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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闲人 第97节

  说到这儿,他猛地打住了话头,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

  苏默脸颊微微抽搐,一时也是不知说什么好。旁边徐鹏举再也忍不住,不由的出声问起,这次连徐光祚都露出了探寻的目光。

  张悦看看苏默,见他没有拦阻的意思,便小声的跟徐鹏举和徐光祚二人解释起来。待到说完,徐光祚目中寒光大盛,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而徐鹏举也是面无人色,心中大叫着“他要造反”,嘴上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出来。

  这事儿实在太大了,大到徐小公爷完全担不起的程度。不对,根本谈不上担不担得起,而是压根就完全没资格去沾边。

  这个就太吓人吧,自个儿这是什么运气啊?不就是想追个青楼女子吗?这怎么的就搞出个这么大的场面来?

  徐鹏举这会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从怀里把那方玉牌摸出来,苏默翻转着看着,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事儿已经出了,这会儿再害怕什么的完全是无用功。有问题便要想法解决问题才是。

  从面上看,蒋家其实就是代表了兴王。那现在分析下,兴王有名有才有钱,而且不但已经掌握了极强的军事力量,从手中这面牌子来看,还掌握着一股很隐秘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就在大同。

  大同是哪儿?那是大明的军镇,属于边塞。自古以来,边军大多都强于中央军。这是地域只能决定了的,边军不强,国家早被外族破灭了。也就是说,兴王其实不但掌握了中央军,还控制了边军。就算不能说控制了所有的边军,但至少算是掌握了一部分。

  既然如此,那么他又有什么需要,来笼络自己这个小小的县蒙童呢?这完全说不通啊。

  心中如电般飞快的转动着,待到想到这个问题时,苏默猛然省悟过来。

  “这事儿,或许不像咱们想的那样。”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开口慢慢说道。

  张悦等人精神不由一振,齐齐将目光看向他。几人再如何出身名门,也绝不想被牵扯到这种事儿中。如今听说似乎不是那么码子事儿,如何能不惊喜。

  苏默目光在几人面上一转,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几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都是不由心下大松。

  虽说这事儿里面仍然有着诸多不通诡异之处,但至少看来,似乎跟谋反靠不上。或者说,他们涉及到的事儿,暂时跟谋反靠不上。那么,这就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其他的,跟哥们有关系吗?

  众人都回了魂,徐鹏举忽然又想起先前的问题,当即便问了出来。

  苏默听他问起这个,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笑道:“那个丹公子,是个妞儿。她……咦?对了!”他说到一半,猛然想到了什么,当即目光一亮,拍掌站了起来。

  

第125章:微澜

  

  哥几个被刚刚生的事儿都闹的心里不定,好容易听得苏默的分析,这小心肝刚刚放下来。正琢磨着苏老大嘴中说的“妞儿”的意思,这冷不丁的一声,又让几人的心拎了起来。

  话说在古代时候,纨绔子弟调戏妇女那也是很文明滴。人家都称呼“小娘子”、“小姐”啥啥的,至于“小美眉”、“小妞儿”之类的,完全是后世的产物。

  徐鹏举几人虽然一时没明白这词儿,但也不过就是瞬间便反应过来,苏默说的是那个丹公子是个雌儿,女人。这正脑子里刚要散开来yy呢,苏默最后这一下子,顿时又将那点遐思吓了个干净。

  这一惊一乍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老大啊,又咋的了?你这样子搞,怕是小弟以后都要有阴影了,还怎么在花丛里混啊。”徐鹏举哭丧着脸嘟囔道。

  张悦和徐光祚没理他,只是都看向苏默。心下未尝没有戚戚焉。

  苏默哈哈一笑,道:“鹏举莫怕,你还小,就算有阴影也没事啊。说不定等以后你长大了真要用的时候,那阴影也没了呢?”

  徐鹏举都快哭了:“老大,你这是安慰人的话吗?我怎么听着像是在咒我啊。”

  苏默和张悦都忍不住的笑,便连徐光祚虽然面上不显,眼中却也流露出几分笑意。

  张悦摆摆手,笑道:“岳元帅别闹。”又看向苏默道:“哥哥想到什么了。”

  见这个时候了,苏默还有心情开玩笑,想来必是没什么大事儿,张悦便也轻松下来。

  苏默微微一笑,点头道:“那位丹公子是个女子。”

  张悦怔了怔,脸上仍是一副不解的神色。丹公子是个女子和这事儿有什么关联吗?

