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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384节

  旁边杜甫轻手轻脚的上前,将一碗参茶递给他,背后却将手轻轻摆了摆。

  众内侍如逢大赦,慌不迭的跪伏着向后退去,待得退进帷幔后面,顿时狼奔豕突散去。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不定哪一天,这小命儿就没了。好在如今宫里几位大太监颇为照顾,这才稍好一些。似今日这般场景,内宦们早已熟悉套路了。这也是一得到杜甫示意,他们便敢立即退出来的原因。

  屋内,杜甫帮着弘治皇帝一边顺气,待其气息稍稍平稳下来后,这才轻声道:“爷爷,要不,还是让太医们再去看看?”

  弘治帝手一顿,随即哼了一声,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怒道:“那更是些废物,他们能看出来什么?每次看完都是支支吾吾,莫名其妙的一堆废话。再问急了,便也是跟这些奴才一样了,只会跪下磕头。朕要的是治好朕的太康,不是要的这些磕头虫!”

  他大声叫骂着,越说越是气恼,最后索性伸手一划拉,顿时将那茶盏拨到地上,啪嚓摔了个粉碎。

  杜甫面上波澜不惊,只是那腰身弯的越发低了。

  弘治帝摔了茶盏,也自惊醒过来。看看杜甫苍老的模样,心中忽的不忍。叹口气道:“罢了,大伴,这与你又有何干?你起来吧。唔,就传刘正会再去看看吧。还有,李广呢?传李广来见朕。”

  刘正会,太医院的院正,也是极高明的一位御医。杜甫刚刚直起身子,听到皇帝终于还是听进了自己的意见,终于肯让御医再去看看了,不由的面上浮起欣慰之色。然而随即又听到后面一句,瞬间那面上的欣慰便隐没不见,口中虽应着声唯,转过身后,脸上却猛地闪过一片阴霾。

  李广吗?这个该死的东西,没想到转来转去竟又是给了他机会。哼,看来必须要想法子,找机会一下子彻底将其打死才好。不然的话,哼哼……

  杜甫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暗暗寻思。这李广却也是宫中大太监之一,最是擅于机巧逢迎。

  成化时,见皇帝痴迷道术,便拜了当时一个道士为师。没多久,便传出来李公公得了大造化,被某天师收成了弟子,传授了高深的法术。据说能做符箓、法术,更深通祭祀祈祷之术,由此得了皇帝重视,很快便被提升为大太监之一。

  后成化薨逝,宫中清理道士僧侣,却不知这货使了什么招儿,竟让弘治放过了他,逃过了一劫不说,还更进一步,颇得弘治帝赏识。

  再往后,更是多有阴私之事交付与其,逐渐又有复成化年时风光。而那位张真人,便也正是由李广帮着引见的。此事,宫中几位有见识的大太监都深为忧虑,担心今上重新走上先帝的老路。

  这其中,尤以萧敬和杜甫两人为首,曾不止一次的密议,欲要设计拿下这厮。只可惜每次都功亏一篑,始终是差了一筹。不过也不是没作用,几次事后,总算是让弘治帝有了些警觉,渐渐开始疏离了李广,这才让杜甫等人稍稍放下心来。

  可没想到,今日竟然为了小公主的病情,竟然令皇帝又再想起了这个李广,这委实让杜甫措手不及。

  只不过这会儿却也没法子了,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这心中欲要其死的信念,终是又坚定了几分。

  太医刘正会那边很快传进了后宫,而这边李广也得了人通传,当即大喜过望。连片刻都等不及,便急急提着袍襟儿赶了来。

  待得到的乾清宫门前,一眼便看到负手立于门前的杜甫,李广眼神儿一缩,随即放缓了脚步,老远便抱拳拱手道:“咱家见过杜公公,这好久不见,杜公公越发显老了,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吧。哎呀,这想想,就让咱家难过啊。”

  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已明朗化,是以也没有那些虚伪客套,上来便是明刀明枪的怼上了。

  杜甫眼角一抽抽,铁青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你且放心,咱家年纪虽大,却从不敢亵渎鬼神,蒙蔽君主,要说时日无多,却是李公公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说罢,再懒得多言,一甩袖子,当先走了进去。

  后面李广眼神一厉,脸色瞬间变得阴鹜铁青起来。杜甫这话不啻于是宣布他的罪行,让他心中忽然间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来。待到眼见杜甫转身走了,这才四顾看看,恨恨的吐了一声呸,忙不迭的慌忙跟上。

  大殿中,杜甫垂眉耷眼的往旁边一站,恍如雕塑一般,哪还有半分之前殿外的峥嵘?

