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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538节

  张越大惊,急忙抬头去看,却见苏默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对着仍在捂着头呼痛的张延龄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我艹,你还来!再打……我,我翻脸了啊。”张延龄慌不迭的躲开,直往张鹤龄身后去藏。

  张鹤龄也是一脸茫然,不知苏默是忽然发的什么怒。

  苏默冷笑,指着张延龄点点道:“来,你倒是翻个脸给小太爷看看。不翻你特么就是我孙子!”

  张延龄大怒,却是不敢上前。只在兄长后面躲着,兀自强撑道:“便死囚临刑也得管顿饱饭,你这没来由的,还讲不讲理了。”

  众人听的又是惊奇又是好笑。啥时候这位爷也要求讲理来着了?这分明就是怂了嘛,却还要强撑着死要面子,今个儿真是见识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可不就是这模样吗。

  都说登仕郎勇气过人,便是面对着蒙古大汗也是毫不退让,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生生把这京里这俩最混不吝的家伙,也震服的半点脾气都没。

  众人看得暗暗好笑,张鹤龄却是险些没给兄弟气昏了。特么的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死囚临刑也要管顿饱饭的,有这么比喻的吗?真真是晦气,晦气!

  啪,一转身,抬手就给了张延龄一巴掌。张延龄一呆,随即大怒道:“老大,你……你特么也疯了?干么打我,我跟你拼了!”说着,冲着张鹤龄便扑了上去。

  他害怕苏默,却一点也不怵这个兄长,两兄弟从小打到大,哪肯白吃这个亏来。

  张鹤龄也怒,急闪身躲开,一边骂道:“你个夯货,满嘴喷粪说什么死囚,没的惹老子晦气不该打吗?我踹死你个王八蛋。”

  张延龄一愣,随即怒道:“不过说错句话,你不会好好说吗?我是王八蛋,你是我兄长,就是王七蛋。大家都是蛋,好光彩吗!”

  众人再也忍不住,这叫一个欢乐啊。只是碍着张氏兄弟的淫威,不好笑出声来,只能强自憋着,却是发出一阵阵的吸气之声。

  张鹤龄羞恼不已,待要发飙,当着苏默的面儿又有些忌惮。索性不去理会这个二货兄弟,转头对苏默埋怨道:“苏讷言,咱们兄弟千里迢迢辛苦回来,你不说好生款待,却一见面就又打又骂的,又是什么道理?今个儿定要给咱们个说法,不然定不依你。”

  张延龄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跟自家兄长站齐,附和道:“正是正是,不给个说法这事儿没完。”

  苏默乜着两人,一指张越,冷笑道:“老太公乃是小太爷的贵客,千里迢迢来给小太爷买卖开张捧场,你两个夯货倒好,一进门便给脸子看,却又仗的谁的势?打你?特么的小太爷没给你打出屎来,就是看在你们总算一番劳苦的份上了。怎么的,还不服气?不服就继续,总叫服了再算!”

  张鹤龄张延龄愕然傻住,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为了这么个由头。心里这叫个冤啊,特么的谁知道那老货跟你又扯上关系了?那老头本是咱们的手下,别说冷淡些,就算打骂两句又谁管得着了?这特么往哪里说理去?

  两兄弟面面相觑,一时间憋屈的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那边张越却是霍然抬起头来,看着苏默的一双老眼中,又是激动又是感念,心中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也似。

  

第887章:对头上门

  

  明明该是自己依仗的,结果只是换来了冷淡相对;而本以为自己来了就是给了大脸面,大力捧场的,最后反倒是帮自己维护了脸面。

  这一刻、这一幕世事反转的出乎意料之外,让张越不由的心中百味杂陈、感叹不已。

  张家两兄弟却是大感无趣,这话怎么说的?汝之所鄙,吾之上宾。跑人家家里,对着人家的贵客冷鼻子冷眼的,换谁谁也得恼了不是。苏默这理由,没毛病!