  苏默却又看向徐光祚:“一进门三儿就暗示我,这两人中,是以这位丹公子为对吧。”

  徐光祚重重的点点头。这一点他绝不会看错,身为定国公小公爷,这点眼里岂能没有。

  苏默见他确认,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后靠了靠,笑眯眯的道:“悦弟,你也知道的,若是这事儿真如咱们之前的猜测,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不,是诛九族的大事儿对吧。”

  张悦皱着眉点点头。

  苏默道:“那换成是你,这般大事儿会不会让一个女子来主持?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子?那位主儿既然大有才名,岂能做出这般荒唐事儿?”

  张悦想了想,皱眉道:“这也不一定啊,或许那女子有什么厉害的本事呢。”

  苏默哈的一笑,摇头道:“厉害的本事?鹏举问我方才跟那丹公子说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说了一句话。”

  徐鹏举精神大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苏默诡笑道:“我说的是,女人扮男人其实很辛苦的,问她会不会胸闷而已。”

  张悦三人瞠目结舌,不明所以。终是徐鹏举精于此道,当先反应过来,拍手大笑道:“高,实在是高!这女子扮男人可不是会胸闷吗,要把那两坨肉勒下去,怕不只是胸闷,还要胸痛吧。哈哈哈哈。”

  张悦和徐光祚这才恍然大悟,不约而同的都是哭笑不得。

  张悦苦笑道:“哥哥莫要谑了,还是直白点说吧。”

  苏默这才正色道:“悦弟,我方才说了,若真如你我先前的猜测,这事儿就是诛九族的大事儿。要主持这种大事儿的,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本事先不说,先却要是个稳得住沉得住气的性子。否则一个不好,便是塌天的大祸。那丹公子连我一句调笑都经不住,如何能被托付这般大事儿?由此看来,这事儿绝不是咱们先前担心的那样,而是另有蹊跷。”

  众人这才恍然。

  徐鹏举更是大大吐出一口气,随即双目放光的看着苏默,喜道:“老大,既然如此,你说这小娘皮会是什么来历?哎呀,现在想起来,那小娘子倒也生的俊俏,那皮肤,啧啧,跟能掐出水儿似的。啧啧。”

  众人这个汗啊,齐齐无视了他。这小子狗改不了吃屎,这刚一放松下来,先想到的就是那点破事儿。

  张悦皱眉道:“岳元帅别的都是混话,倒是有一句说的是。这位丹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呢?”

  苏默眼睛微微眯起,扬起手中的玉佩,淡然道:“什么来历?我想便要从这上面去找了。”说着,将那玉佩递给张悦。

  张悦伸手接过,仔细翻转着看了看,随即将玉佩顺手递给徐光祚,这才抬头看向苏默道:“哥哥,这事儿要查清楚,看来必须要走一趟大同了。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或许能有些收获。”

  苏默挑了挑眉,“什么法子?”

  张悦迟疑了下,低声道:“这两人来时,说是哥哥的亲戚。那何不使人去向苏叔父询问一下?即是亲戚,想必苏叔父怎么也能多些线索吧。”

  苏默目光一凝,沉吟一下,这才缓缓摇头,低沉的道:“不,这事儿先不要惊动我爹。他老人家为了我已经担了不少惊吓了,便是你爹爹他们也跟着费了无数心思。眼下什么事儿都没搞清楚,至少还没现任何警兆,再次惊扰几位老人家,此,非为人子之道。”

  张悦默然,随后轻轻点点头。想了想,又抬头笑道:“如此也好。正好过些时日咱们要去凤翔府那边拜寿,说起来凤翔和大同离着也不算远,届时正好顺路查一查便是,也叫人看看咱们兄弟的手段。”

  苏默目中冷芒一闪,笑着点点头。旁边徐鹏举摩拳擦掌,雀跃道:“正是,便让他们瞧瞧咱们的手段。到时候,那个丹公子便交由小弟我了,包管几招散手下去让她对爷千依百顺,嘎嘎。”

  苏默和张悦、徐光祚齐齐翻了个白眼,这货,没救了!