  李广小心翼翼的进到大殿,先是恨恨的瞄了他一眼,随即小步挪着上前两步,就榻前噗通跪倒,向弘治帝行大礼道:“奴婢李广,拜见爷爷。奴婢……”说到这儿,忽的顿住,似乎一口气儿倒不上来,两个肩头抽搐着,已是泪流满面下来。

  上面的弘治帝原本正皱着眉头想心事呢,这忽然见此模样,不由先是一惊,随即却又轻叹了口气。

  李广为什么哭,他自然是知道的。此刻想来,也是有些唏嘘,心下不由一软,遂温声道:“你这老奴,哭些个什么?可是觉得委屈了,怨朕冷落了你?”

  李广身子一颤,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俯首泣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怎敢怨怼爷爷?只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爷爷面儿,这猛一见,却见爷爷又清减了许多,便白发都多了几根,奴婢心下痛惜,委实忍耐不住,这才有所失仪。但求爷爷应了奴婢一事儿,平日里多保重龙体,便千刀万剐了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着,又再放声大哭起来。

  角落中,杜甫低着头,缓缓闭上双目。袍袖中隐藏的双手,却不由的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着。

  弘治帝却是被李广这番话感动的神色大动,眼中有泪光闪动,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半响才轻轻一叹,点点头,轻声道:“好,你倒也有心了。起来吧,此番寻你来,却是有一桩事须你去办。”

  李广偷眼瞄着皇帝脸色,眼见皇帝目中的荧光,不由的心中一喜,暗暗得计。此刻听闻后面一说,连忙又再趴了下去,叩头道:“还请爷爷吩咐。”

  弘治帝点点头,略一沉吟,把太康公主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苦涩道:“如今张真人不在,只能是再寻高人了。这事儿,便非得着落在你身上不可,旁人却是办不得的。”

  李广听的眼珠儿急转,忽然满脸喜色,连连叩头拜道:“爷爷大喜!奴婢刚闻说一人,应能解了公主危厄……”

  

第617章:庞大人的春天

  

  庞士言庞大人这阵子可谓是过的春风得意,顺心至极了。凭着武清县安置流民的功绩,终于跨过七品这个坎儿,进入了中层阶级。

  顺天府推官,妥妥的从六品啊。只要再打磨一番资历,三年之内更进一步,爬上正六品的通判之位大可预期啊。

  至于说,顺天府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又有诸多京官儿和多如牛毛的权贵高门,会不会感觉憋气?庞大人表示狂笑。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呢,他这个小小的推官算个蛋啊。上面还有好几个等级的大脑壳子呢。正六品的通判就不说了,足足有三人;

  再往上,正五品的治中、正四品的府丞,以及顺天府的扛把子,堂堂正三品的府尹。这还不消说那背后实际的掌权人,吏部尚书大人呢。

  试想,如此多的大头顶着,有什么事儿能找到他这里来?但凡能牵扯到他的,不外乎一些文书往来,又或是些调解调节邻里间和街面上的矛盾罢了。

  这些个事儿,庞大人早在武清县任县令时,就已经轻车熟路,套路都熟透了。而且,这可是京畿地面啊,天子脚下,哪会有那么多刁民?不要说那些个权贵大家了,单就那威名赫赫的厂卫,就足以吓死个人了。

  所以,庞大人只要每天差不多点儿报个到,然后便是半日的公房清茶闲谈,看看邸报和武清县最新的报纸,然后有事做事,没事就一直混到午时准点下差就是了。这日子,怎一个逍遥说的。

  自己能达到这一步,推本朔源,庞大人内心中实在是感激一个人。不不不,确切的说,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仙人。嗯,至少在庞大人心中,绝对是这样。

  苏默苏仙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如何了。哎呀,这一别可有大半年了,听闻苏仙童前阵子忽然得了皇帝的封赏,竟然跑到草原上的蒙古人那儿去了。啧啧,这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蒙古那边荒鄙陋之地,怕也只有苏仙童这般大能,才会在那边如鱼得水吧。

  庞大人常常这样臆想着,却不知道要是被苏仙童知道他心中这个想法,会不会如鱼他一脸……

  喵了个咪的,这爬冰卧雪的,又是被人追杀,又是出入秘境的,小命都好几回差点没了,还得水呢,得(dei)睡才对呢!

