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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438节

  是以,这帮番子来的气势大为凶悍,但凡挡路的,二话不说就是一通棍棒招呼下去。惨叫痛呼之际,顿时间先前还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圈子,霎时间如同鸟兽散般逃了大半。

  众番子当中,大档头王义双手负在背后,面色木然的安步踱了进来。目光在场中诸人身上一转,当落到二张兄弟身上时,脸颊只是微微一动,似乎并没什么意外。可当又看到后面站的石悦和楚玉山二人时,却是不由的眸子猛然一缩,差点没当场叫出声来。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好歹二张兄弟那可是皇亲国戚,身份地位比石悦和楚玉山不知高出几个等阶去,为啥他看见了二张没什么表示,反倒是对楚玉山和石悦脸色大变呢?

  其实这很好理解。首先是他早知道了这里有二张的事儿,心中先自有了底儿,自然不会慌张;

  其次,相对于二张来说,或许京中很多人都对他们忌惮,其原因无外乎就是这俩货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弟。而皇后娘娘又一向宠溺这两个兄弟,甚至曾为了这两个兄弟跟皇帝闹过一回。

  所谓疏不间亲,如此一来,除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去招惹这两个厌物?说到家,非不能也,实在是懒得搭理罢了。

  就好像癞蛤蟆跳人脚背上,大多人的反应都是一脚甩出去,然后离得远远的。但绝不会有人追上去,非要踩死那癞蛤蟆的。无他,太尼玛恶心了。

  对于二张这样的,人的心里大抵便于那癞蛤蟆等同的。这也才有了二张横行无忌的市场。

  可是二张这个护身符,对于厂卫们则完全不一样了。二张固然是皇后的胞弟,可厂卫们也是天子的家奴不是。

  天子固然不会为了家奴去惹皇后不快,但反过来说,除非太过分的事儿,皇后也不会因为兄弟之故,就要对天子的家奴怎样。真那样的话,就太懂事儿了,也太失身份了。

  一来,这堂堂皇后跟些个奴才打对台,听着就荒唐至极;二来,那毕竟是天子的家奴,皇后针对这些奴才下手,岂不是等若打皇帝的脸面?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儿,便是这个道理。

  其实,说到家一个道理,厂卫这些个家奴和大臣士大夫们不同。厂卫和二张一样,都属于“内人”,是皇帝还有皇后的家事;可大臣士大夫们,却是妥妥的外人!

  这内外有别,可不单单是血缘上说的。从属和立场,也是一道无形的分割线。

  所以,便是如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这些一二品的大员,或许都会对二张有所忌惮忍让,偏偏看似地位最低下的厂卫们,对这二人却反而没什么畏惧。

  而相对于王义而言,既然原本就不怎么把二张放在心上,如今更是有着别的缘故其中,就更不会对看到二张在此有所动容了。

  但是他可以不在乎二张,却不能不在乎楚玉山和石悦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似乎都是那个苏默的人啊。

  苏默啊,那个灾星!对于王义而言,现在但凡提到这个名字,就不由的头疼欲裂。他觉得这个人对他来说,简直如同魔靥一般。

  去年一年,他过的简直苦不堪言。那天南海北的跑的,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就要那么凄惨的客死异乡、埋骨荒野了。所幸是列祖列宗庇佑,每次都是险死还生,总算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而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这个人,就是苏默!

  当然,他们老王家的列祖列宗究竟上辈子,上上辈子结下了什么福缘是不可考了,王义对此也不在乎。只要能给他免了灾去了厄,那便统统归为祖宗积德。

  话说这次他终于顺利完成了皇命,安全回了京城,他是诚心向祖宗们在天之灵好一通拜谢过的。

  而之后发生的事儿,也让他再一次认定,自家祖宗积下的福缘果然深厚,如今全数果报到自己身上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一回来就让他结识了那么多位王爷世子呢?甚至其中,还有宁王这种一等一的顶级现任王爷。

  王爷啊,那可是大明朝最顶峰的存在,天一般的人物,但是对上自己时,却是那么的和善亲近,一点儿也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打从回来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能接到这位宁王的邀请饮宴。人家也没图他什么,就是纯粹的欢饮玩乐。按照宁王的话说:投缘,就是个投了眼缘。既然是投缘了,那便没什么身份地位之分,大家只单纯的以朋友相处便是。若非要分了什么王爷、属下的,可不就俗了?

