是皇帝也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不走是死,走也是死,如今的他,真真的是作难了。

  “星吉,可有什么消息吗?”于冕深吸口气,期待的看向下的顾衡。这些天来,他都要派出数队斥候往来路打探。一来是察看后方的局势;二来也是希望能联络上失踪的苏默。

  顾衡脸上一片黯然,轻轻摇摇头不语。于冕眼中顿时闪过失望之色,干瘦的手指在桌案上急的敲击着。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下意识敲击的度,便是与他的心情对应。顾衡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已了解的清楚。此刻只听这敲击的频率,便知道自己这位东翁已然有些失措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心下暗叹。当日于冕做出那个决定时,他原本是不赞同的。倒不是他对苏默有什么好感,与苏默他连认识都不认识。

  之所以不赞同的原因,是他觉得以于冕此刻处的位置,完全没必要做的这么明显。那不单是明明的打皇帝的脸,更是有些失了他清流魁的身份了。

  事儿做好了,最多就是得人赞赏几句,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可要是一旦出个差错,登时便要面临着身败名裂,甚至身陷囹圄的危机。付出与获得相差太过悬殊,智者所不为也。

  只是他毕竟只是个幕僚,最多只能委婉的劝解东家,却不能代替东家做主。以于冕当时的心态,他根本就劝不动的,只能如之奈何了。

  “东翁,眼下局势混乱,此地非是久留所在。以学生之见,不如拔营向西,或能接应到苏副使也未可知。即便接不到,至少也做出了明确的动作,堵住他人诟病的借口。”心中叹息着,作为一个合格的幕僚,他仍是给出了当前最恰当的建言。

  只是哪知道这话才一说完,于冕便脸色大变,想都不想的摆手拒绝了。

  “混账话!”于冕作色喝道。“他苏默何人也?不过区区一个传奉官,却要老夫亲去迎他,若是传扬出去,老夫更有何面目见人?必为天下人耻笑。不可,绝对不可!

  更何况,那苏默此刻身后不知跟了几路兵马,这么莽撞的迎过去,别说能不能救得那厮,便是连咱们自己怕是都要葬送了。

  若如此,天子所差怎么办?难不成要老夫违旨吗?因一人之故,而舍国家之事,孰轻孰重?星吉,此言无须再提!”

  顾衡大愕,随即满面通红。这许多年来,于冕还是次这般不留情面的呵斥自己,这让他羞恼之余也大是失落。

  东翁真是老了,都老糊涂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想着虚名什么的,真是不知死吗?

  而今日竟如此对待自己,只怕在其心中,早就对自己没有耐心了吧。既如此,看来自己要早做打算了。好聚好散,却不需搞的彼此难看。

  他这么想着,便低下头沉默不语。他已经尽到了一个幕僚的责任,既然不被接纳,当然也怪不的他了。

  于冕见他沉默,也蓦地省悟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只是碍于面子,终是不好认下。

  略略咳了一声,语气温和的道:“星吉,你是我最倚重的人,所以言语之间不必计较,但终须凡事多做思量,尽量周全些才是。便以眼下局面,若你我出了事儿,便一切休矣,还谈何其他?”

  这话似解释又似掩饰,顾衡心中不屑,面上却唯唯应是。只是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猛地反应过来。

  这老家伙刚才之所以那么大反应,说的慷慨激昂的,真正的原因其实就是两个字:惜身!

  他怕了,是的,这位于少卿怕了。作为昔日那位独立城头,昂然面对千军万马,却仍是铮铮铁骨的于少保之子,他竟然胆怯了!

  这一刻,顾衡为自己的察觉而震惊了。而接下来于冕的话,果然进一步确定了他的判断,也将事态彻底推入了一个完全失控的地步。

  “传令大同守军,休去多管那些匪类,将重兵屯守各处险隘,但有冲击者,尽斩之。再提调兵马,沿关外一线布置,既能接应苏副使,也可以防内外勾结,变生肘腋。如此,你我在此地便可高枕无忧,安心等待苏副使归来,再同赴皇命便是。”于冕轻轻敲击着桌案,缓缓的将心中筹谋吩咐着。

  顾衡越听越是心凉,心凉之余却又更加心惊。于冕的这些安排,看似稳妥,好像是主动派出接应似的。但换个角度想的话,又何尝不是给人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于冕,也加入了围堵追杀苏默的行列?

  他这是刻意做出这种模糊的态势,为的就是迷惑那些乱军,使其不至于立刻将矛头对向使团这边,自然也就最大限度保全了自己。

  但是对苏默呢?这不啻于是雪上加霜,将其彻底推向死地啊。但偏偏明面上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这番举动如何解释,全在他的掌握之中,真真的是左右逢源、进退自如了。

  要出事了,肯定要出事了!顾衡这一刻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第310章:殇

  

  这是一片峭壁下的老林,藤蔓蔓延、虬枝攀连。 半人多高的野草恣意的在这生长着,使得这里苍茫中却透出浓郁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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