  兄弟俩确实可以耍横,但是那也得分人。就眼前这主儿,张家兄弟还真是没耍横的底气。既然耍不起横来,那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好在这俩货,本就不是那种太过在乎面皮的,此情此景之下,哼唧两声便果断岔开话题,转而扯着苏默说起这一趟北地的辛苦来。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由的又是摇头又是哭笑不得。

  苏默对上这么两块滚刀肉也是无奈了,你打完了人家左脸,人家毫不在意,还主动把右脸伸过来赔笑,再要伸手去打可就有些过了。好歹那背后站的也是皇后娘娘不是,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

  好言安抚了张越几句,又特地让人给武清一行人在花厅前面席位上安置了,这才拱手作别,任由张家兄弟拽着走了。而后随意应付一番,这个茬儿就算是过了。

  张家兄弟重新摇头摆尾起来,欣欣然自顾找乐去了。便好像刚才一切根本没发生过也似。

  苏默也开始游走在众宾客之中,和形形色色的人打着招呼。又特意跟着徐鹏举去见了江南跟来的织匠代表,一同忙活下来,时间便很快指向了午时。

  外面唱名的长音儿不时响起,可以听到后面再来的,身份也渐渐显赫起来。某一刻忽闻一连几个人名,让苏默忽然眯起眼来,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

  “太子侍读、左春坊左中允杨廷和杨学士到——”

  “礼部侍郎傅瀚傅大人到——”

  “吏部主事,张彩张大人到——”

  随着这接连三个唱名的响起,大厅中轰然一声哗然起来。许多人慌忙离座,纷纷主动迎了上去。

  那位礼部侍郎傅大人也就罢了,但是另两位的身份可就不得了了。张彩张尚质俨然位同实际上的尚书,那可真是一部之主事人啊;而杨学士就更不用提了,清流领袖、当代大儒,传闻中的父子两代神童,其在天下文人心目中的地位,隐然可以比肩昔日的李贤、于谦之流。

  更兼在今朝,尤其得天子弘治大帝的信重,接连将数部重典委其编撰,显然是朝着阁臣的方向培养。再加上太子侍读,任职左春坊的职衔,明眼人都看的清楚,这分明就是下一朝的宰辅啊。

  这种人物竟也来到了这里,大伙儿岂能再无动于衷?不过倒也由此再次看出,此次的主人苏默,其人脉和影响力已然到了何等地步。

  “先生怎么看?”早早来到会所,此刻坐于花厅最上席位置的宁王朱宸濠,目中光芒一闪,淡然向身旁的刘养正问道。

  刘养正微微一笑,低声道:“看似烈火烹油、繁花着锦,实则暗流涌荡,杀机四伏。这位燕市公子,怕是有难了。”

  朱宸濠哦了一声,转目看了看他,随即二人同时嘴角边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旁人或许不知,但是他朱宸濠却是何许人也,岂能不知前些时候,张彩和苏默之间发生的那些龌龊?更不要说几日前,在皇后的文会上,杨廷和之子杨慎,生生被苏默气的吐血昏厥过去,大失颜面了。

  这种情形下,几乎从未有过交集的杨廷和忽然主动来贺,其中意味委实有些深长了。正如刘养正所言,怕是有些人真的要有难了。

  他此番雄心勃勃的入京而来,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苏默手里吃瘪,心中委实是羞怒至极,恨不得亲手掐死那小混蛋才好。可惜想法只能是想法,随着苏默渐渐显露出的能量,他也只能一再退避容忍,不敢轻易生事。

  这种憋屈郁闷,让他几乎发狂。此刻眼见苏默要倒霉了,心中直是快慰不已。只是正暗暗欢喜着,忽然目光落到一人身上,不由的微微一怔,目光蓦地锐利起来。

  “那人是谁?”他轻声问道。

  刘养正一愣,循声看去,却见此刻杨廷和身旁还跟着一人,迈步进门之际,竟是并肩而入,并不落后半步,显然其人身份毫不在杨廷和之下。

  这人看年纪大约有二十七八的模样,一身青色文士衫,姿容俊美,举手投足之际,恢弘洒脱。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一副和熙温润的笑容,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忍不住的想要靠近结识与他。

  “好一个风流人物!”刘养正不由的轻声喝出彩来,微微一顿,随即又道:“王爷恕罪,属下这便着人去查询清楚。说不得,定要为王爷再招纳一位贤才良士。”

  朱宸濠欣慰的点点头,探手轻轻拍拍他臂膀以示嘉奖。他最是喜好收纳良才名士,以至于原本历史上,还有过以胁迫的手段,逼使唐伯虎为自己效力的事儿发生。而后唐伯虎不得不装疯才得以脱身,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忽然见到这么一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良才,他又岂肯轻易放过?刘养正能善知己意,让他很是满意。