  王义由是大为感念。别看他平日里耀武扬威的,便是很多重臣大员见到他,也都恭恭敬敬的。但他却心中明白,这些个人面上的表情绝对假的不能再假了。他们心中,还不定怎么诋毁鄙弃自个儿呢。

  而宁王则不同,他能感觉的到,宁王看自己时的目光,绝对是真心实意的,那确实是真想跟自己结交才有的目光。

  一位堂堂顶阶王爷,能如此折节下交,和他一个小小的皇家奴才以朋友相论,这不是祖宗积德是什么?

  而今个儿这事儿,也正是因着这份情谊,他才当仁不让的赶着冲上来,将这事儿揽到身上。

  朋友啊,不正是应当在这个关头体现出来的吗?二张的身份,王爷那边不好出头,可他不怕啊。二张的德性,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既然这俩夯货招到了王爷头上,那说不得自己便要当一把这个恶人,以报王爷知遇之恩了。

  实话说,能让一向专注利益而走的王大档头做出如此义举,真的是一件从所未有之事了。

  可是王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古里古怪的地儿,不单单是二张的事儿,竟然还有那个灾星也牵扯其中。你大爷的,早知如此,便是打死他也不会来趟这个浑水啊。

  王义此刻简直是犹如天雷轰顶,心中犹如一万头草泥马奔踏而过。只是眼下已经事到临头,再想退缩却是不能了。没奈何,也只得硬着头皮相机而行了。

  这一刻,王义忽然开始怀疑,自家的祖宗的福德,大抵还是没积攥的够厚。要不然,怎么就让自个儿一头又撞进这个大坑里了呢?

  坑,绝对是坑,还是个天坑!他痛苦的想着。但是想着想着,猛然间福至心灵,一个念头不期然的突兀闪现了出来:

  这是个坑……坑啊,那换言之,岂不是说自己是被人算计了?而算计自己的这个人……。

  想到这里,霎时间王义的脸色便难看了起来。他本就不是个笨的,既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哪还会想不透坑他的人是谁?

  什么祖宗积德,什么投了眼缘,有什么礼贤下士,全都特么的是套路啊!现在再仔细想想,可不是嘛,他王义又算个神马东西,凭什么人家一个王爷忽然就对他投缘了?要真是说祖宗积德,咋不见之前自己有这福缘?

  宁王!你姥姥!

  这一刻,王义简直恨的牙根痒痒的,恨不得就此扭头回去,给某王爷那张看似和善的脸上,狠狠的来上几拳才好。

  然而,但是,想法毕竟只能是想法。且不说眼下自己傻乎乎的一头撞了进来,再想往回缩可是由不得自己了。单就以他的身份地位,又岂敢真对一个王爷如何?

  到时候只要人家宁王甚至连话都不必多说一句,自己就要被天下人笑死了。一个低贱的家奴,竟会让王爷以朋友相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谁信?可不是发了梦呓嘛。

  这一刻,王义悔的肠子都绿了。目光闪烁着,就那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倒让场中一干人都感觉诡异莫名。不知道这位档头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儿,这气势汹汹的一头杀了进来,却打从过来就一言不发的发起愣来。

  话说,您这是专程来这儿摆造型来了?也就是此刻这儿没人知道“行为艺术”这个词儿,不然的话,铁定有人要好好琢磨琢磨,这里面究竟有个啥讲道。

  然而虽然没人探究这种行为究竟是啥艺术,却不代表没人甘心这么沉寂下去。

  于是,先前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憋屈的快要疯了的华公子开口了。他可是知道,这个王档头正是自己的奥援,说好的来给自己扎场子的靠儿。

  如今眼见王档头一出场,果然是拉轰霸气吊炸天了,便是那二张也是面色阴沉,目光闪烁的,一看就底气不足了。这要是还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华公子欢乐的简直要唱起来了,蹭的一步跳了过来,扯着王档头就喊上了:“王档头,您可终于来了。这里有人隐匿匪类,却仗着权势妨碍公务,便是在下提了您的名号,也被人嘲讽鄙视了一通。您可要给在下做主啊。”

  这几句话一出,便如同上屋抽梯一般,顿时将王档头逼到了墙根儿,再无半分退路。

  两眼幽幽的盯着华龙,这一刻,王档头真心很想掐死这货啊。

  

第712章:打起来了

  

  人都是要脸面的,尤其是像王档头这样人前光鲜,实则自身地位低贱之人,就更是在意这个。

  若是没有华龙这一喊,或许王档头还可以耍个花枪,扔下几句硬气话撑撑场子走人。可是如今华龙这么一喊,王档头要是再没有任何作为就走,岂不坐实了他色厉内荏的里子?

