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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541节

  这话一出,下面众千夫长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自家塔布囊怎么问的如此奇怪?对头来了当然是要开打了,又还什么意欲何为?难不成还能是来跟咱们做朋友的不成……唉哟,不对!

  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猛然想起一事儿来,顿时脸色便精彩起来。可不真是可能来交朋友的嘛,大伙儿本来这次过来就不是为了开战的,而是为了给明朝施压,为了在那即将展开的贸易中多占些便宜的。可偏偏这些日子过的太舒坦,竟然把这茬儿给忘了,一个两个的都喊着要打要杀的,可不是跟初衷南辕北辙了,怪不得塔布囊怒了呢。

  “……禁军三千,劳役匠人万余,再就是各家仆从护卫,总数约在万五之数……”来人板着指头,一桩桩的数着,将明军底细说的清清楚楚。

  火筛静静的听着,眼中目光闪烁,若有所思起来。

  是夜。

  离着蒙古军营不足二十里之外,一个避风的小山坳中,大约百十人左右的一个小营地赫然建在此处。

  从营地的布置和各种旗帜可以看出,这是一处商人聚集的地方。这个时节,也唯有这些商人们,才会被允许离着军营这么近的地方驻扎。

  此时,营地中灯火渐稀,大多数人已经酣然入睡。忽然,几个黑影从暗中走出来,极快的接近了营门处。

  “什么人?!”隐在暗处的哨卫第一时间发出了问询。

  “月正中天,汇达四海。”来人中当先一个沉声回道。

  哨卫一惊,随即一支火把燃了起来,往外仔细一照,很快便又熄灭。然后,不多时,营门便已打开,将几人迎了进去。

  来人全都是兜帽大氅打扮,在黑暗中全看不清面目。一路也不去惊动旁人,径直进了一处最大的帐篷里。

  片刻后,几个隐约的字眼瞟了出来,“……。姑爷……到了……三十里外……令我等……”

  

第892章:苏默病了,火筛退了

  

  “圣旨到!”

  大同关内,姚太监带着两个小黄门,趾高气昂的站在大厅中间,拖着长腔高声宣道。

  一众将官在总兵陈锐的带领下,整衣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大同总兵、平江伯陈锐,畏敌不前、辩敌不明……。深负朕望。着即交付,回京述职,钦哉!”

  姚太监抑扬顿挫的宣读完毕,将圣旨一合托在手中,看着陈锐皮笑肉不笑的道:“陈伯爷,这便接旨吧。”

  平江伯脸色苍白,颤颤的伸出双手接过,高呼接旨谢恩。旁边游击王杲、参将秦恭爬起身来将他扶起。两厢对视之下,都是一脸的忐忑惊惧之色。

  平江伯长长吸口气,略微平复下心绪,这才将圣旨捧到后面安置,自己却上前一步,靠近姚太监低声道:“公公,可否告知,接任末将职务的是京里哪位大人?”口中说着,袖底一翻,两块银子已是送了过去。

  姚太监轻咳一声,不动声色的接了过去,脸上的皱褶如干枯的橘皮一样,笑道:“陛下已拜原陕西巡抚、总督马政事杨一清杨大人为三边总制,总领各地边关军务。至于此次来暂替伯爷的人嘛,便是新任太仆少卿、双边催榷使苏默苏公子了。”

  平江伯一愣,随即恍悟道:“可是那位燕市公子?”

  姚太监点头道:“然!”

  平江伯眼神微沉,想了想又道:“那……苏公子,啊不是,是苏大人眼下何在?末将又何时与其交付?”

  姚太监脸上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嘿然道:“苏大人嘛,昨日偶感风寒,此时正停驻在三十里之外的五里寨。至于何时来到……。嘿嘿,这个就不好说了。或许明日便到,也或许要七八日才到,总要视苏大人的病情好转与否而定。平江伯,您说是不是呀?”