  不提刘养正这边悄然去打探消息,却说苏默这边,眼见这几个分明是对头的人到来,心中暗暗警惕之余,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微微侧头对身边跟着的胖爷吩咐了一声,胖爷目中闪过一抹寒芒,随即转身而去。

  苏默则一扯正四下乱瞟的徐鹏举,淡然道:“走,咱们去迎一迎这几位贵客去,可不能叫人轻看了,说咱们失了礼数。”

  徐鹏举转头瞅瞅那边,撇嘴不屑道:“几个酸腐儒生,算哪门子贵客。哥哥忒抬举他们了,要我说何必费那事儿,便由小弟喊上冷脸儿他们两个,吓也吓死这孙子。”

  他已然从张悦口中知道了前些时发生的事儿,又是惊怒又是不屑之余,顿时二世祖脾气发作。以他堂堂大明第一国公世子的身份,倒也确实有这个底气。

  苏默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没好气的道:“要打打杀杀的我还用你?哪来那许多废话,若不肯去,只管自己一边玩去,且休跟着我。”

  徐鹏举登时一缩脖子,嘟囔道:“成成,你是老大,你怎么说怎么是。”

  苏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一边举步向前,一边口唇微动解释道:“你个夯货,那毕竟是太子的老师,又身在左春坊供职。咱们若失了礼,不是下他的脸面,而是下了太子的脸面,懂?”

  徐鹏举这才恍悟。

  “哎呀呀,不想小子只是开个小买卖,竟能得几位大人亲身来贺,真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小子迎接来迟,还望几位恕罪恕罪。”离着还有老远,苏默便抖出满脸的笑容,高声抱拳唱诺道。

  傅瀚目中厉芒一闪而逝,只是倨傲的点点头。张彩却是笑嘻嘻的抱拳还礼,口中道:“燕市公子为国而谋,张某此前不知倒也罢了,而今既然知晓,焉有落人之后之理?倒是请登仕郎莫要怪我等冒失才好。”

  他先称苏默的绰号,后面又点出国事,再最后却以官衔称呼,短短三两句话便将来意不经意中点明,更是隐隐暗示之前对某些情况不明之下,以至有所龌龊,隐含几分退让歉意的意思。端的是心有百窍、玲珑至极。而明面上却又不露分毫,除了当事人能有所体悟之外,便谁也猜不到里面的隐含之意。

  苏默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哈哈一笑,抱拳道:“岂敢当张主事谬赞,都是尽些本分罢了,又何谈什么冒失之言?过了,过了啊。”

  张彩闻言便是微微一窒,随即却又展颜一笑,不再多言。只是眼底不由的闪过一抹阴翳,暗有所思起来。

  苏默的话乍听上去没毛病,然则细细咂摸便能品出几分味道来。所谓的“尽本分”是什么本分?那最后的“过了”又是指的什么?这话模棱两可,飘忽不定,实在难以界定。

  他今日此来,本想着能缓颊一二,适才的言语中已是暗示的明白清楚了。但是苏默却以这种模糊不清之语应对,至少,这小子显然不想就此与自己尽释前嫌的意思,已是明白无误了。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彼此可以暂时放下前怨,待到以后再找机会找回场子的意思。

  以张彩自负矜傲的性子,如何能满意苏默这种态度?当下心中暗暗冷笑不已,既然给你机会不把握,非要跟某家作对,那便拭目以待吧。

  两人这番暗藏机锋的交涉不过眨眼间事,旁边一众吃瓜群众谁也没有察觉出来。唯有杨廷和身边那个青衣文士眼神闪烁了下,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应付过了张彩,苏默才将目光看向最后的大boss——杨廷和。说起来,对于杨廷和的大名,他可算是如雷贯耳了。但直到今日,才算是真个见到活的了。

  对于这个后世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正德一朝首辅,然后又一手推动了世宗上位的传奇名臣,苏默若说开始是充满了满满的好奇的话,那么当此时此刻当面相对之后,却莫名的升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888章:杨廷和的谋算

  

  “呵呵,苏公子,久闻大名,可惜却缘悭一面,今日终得一见,幸何如之。只是来的冒昧,还请见谅啊。”杨廷和主动抱拳先开口说道。言笑晏晏,毫无半分架子,令的旁观众人均不由的暗暗赞叹。

  苏默瞳孔急遽的猛缩了一下,这杨廷和果然名不虚传,好厉害!温润如玉,如琢如磨,令人一见如沐春风,将影响散发于无形之中,可见手段之老到;

  而更让苏默惊凛的是,对于自己和他儿子之间的龌龊,这杨廷和竟然全如同从未所闻一般,连半个字都不曾提起。更以其人身份地位,对着自己这么一个晚生后辈,却毫无半分架子的先一步招呼……这得城府深沉到什么程度才能达至的?