  …………………………………………………………..

  武清城打从凤水开的事儿后,已然平静了很久。然而这一天,随着一个消息的传播,终于再一次躁动起来。而这一次的躁动,不像上次那般来自于大户豪绅,而是先从另一个群体起的。这个群体便是士子。

  文人们总是清高的,如上一次的凤水开,读书人们只是冷眼看着、鄙视着。

  为了些阿堵物、满身铜臭…..诸如此类的讥讽,便是文人士子们对凤水开的态度。

  大明的读书种子,未来的国家栋梁,崇尚重义轻利的儒家门生,对这种事儿必须有这个态度。无论心中怎么想,但至少表面上要显露出这个态度来,否则便会被人唾弃。

  所以哪怕是凤水开当时闹的那般沸沸扬扬、锣鼓喧天,文人们仍只是如一潭死水,波澜不兴。

  至于说这几天忽然街上多了许多的锦衣卫探子,普通百姓们固然是心中惊凛,战战兢兢,但文人们却仍然如故,毫不理睬。甚至有时候还要故意从那些探子们身前昂走过,以显示自己的不畏强权和清然傲骨。

  也就是这弘治朝,天子英明仁慈,震慑的这般狗奴不敢轻动。但是这之前,厂卫们对文人的阴毒暴戾可谓罄竹难书。百年来,双方早已结下化不开的仇怨。

  对于忽然崛起的苏默,文人们其实并不喜欢。毕竟嘛,文无第一文人相轻由来已久,谁肯自承不如别人?哪怕是私底下也会哼上几句那曲调优美、歌词粗俗的新曲,也会抱着临江仙大感慨、沉悟其中,但到了人前必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大抵还会淡然的评价上一句:唔,苏讷言吗,倒也算有些歪才之类的话语。

  这般心中佩服但嘴上永不屈服的状态下,若是苏默此次倒霉是通过都察院又或刑部、大理寺这些部门引的,文人们绝对要弹冠相庆,然后蜂拥而上,狠狠的踩上几脚然后再吐几口口水,以表达自己拥护各位大佬,向组织积极靠拢的决心。

  可如今偏偏换成锦衣卫来查,这便触动了文人们那敏感的神经了。什么,你说这是天子下旨?哼!既然是天子下旨,那便该交由都察院督查御史查察,由地方官府具体实施。待证据确凿后,交大理寺复核定罪,这才是正规的程序。

  锦衣卫查案?莫不是又想要回到成化年那样,甚至是开朝之初那般?若真如此,文人们还有活路吗?百年来的种种惨痛过往,文人们无时或忘,谁能甘心?

  当然,这种话没人去明说,但却几乎每个人都是心有所同。文人们不傻,他们深深的明白,在血淋淋的屠刀面前,纸笔其实苍白的可怜。所以,在没有找到坚固的依仗之前,他们只能忍着、憋着,便如同将要爆的山洪一般,一点点的积蓄着。

  山洪爆需要找到最先的崩溃点,火烧赤壁不也是还要借东风吗?风起于青萍之末,哪怕是最细小的某个变化,在催化之下或许便能形成滔天巨浪。

  而今天,这个变化似乎终于出现了。已然成功承办了一期文榜竞赛,名声初传的墨韵书坊,将遍邀诸多大儒名士,拟在武清城主办一次文坛盛会,为即将到来的乡试提前预热。

  而在这次盛会上,武清才子苏默苏公子,亦将当场献艺。

  

第126章:老狐狸的算计

  

  武清城,张家。√

  仍是当日那间书房,张家家主张老爷子高踞上座,面色阴沉的如同要滴下水来。老仆张宇静静的立于张越身后,时不时的扫视一眼下面垂手侍立的年轻人。

  张文墨低着头一言不,额头上汗水泌出,却不敢抬手去擦一下。从后面看,他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湮出老大一片汗渍。