  王档头这一刻那叫个恨啊。以前听苏默说过什么猪队友的话,当时还觉好笑。可当自个儿碰上这种猪队友时,才知道那滋味究竟有多么的酸爽。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这跟本座鸹噪。来人,给人叉出去!”王档头阴冷的扫了他一眼,一挥手,恨声吩咐道。

  身后出来两个番子,二话不说上前就将华龙架了起来。何谓叉?这可不是什么口语话的句式,而是有着特定标准的一个动作。

  叉,大抵都是在公堂上用的手法。一般是以两根水火棍交叉置于人的两腋之下,自前往后在后背交合,这样便形成一个类似杠杆作用的力点,从而将人架起来,然后就这样举起来再扔出去。

  这种叉法可想而知,受刑人会有多么痛苦。再加上最后那一扔,一般个人差不多就能被摔出个五迷三道的。

  华龙震惊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被架起来,剧烈的痛疼之下,才终于反应过来,拼命的挣扎起来,大叫道:“王档头,王档头,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是我啊,小华啊,你怎的……唉哟!”

  他大声痛叫着,王义却理也不理,随着噗通一声闷响,早被扔出了老远,那声儿便也戛然而止。

  华龙几个伴当看的心底发凉,相互看看,都不由使劲咽了口唾沫,脚下悄悄的往外移去。

  这苗头完全不对头嘛。什么自家这边的依靠是某某王爷,又有什么东厂给站场子。东厂倒是真来了,可咋看着不像什么站场子,倒似是来砸场子的?

  得嘞,大伙儿还是悄没声的洗洗睡了吧。这要是再闹下去,不定谁有要挨上了。话说大伙儿也不过就是为了讨点外快,可要是因这点银钱挨上一顿,那又得不偿失了。

  这般想着,脚下移动的愈发快了。待见王义眼角都不带夹他们一眼的,终于是心下稍松,慢慢的移到华龙身旁,也不顾他还在呻吟痛呼,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抬了起来就跑,一溜烟儿的便不见了影子。

  这边王义打发了华龙,心头一口恶气稍缓,这才转向二张兄弟这边。没法儿,总不能气势汹汹的来了一趟,啥也不做就那么灰溜溜的走了吧。

  可尼玛这究竟要怎么说呢,说轻了自个儿丢人,可要说重了,且不说这俩混不吝就够膈应死人了,要是把后面那个苏默招出来,那可就真要麻烦了。

  这心里纠结着,眼神儿不禁往某个方向瞟去。他可是知道,就在那边的一处窗口上,正主儿这会儿可正瞧着呢。

  罢了罢了,已经这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且先对付过去眼前这一关再说。至于后面的事儿,也只能见招拆招,再想辄应对吧。

  这么想着,当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冷眼看向二张兄弟,微微一抱拳,淡然道:“东厂王义,见过寿宁侯、建昌伯。”

  张鹤龄没说话,只是玩味的看着他。打从王义一出现,兄弟俩就立即省悟过来,这是那边又出手了。只不过碍着那华龙的表现,兄弟俩倒也不急着出头,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个章程。

  话说大伙儿之前有些商议不错,可那会儿不是还没两位张爷的利益在里面吗。但是眼下这可不行了,都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大伙儿身份差相仿佛,谁又真个怕了谁去?

  现在看着王义开了口,张鹤龄沉稳些,还想听听王义要怎么说。老二张延龄却是不干了,不待老大回应便先跳了起来,指着王义大骂道:“我呸,姓王的,你特么少来这一套。你们特么什么鸟变得,大伙儿谁不知道谁啊。二爷还就跟你明说了,这块儿就是咱爷们的买卖,不偷不抢,正当营生。这要是有人看的眼红,想要起什么幺蛾子,大不了咱们去娘娘面前评评理,且看最后哪个倒霉!”

  好吧,这话一出,张鹤龄和王义齐齐捂脸了。猪队友吧,这尼玛果然也是猪队友吧。旁人离得远看不明白,可张鹤龄却是分明察觉到了王义的纠结。

  虽然他也有些奇怪,这王义应该不至于惧了他们兄弟,再加上他身后那些人,就更不应该有什么顾忌了。可眼下偏偏显得这么踟蹰,这里面怕是另有什么玄妙才对。

  他不说话,就是想看看再说,说不定事有转机。他们兄弟虽然不惧对方,可要是能就这么和和气气的收场,也未尝不是个好结局。毕竟,自个儿可是为了求财而已。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何必非要闹得脸红脖子粗的?