  陈锐一愣,随即狂喜,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苏大人身负重任,身体有恙那是万万不可轻忽的。还当养好身体为上,末将懂得,懂的。”说着,手下又是两块银子塞了过去。

  姚太监一张老脸便如同开了花也似,欣慰的点点头,左右瞅瞅道:“好叫陈伯爷知道,此次呢,杂家得了苏少卿抬举,除了过来传旨之外,尚奉了个监军使的差使。接下来,便就先留在城里,一是等候苏少卿抵达;这二来嘛,也得提前打好前站不是?陈伯爷,这几日可就要烦劳您费心,给杂家安排一下了。”

  陈锐秒懂,大笑道:“哎呀,看公公这话说的,这本是份内事儿,何来烦劳一说。来人,快去后面,让人给公公将最好的那处园子准备好。”

  有人大声应诺,转身去了。

  陈锐又回身道:“便请公公先去暂歇沐浴,一路远来也该是疲惫了。且待晚间,末将在春风楼设宴,为公公接风,还请公公莫要推辞啊。届时,自还有一份呈仪奉上,但望公公笑纳。”

  姚太监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陈锐脸色一沉,假作不悦道:“诶,这怎么就使不得?公公为国奔波,劳苦功高,我等边将感同身受,原是应当应份的。莫不是公公看不起我等?”

  姚太监一愣,随即尖声笑了起来,笑声如同夜枭啼鸣:“这……这,那便……却之不恭了?”

  平江伯大笑,点头道:“正当如此。公公,请!”说着,侧身伸手相邀。

  姚太监志得意满,昂首当先而行,身后两个小监赶忙紧步跟上。

  平江伯满面笑容的目送着一行人转过街角,直到全看不到了,这才忽的笑容一敛,脸上露出灰白惨然之色,整个人霎时间便如同忽然老了十岁也似。

  旁边游击王杲忙上前扶住,忐忑道:“总帅,如今该如何是好?”另一边秦恭也赶忙扶着,目光期盼的看着他。

  陈锐转头看看两人,长叹一声道:“还有什么如何的?抓紧时间清理手尾吧。对了,立刻让人先备上一份厚礼,连夜送往五里寨那边去,片刻不得迟误。记住,一定要厚礼!明白吗?”

  秦恭迟疑道:“总帅,都这会儿了,送礼会不会太迟了?有那个必要吗?标下听闻,那苏默可是好大的名头,在士林之中颇有声誉。如这些读书人,最是迂腐清高,末将只怕这礼送过去,他若不收,反倒不美了。”

  王杲也是连连点头,附和道:“总帅,秦兄所言怕不有理,还当三思啊。”

  陈锐使劲一挣,将两人甩拖,怒道:“屁!你们懂什么!”

  王杲和秦恭脖子一缩,讪讪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陈锐左右看看,见无人关注,这才示意两人靠近,低声叹道:“刚才没听那老阉货说了吗,那位苏少卿如今病了。病了啊,懂不懂?这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到了跟前儿却病了,嘿,这病的真真恰到火候啊。”

  王杲和秦恭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才由王杲迟疑道:“总帅的意思是,他那病……”

  陈锐摆摆手,迈步往屋里走去,王杲和秦恭连忙亦步亦趋的跟上。

  到的屋里落座,陈锐端起茶盏猛灌了几口,这才长长吐出口气来,看看两人,叹息道:“病?怕是发了银子的病!前阵子老马入京,我便觉得事情不妙。如今看来,果然是祸事了。也罢,这边关之地老子也实在呆的够了,日夜提心吊胆的,不定哪日便要丢了这脑袋。此番回去,虽说丢了差事,却也落得个清静,反倒是因祸得福了。”

  他唏嘘着,王杲和秦恭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特么的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那咱们怎么办啊?好歹总要有个章程吧?