  好吧,苏仙童的生活庞大人不懂,庞大人依然每日里过着他的小日子,清闲而悠然。但是今日,这种清闲和悠然,忽然被打破了。

  “大人,大大大……大人,快,快快……”

  哐当!

  公事房的门被人猛的推开,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语不成声的叫道。霎时间一阵冷风吹拂而进,直吹的庞大人浑身一个激灵,好悬没把手中的茶盏给扔咯。

  “混账东西!抢着去赶尸吗,这般慌张,成何体统!”簇新的袍子被打翻的茶水打湿,淋漓一片,庞大人这叫个心疼啊。

  尼玛,升官儿的确是很爽,但是唯有一点不好处。那就是:京城大,居不易啊。

  话说庞大人本不是个会生财的,这里又不同下面县里,更是来了连一年都不到,哪里敢胡乱伸手?这般一来,便全靠着往日里积攥下来的那点家当撑着了。

  说起来全是泪啊,就如这般撑法,估摸着最多一年半载的,那日子可就要难过了。便是这身衣裳,还是家里小妾省吃俭用,一针一线给刚刚缝制的。此刻被这人一吓,新衣顿时成了旧裳,如何不让庞大人心疼如绞、怒不可遏。

  “不是,不是……是……哎呀,来不及了。大人,您还是快点吧!有……宫里有人来了,特意寻大人您来的!”来人急的直顿足,连上下尊卑都顾不得了,伸手扯住他袍袖就往外拖。

  庞士言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正待要骂,猛不丁脑海里一个霹雳响起:宫里!

  刹那间,庞大人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就那么保持着抬臂跨腿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这把个来传信的人惊的啊,我了大去的!竟没发现,原来庞大人还有如此一身不俗的功夫!瞅瞅这架势,尼玛,这能是一般二般人做出来的吗?怕是少说也得一二十年的桩法才能练出来的吧。

  唉哟,不对!这会儿了都,还练的什么桩法啊。我滴个祖宗,赶紧的啊,前面那位等急了的话,怕是要出大事儿啊。

  传话的人忽然想到前面那人,也顾不上震惊了,手上用力,又来扯他袖子。

  一扯、二扯、再扯……

  嗯?咋扯不动呢?再抬头看,啪叽,差点没昏倒过去。好嘛,庞大人两手不知何时,正死死的抱着门框子呢。

  “我说……大人啊,您这是……”传话这门子真是理解不能了,这位爷究竟是要哪样啊?

  自己也是,千不该万不该,一时起了贪念,盼着能来先一步逢迎一番,或许能得些赏钱。这可好,这位新来的庞推官咋这么不着调呢?宫里来人传啊,我滴个天啊,你还这磨磨蹭蹭的,想什么呢到底?自己别这赏钱没弄到,反倒惹上一身骚了。

  门子心里叹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一边劝解着,一边去掰庞大人抱着门框子的手……我艹!掰不开啊,门子快要哭了。

  再抬头看庞大人,庞大人脸上一片潮红,似笑似哭的,“你……刚才说啥……”

  庞大人声儿都变了,轻柔抖颤的跟猫儿呻吟似的。

  门子拍拍脑门,明白了,全明白了。感情这位是给吓着了,当下叹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道:“回大人话,宫里!宫里来人了,传大人去问话呢。”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啪叽!庞大人一哆嗦,彻底瘫下去了。“宫……宫宫……宫里?哪哪……哪个宫?”

  我去!还能哪个宫?这满京城里,可还有第二个地儿敢称“宫”的吗?门子这个腹诽哟。

  得嘞,也甭问了,直接背上人走吧。门子算是彻底看出来了,今个儿要想等这位回过神来再过去,怕是好事儿也得变成坏事儿,还不如自个儿干脆点完事儿。赏钱不赏钱的且不说了,至少不至于得罪了前面那位。

  弯下身子,两手往庞大人肋下一抄,走你!

  嗯?不动?再走你……还是没动!