  可这下倒好,自家这个傻弟弟一上来就蹦蹦了,怕是王义就想着息事宁人也不可得了。他可是知道,王义终究不过是个为人跑腿的,和他们也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就算帮人出头也不会真那么认真。

  可如今自家兄弟这么一激,怕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儿。王义要是就这么缩了,不说跟身后的人不好交代,便是他自个儿心里那个坎儿也过不去不是。

  还有,你说你真要是强横也就罢了,这一张嘴就又把娘娘搬出来说事儿,岂不明显就是色厉内荏吗?丢人,实在太丢人了啊。

  果然,王义原本就难看的脸色这下更阴沉的如要下雨一般。目光阴狠的盯了二人一眼,冷声道:“建昌伯这说的哪里话来?王某身负缇缉之责,既然有人报案,自当前来察看一番。这乃是天子派赋的权责,便是娘娘当面,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话说吧。”

  说罢,再不理会二人,转身向后一挥手,大喝一声:“来人,给本座进去细细的搜索,不可放过每一寸地方!”

  身后众番子齐声呼应,提刀擎棍的便往里闯去。

  原本一直在旁瞧热闹的孙四海等人俱皆大惊,连忙向前拦着。这厂卫的搜查他可是最明白不过了,哪里会有个手轻手重的?嘁哩喀喳之下,怕是搜查过后,里面再别想剩下一件囫囵的物件了。

  石悦也是惊怒不已,挥手便要带着众家丁开干。话说几位国公,哪个不是历经沙场的老将。家中这些所谓的家丁,其实都是昔日各家国公的护卫亲兵,可以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尸山血海尚且不惧,又岂能怕区区几个番子?

  东厂很牛吗,咱家国公却也不是吃素的。废话不必多讲,打了再说!

  两下里这一动,顿时场面大乱起来。

  张延龄早已傻眼了,涨红了脸指着王义怒道:“特么姓王的,你真要跟咱兄弟过不去是不是?好好好,你等着,你等着我的,二爷跟你没……”

  “够了!”他一句狠话不等说完,却被张鹤龄猛的喝断。狠狠瞪了他一眼,张鹤龄这才面色难看的对着王义冷然道:“王档头,真要把事儿做绝了吗?这么闹下去,怕是真闹大了,谁也不得好吧。”

  王义心中苦涩,谁特么又想着闹来着,可你们特娘的把老子都逼到墙根下了,老子又能如何?

  心中想着,嘴上更是不肯让步,冷声道:“寿宁侯,究竟是谁要把事儿做绝,你我都看得清楚,这却须怪不得咱家吧。”

  说着,目光又一扫蠢蠢欲动的石悦等人,眼底猛然闪过一抹狠戾,厉声道:“东厂办差,胆敢阻拦者,皆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众番子原本看着石悦凶恶,都不由有些打怵。然而此刻听着自家档头一喝,当即又是精神一振,齐齐呼喝一声,发一声喊便往上涌。

  对面石悦又哪是个肯吃亏的主儿,憋了这么久早就耐不住了。眼见众番子冲来,当即狂笑一声,猛地用力推开拉扯着自己的楚玉山,带着一帮子家丁便迎了上去。一双铁掌施展开,刚一个照面,便将冲的最前的两个番子扫的哀嚎着飞了出去。

  “反了反了!”王义看的又惊又怒,脸色煞白的跺脚叫道。伸手往腰间一探,锵的一声,已是长刀出鞘。

  张鹤龄面色大变,慌不迭的拉着兄弟张延龄往后退开。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百般无奈了。这帮子混账,此刻全都发了性了,他可不敢傻乎乎的还留在原地。否则一个不好挨上一下,回头找谁说理去?

  事到如今,就且乱吧。也只有等乱完了,再来慢慢撕扯了。

  两下里都有二三十人,互相对冲之下,棍棒相交、拳脚到肉,场面已是彻底失控。

  旁边原还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此刻也再没了兴致了,发一声喊,轰的四散奔逃开去,愈发使得整个街面上乱成了一团。

  数十米外,一处四层高的酒楼之上,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酒桌。宁王朱宸濠轻袍缓带、白衣飘飘,手中擎着一个青瓷小盏慢慢啜着。目光望着名人会所那边的乱象,嘴角边泛起个微微的弧度,眼中一抹得意一闪而逝。

  

第713章:宁王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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