  正忐忑着,却听陈锐又道:“今个儿姚太监说的很明白了,那位苏少卿这是给咱们时间清理手尾呢。否则一旦立即过来交接,你们想想,咱们不防备之下,那可有好?不必老子说,这些年来大伙儿也都捞了不少吧,真要查起来,哪一个屁股下面干净的了?再者说了,此番回京,那就是一撸到底,若是不提前准备一番,到时候回去了喝西北风去啊?你们也不必多想了,这次天子怕是要动真格的了,整个边关肯定要大动一批人,你们俩必然也在其中,跑不了的。所以,越多几日准备时间,便对咱们越有利。只是这时间怎么来?还不是得看那位苏少卿的病何时好起来?嘿,或明后日,或七八日,便是看咱们这边的打点力度了。打点到了,那自然就是七八日,甚至十天半月也是有的;可要是让那位不满意了,哼哼,别说明后日,便是今夜就入了关也未尝不可呢。”

  这番话一出,王杲和秦恭两人顿时恍然大悟。两人再次对视一眼,随即同时起身拜谢告辞而出。

  陈锐挥手令二人自去,目送着两人仓皇的身影,良久不语。直到老半天后,才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一夜无话,转眼第二天。

  一大早,一辆装满了箱笼的大车便出了城,直趋五里寨而去。随后不多时,城内某处便有一只鹰隼一飞冲天,在空中略一振翅,随即径往关外飞去。

  半刻钟后,关外蒙古军营中军帐里,火筛手中拈着一张纸条,注目良久不发一言。片刻后,忽的纵声大笑起来,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鄙薄之色。

  巴穆尔等几个千夫长不明所以,火筛随手将纸条抛过去,嘿然道:“我道那苏讷言真是个有本事的,却不想也不过一贪利忘义之辈耳。南朝便全都是这等货色,我蒙古马踏中原,再次崛起不远矣。”

  巴穆尔几个纷纷凑过去看了起来,一看之下也都是愣住。但随即全都是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纷纷应和起来。

  最好战的施力坦满面兴奋,大叫道:“塔布囊,南人愚蠢,我等又何必跟他们虚与委蛇,何不上报大汗,索性直接破关而入,杀他个痛快?”

  旁边突颜和固伦哀也跃跃欲试,目中放光,期待的看向火筛。蒙古以军功论赏,尤其是劫掠所得皆归自己,眼下眼见大明腐朽,心中不由的均是火热起来。

  火筛也是眼底闪过一抹炙热,不过瞬即便又清醒过来。冷哼一声,斥道:“此事大汗自有谋划,不可造次!否则若误了大事儿,不消大汗动手,本王便先剁了他脑袋去!”

  突颜几个脑袋一缩,惭惭的不敢再说。

  火筛哼了一声,目光在几人面上一转,这才又道:“去,传本王军令,拔营起寨,将大营后撤十里,重新驻扎。”

  啊?后退?

  巴穆尔几人面面相觑,完全摸不着头脑。

  火筛不屑的扫了他们一眼,撇嘴道:“愚蠢!此时南人懈怠,倘若我等逼迫愈急,则必惧而团结,与我等之后行事大为不利;然则若是见我等忽然退后,那他们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嘿嘿,本王甚是期待啊。”

  巴穆尔等人一呆,随即恍悟,不由的齐声叫妙,纷纷转身奔出门去传令。不多时,蒙古大营轰然而动,直往后面退去,消息随即传入关内。

  关上陈锐等人得报,先是不信,随即便是又惊又喜。惊的是,看来那位燕市公子的名头果然有用,竟然能让火筛这般悍将也不得不退避锋芒;

  喜的是,如此一来,自身不但终于安全了,之前那些个因畏惧失职的罪名,也将因而减轻许多。

  然则这种好心情不等彻底绽放,忽然一则回报,让他们再次心中战战起来。

  一早去五里寨送礼的人,没见到苏少卿!