  门子有些懵了,扭头看看,这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尼玛,庞大人手是不抱门框子了,可那脚却死死的勾住门槛儿,僵的跟木头桩子似的呢。

  “庞推官,真的不敢耽误了,前面来的可是宫里的公公,那可都是在陛下眼前伺候的主儿。这要是耽误了时辰,陛下发起怒来,那可是要诛三族的。”

  好话说不听了,没法儿,必须来点狠药了。门子一咬牙,俯身在庞大人耳边吓唬起来。

  呼--

  庞大人这下更吓的魂不附体了,长长的吐出口大气儿,整个人面团儿似的软了下去。

  好吧,这也不怪庞大人没用。要知道,这个时代,其实并不像后世电影电视剧中演的那样,来不来的,皇帝就蹦跶出来跟这个大臣拍拍肩膀,跟那个臣子踹两脚的,甚至还时不时的溜达出宫来,玩个微服私访、装逼卖萌,扮猪吃虎啥的。

  这个时代的真实情况是,一般二般的臣子是很难见到皇帝的。甚至许多低级官员,穷一生都不会真个见到皇帝,更不要说凑到皇帝跟前儿对话了。

  也就是每年的大朝会那一天吧,来京参加京察的官员,才会远远的在午门外,遥遥对着皇帝拜上一拜。可那个距离,我勒个去的,就算飞行员的眼神儿,也最多只能大体看出个人影来。至于皇帝长的啥模样,却是一丝儿都看不清的。

  所以说,这冷不丁的忽然说什么宫里有人来传,以庞大人这个区区从六品的新扎推官,还是从武清那个乡下地儿来的土鳖,岂有不惊的软倒了?

  “我我……本官……陛下……这,这会不会弄错了啊?我……我我,真没……没做什么啊。我冤枉啊……”庞大人整个抖成一团了,语不成声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门子的衣袖就哭上了。

  门子仰头望天,眼眶子突突突的跳着,真有种想掐死这丫的冲动。尼玛,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喊上冤枉了。我勒个大艹的啊,不会这真是个贪官吧?啊,果然是吧,要不咋一听宫里传唤,就吓成这个怂样儿了呢?

  门子心里又是惊疑又是鄙视,不过这可不是他能置喙的事儿。毕竟,庞推官的官儿再小,那也是从六品的职位,是官!

  官与民,那永远是两个阶层,如同天与地的差别。所以哪怕是心里再如何腹诽鄙视,面上却是丝毫不敢露出半点儿来。

  “大人勿惊。据小的所知,这番宫里来人,或是问话或是传旨,但总该不是坏事,反倒多半是好事儿。”没奈何,既然不能得罪,那么就只能哄着了。

  果然,庞大人一听这话,眼神儿猛然一亮,整个人如同回了魂儿一般。蹭的一把拽住门子衣袖,急声道:“这话怎么说?”

  门子笑道:“大人当知道,若真是坏事,来的可就不是宫里的公公了。或者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或者是东厂的番子,怎么也轮不到劳烦宫里的公公出面吧?大人,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门子话说的隐晦,其实那意思就是:你丫真把自个儿当盘菜呢,能劳烦宫里的大太监亲自来提你,那得是多大的罪名啊?就你这芝麻官儿,真要犯了事儿,最多也就是厂卫来个小旗番子啥的就打发了。

  可惜,庞大人就是个棒槌,压根就没听出来这话音儿。此刻在庞大人心里,全是激动和兴奋了。

  祖宗唉,这是又要发达了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简直不敢人相信啊。是了是了,肯定是苏仙童的仙气儿庇佑,老子想不行大运都不行呢。

  哇哈哈,这可真是春风得意、春风满面、春情满园、春意盎然啊。啊,春天来了……

  

第618章:那一年春天,那四射的基情

  

  春天,果然是春天。

  当庞大人壮着胆子来到了前面,一眼瞅见厅堂中间负手立着的那个一身华服的老太监,老太监笑眯眯的拱手向他道喜时,庞大人便感觉自己开始荡漾了。

  尤其是又看到左近几个房舍里,各房管事、书吏躲躲闪闪的偷窥着,眼中露出的又是忌惮又是羡慕的目光,庞大人就觉得自己整个被春天包围了,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哎呀,不知上使如何称呼?此来又寻庞某何事啊?”庞大人心中心花怒放,不过面上却还要端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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