  此人要么就真是那种心胸开阔、豁达大度的谦谦君子;要么就绝对是心机深沉到可畏可怖的蒙世巨奸!

  这杨廷和,又究竟是哪一种呢?

  心中惊凛着,面上却不露半分,也赶忙抱拳施礼道:“小子乃粗鄙野人,岂敢当得杨学士谬赞。先生能来,可是莫大的脸面,小子与众同道才是真的幸何如之呢。来来,快请里面上座。”

  这话一出,众人都纷纷附和,杨廷和始终如一的面色却终于有了变化。似是有着那么一刹那的微怔,但随即含笑点头,应道:“好,好,同幸,同幸。哦,这位乃是杨某挚友袁兄,恰好这几日来访。闻听大名鼎鼎的燕市公子的生意开张,便也一起来见识一番。”

  他身边那青衣文士便笑着抱抱拳,见礼道:“冒昧前来,叨扰了。”语气温和,言词却是淡淡的。

  苏默眼睛微微一眯,笑着点点头算作招呼,心中却留上了意。这人看似温和,但那股骨子里带着的傲然,却是不经意间便显露出来,显然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样一个人忽然主动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至于说杨廷和说的,什么听说自己燕市公子的大名云云的,苏默表示,半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且不说就袁兄刚才那举止间流露的那份傲慢,单就说一个上位者,却去说仰慕一个下面的小书生,这事儿连小说里都不会发生吧。

  这个人,有问题!

  苏默心中惕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着陪同往里走去。走不几步,一人迎面而出,大步走到近前,目光略一巡视,随即冲着杨廷和点点头道:“杨侍读,你也来了。”正是太子朱厚照。

  苏默的名仕开业,这种热闹他当然不肯错过。一早便跑了来,开始还帮着招呼了一通宁王那帮藩王世子,不过很快便不耐了起来,自顾拉着符宝,跑到后面到处赏玩去了。

  苏默这处名仕会所修建的颇为秀丽,极尽江南苏杭园林的精粹。不单单与北方司空见惯的建筑风格全不相同,便是与此时刚刚兴起的苏杭园林也大有不同。毕竟,这可是苏默借鉴了后世清代以后,成熟的经典而成的。

  朱厚照一见之下大为赞叹,流连忘返。正贪看着那一桥一景、一亭一观的美景之际,却被告知,前面杨廷和来了,苏默让他过去帮着站一下场子。

  要知道,名义上,杨廷和毕竟属于他太子东宫的属官,还有个太子伴读的名头。尤其后一个伴读的名头,实则俨如半师一般,他出去迎一下也是绝对够资格的。

  除此之外,苏默固然是因为和杨慎龌龊的事儿,有让他帮着镇场子的意思,但更多的却也是在为他着想。

  毕竟,他现在已经出阁了,那一举一动都会被朝臣关注。身为太子储君,他也必须对外展露出该有的质素。

  这里所谓的出阁,并不是女子嫁人那个出阁的意思。而是表示皇家子弟成年了,已经可以独立出来单居一处、开府建牙了。从这一刻起,东宫才算的真正意义上的东宫,储君的一举一动都将被正式记录下来。

  所以,朱厚照一听来人的传话,便立即明白了苏默的意思。当下让符宝自己先玩着,他便只身赶了过来。

  “臣,杨廷和,见过殿下。”杨廷和看到朱厚照出现,先是一怔,随即连忙整束了下衣冠,然后恭恭敬敬的以正规礼仪拜见。

  储君不是君也是君,君固然需要对下属保持着基本的礼遇,臣下却必须完全的谨守为臣之道,不能因君上的谦逊礼遇,就真以为可以忘乎所以了。

  杨廷和绝对不是蠢人,所以那种蠢事当然不会去做。

  他这一拜,跟着的众人都齐齐拜下。

  朱厚照随意的摆摆手打发道:“行了行了,不必多礼。今日却不是在宫中,都是来为了讷言开业贺喜的,就不必守那些个死板的规矩了。吃好喝好玩好,尽兴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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