  哪怕是他现在在武清文坛上已经略有薄名,但在张越这个老家主面前,却仍是不敢稍露颜色。

  “你翅膀硬了,觉得自个儿了不起了对吧。老夫吩咐你的话,也可以完全不理会了对吧。又或者你觉得,你比老夫更精明,更适合做这个家主了?”张越冷冰冰的话语,如同一阵寒风般慢慢的蹦出来,便在这盛夏之时,也让张文墨心中不由的颤栗。

  张越在张家的地位,便俨然如大明朝的皇帝。由来已久的淫威下,给张文墨的压力简直犹如泰山压顶一般。

  他身子不由自主的簌簌而抖,但却仍咬牙努力的坚持着。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他觉得自己帮助苏默没有错。人不能不知恩,若有恩不报,岂不犹如禽兽一般?

  所以,虽然老爷子曾一再叮嘱他要保持和苏默的距离,但是当苏默找到他时,他却仍毫不犹豫的做了。哪怕是今日在张越的怒火之下,他虽然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恭敬和敬畏,却一言不的默默承受却不肯多分辨半句。

  然而,当张越一句,是不是觉得他比张越更适合做张家家主的话出口后,张文墨还是难以承受了。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张文墨以头杵地,颤声道:“叔父说哪里话,孩儿岂敢有如此狂悖想法。”

  张越哼了一声,也不叫起,只冷笑道:“不敢?老夫看你敢的很呢。若非如此,怎的能将老夫的话当耳旁风?嘿嘿,也是啊,现在你文墨先生好大的名头,又哪里还把老夫这糟老头子放在眼中。张宇啊,你看看,人家文墨先生现在跪在老夫面前,你说老夫可能承受的起吗?”

  张文墨汗如雨下,旁边张宇叹息一声,上前使劲拉起张文墨,转头向张越道:“老爷,侄少爷这回虽说违逆了老爷,但望老爷念在他总是心存忠义的份上,还是从轻落吧。”

  张越哈了一声,讥笑道:“心存忠义?他存的什么忠,又存的什么义?那苏家子难道是他的君,还是说是他祖宗!忠义,嘿,好啊,既然他要对那苏家子存忠义,那又来我张家作甚?他自个儿要忠义随他便,但莫要拉着我张家陪葬!请了请了,老夫我实在受不住。”

  老头越说越怒,到了最后,已然是声若咆哮,挥袖便要赶人。

  张文墨脸上纠结痛苦,猛然一咬牙,抢上两步再次跪倒在地,颤声道:“请叔父息怒,是侄儿不孝。然,圣人有云,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又道是以德报德。侄儿身受苏公子大恩,无以为报。今苏公子既然找到侄儿头上,侄儿岂能无动于衷?叔父之意,侄儿尽知。便请叔父放心,今次之事,本就是侄儿一人所为,与我张家并无干系。但有祸福,侄儿亦一力担之,绝不拖累家族!”说罢,跪地叩头不起。

  张越脸上猛的闪过一抹青气,霍然站起身来,戟指大骂道:“好好好,好一个忠义无双!既如此,你给老夫滚,滚出我张家大门。从今日起,你张文墨与我张家再无半分瓜葛。滚!你给老夫滚!”

  大骂声中,抬手拿起桌上茶盏,照着张文墨摔去。啪!茶盏落地,溅起一片水渍,洒了张文墨满头满脸都是。

  旁边张宇慌忙上前拉起张文墨便往外拖去,一边急声道:“文墨少爷快走。”

  张文墨还待挣扎,张宇又低声道:“且休多言,先避一避。待得老爷气消了再来说话。”

  张文墨踉踉跄跄被拉了出去,待到了门外,也顾不得头上身上满是狼狈,一脸失望的回头看着张宇,失落的道:“宇叔,我没想要害张家,我只是想帮朋友。”

  张宇叹息一声,拍拍他肩膀,安慰道:“老奴知道,老奴知道。侄少爷放心吧,老爷就是在气头上说狠话罢了。他老人家毕竟是一家之主,要为整个张家考虑,你也莫要怪他。”

  张文墨黯然一叹,颓然的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忧虑的抬起头看着张宇,小心的道:“宇叔,你说叔父他老人家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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