  

第893章:慌

  

  “总帅,他……他这是何意?您不是说,他没跟咱们为难的意思吗?可现在这……”王杲有些不淡定了,焦急的问道。

  陈锐没说话,抚着下巴皱眉深思。

  旁边秦恭迟疑了下,试探道:“会不会是嫌礼轻了?”

  王杲蹭的蹦了起来,大声道:“还轻?!特么的整整三千两银子啊,还有那么多古玩字画,这还不够?那小子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些!”

  秦恭嘀咕道:“这天下谁会嫌钱多的?大哥莫说二哥……”

  王杲大怒:“老秦,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恭一窒,假笑道:“没,我就是那么一说。那小子一朝新贵,好容易得了这么个机会,还不想着刮地三尺?”

  王杲怒道:“那也不能太过了!这连面儿都不见的,哼,反正老子是没有了,爱咋咋的。”

  秦恭幽幽的道:“怕不人家就等着这一出呢?人家给总帅面子,可不一定会给咱们面子。所谓一打一拉,为官之道不外如此。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不能都是一团和气吧?对上面也交代不过去啊。那便肯定是有人要挨刀子的。嘿嘿,别是在那位少卿眼中,你我这大小长短可不要太合适了……”

  王杲一愣,激灵灵打个冷颤,又惊又怒道:“你是说……他……他就不怕逼急了咱们,惹出乱子来?”

  秦恭阴阴一笑,也不说话,只把眼神儿瞟向上首一直沉默的陈锐。

  王杲面色一变,慢慢的坐回椅子里。他刚才嘴上说的强横,但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所谓乱子,无非就是兵变。可别说他就是那么一说,即便真要发动,也有个人是绝对绕不过去的。这个人就是陈锐!

  让陈锐跟他们一起反了?那可真就是呵呵了。不见这位总兵大人从一开始就认命了吗?与他们两个这般孤魂野鬼不同,陈锐不单单是员武将,还是一位勋贵。

  堂堂平江伯,在京中可是有着不小的一份家业。他若是敢有半分异动,留在京里的一门老小便先要丢了脑袋。

  这且不说,就单以平江伯那胆小怯懦的性子,就算没有家室之累,也绝不敢踏出那一步去。不但不会,反而如果王、秦两人真要敢有那心思,怕是第一个对他们举刀的就是这位平江伯了。

  不要以为陈锐胆小就不敢对他们动手,陈锐的胆小是对外、对上而言的。可要是对上他们,那就便越是胆小就越是凶残。因为唯有对他们越是凶残,就越能显示出陈锐的干净。

  别怀疑这老家伙的手段,三人这么多年的共事,王、秦二人早对他了解的太透了。胆小、怯懦、贪婪、手黑,这都是这位总兵大人烙印的标签。

  就以这次给苏默送去的那一车大礼来说,其中有大半都是王、秦二人贡献出来的。若说那些财物占了王、秦二人两成的家产,那陈锐付出的,便连其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这也是为什么王杲一听礼轻就跳了的原因,那是真真的肉疼啊!他心中其实未尝也没泛起过一丝遐想,真要将他逼的狠了,那不如索性就真的反了去。

  这个反不是说要造反推翻朝廷,他还没那么大的心思。他寻思的反,也不过就是拉一帮人叛出边军,找一处险山大泽落草为寇去。

  只不过这心思才刚刚有了那么一丝儿,就被秦恭那一眼暗示打消的半点都没了。此时虽然看似平静,但是那微微颤抖的袖角,却泄露出了他内心真实的惊惧。

  “够了!胡言乱语些甚么!”察觉到两个下手的小动作,一直沉思不语的陈锐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大怒骂道。

  “眼下情形还不明确,就先乱了自己的阵脚,你们这些年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他阴冷的目光在秦恭身上一转,又乜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王杲,这才语声略略缓和下来。

  “让早上去那边的人上来,咱们再好好问问。老夫再三思虑,始终觉得那位主儿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要不然又何必让姚太监跟咱们透了那个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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