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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131节

  这不是天下,而只是一个小小的沛邑,墨者内部的士已经足够管辖,甚至严重超额。

  一切考核,如果三日后没有阴雨的话,就在沛邑中心举行。

  所有人都可以前来观看,当天就可以定出结果。

  至于考核的公平性,暂时无法监督,就用墨家的信誉作为保障,这一点没有人会怀疑。

  那些原本作为吏的,如果不能够合格,那么就要被罢免……以利天下的名义,而不是以宋公给予的权责的名义。

  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赋税制度改革和私亩税改革,墨者其实需要很多的人才。

  从外地大城巨邑源源不断赶来的、仰慕墨者、或是想要成为墨者的人已经不少,就算要去应对楚人围宋需要分出大量人手,沛县的官吏一样不会缺人。

  态度已经很明确,时间又短,墨者的武力在沛邑内集结,那些不满的人即便想要反对,也不能明着反对。

  适讲完这些事情后,消息很快就通过种种渠道传遍了整个沛邑城墙之内。

  沛邑原本的掾吏、本地的贤人们聚在一起,探讨起怎么让墨者吃瘪,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在他们的脖颈后面,墨者已经举起了长刀,而且是名正言顺地长刀。

  如果墨者只是强行用武力,他们或许不会想办法。

  但墨者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似乎是很守规矩,说到做到……

  在本地那些人看来,越是这样,似乎越好欺负。

  相反那些不讲道理直接以武力压服的人,这些人并不会在武力最盛的时候想到反抗。

  既然明面上还讲道理,那自然有讲道理的对抗方法。

  有人问道:“你们说,墨者所谓的选贤,到底是怎么选呢?我听今日适的话,似乎是说……将为吏需要的才能,都书写在草帛上,能答上的人就是贤才?”

  几人点头道:“应是这样的。适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这种以考试选拔人才的方式,正式出现要到千年之后,此时这些人完全想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选拔方式。

  《礼》中所言的季春月,访名士、聘贤才,实际上还是一种倾向于贵族、士阶层的、随机的选拔方式。

  名士、贤才,不可能是纯正的贱民出身。都传闻秦公用五张羊皮换回了百里奚,听起来极为励志。

  实际上早在之前,百里奚就是虞国大夫,后来晋侯以假途灭虢之计顺道灭了虞国,百里奚作为虞国大夫被俘,才有了后来五张羊皮换来穆公之相的美谈。

  在村社种植的,字都不识,更别说能有名声的。要不是仲尼开了私学先河,可以说两个凡是:凡是识字的,一定都是贵族;凡是能被称为贤才的,看看祖上一定都有血统。

  于此时,其实能识字,就能算做是某种意义上的贤才了。

  基本上没有系统传授具体管理方式的学术,导致了很多学问都是血统相传。

  之后几十年的农学兴起的时候,许行等人为了对抗血统传承的农正,都只能伪托“神农氏”的名义,书写一些农学稼穑的书籍,因为这涉及到庞大的家族、传承、血统和习惯。

  因而,在这些人看来,墨者就算是想要选拔贤才,肯定还是按照旧的管理方式来出一些题目作答。

  他们不怀疑墨者之中有许多大贤,墨者在沛县折腾的这两年他们已经看出来墨者的底蕴了,里面贵族、士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

  但这些人依旧有些自信。

  比如公田的僮奴怎么管理?比如工商食官制度下怎么管辖?比如集市工商业者的税怎么收?

  以及,沛邑城内各个家族的情况、各个人家的财富、各个家庭之间的亲缘……

  按他们所想,既然要选拔贤才,可能就要考核这些东西。

  如果只是考核这些,他们觉得自己还算是合格的。

  平日里强取豪夺、通联巫祝、勾结大族、侵吞公田这些事,他们当然在做。

  但具体的管辖职责,他们也并不是一窍不通,这是家族流传下来的本事,耳濡目染之下的确比平常人懂得更多,也更熟悉。

  这些人绞尽脑汁想了想墨者的“贤才”标准,觉得他们应该没有问题。

  再者,墨者的信誉在那摆着,他们相信以墨翟的为人,是不可能弄出一些舞弊亲亲之事。

  他们想不透墨者选贤的标准,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去猜测。

  猜测之后,他们便以自己的猜测,来想出一个让墨者难堪的主意。

  既然墨者想要“尚贤”、“选贤”,那么只要被墨者承认自己是贤才,那就有许多办法让墨者难堪,让墨者反过来求他们。

  ……

  沛邑城外的沛郭乡的那间大屋内,昏暗的油灯闪烁,一些人还在忙着书写一整套的新规矩。

  墨者想的办法,与那些掾吏大族想的完全不同。

  比如公田的僮奴怎么管理?比如工商食官制度下怎么管辖?比如集市工商业者的税怎么收?

  墨者中是有懂得的,也知道其中的许多隐秘的道道。

  但是,墨者觉得这些东西太麻烦,不如直接推倒重来。

  公田分掉,僮奴解放,那就没有管理公田僮仆的猫腻;工商食官解散,或是成为私营手工业者、或是成为墨者工坊的雇工,那就没有工商食官制度下的弊端……

  可能会有新的问题,新的猫腻,新的漏洞,但至少不需要费脑子和那些旧制度下的人斗智斗勇,直接以力破之,再不断总结新制度下的漏洞。

  换上新鲜的血液,可能会有暂时的不适,终究是符合对未来的推测的。

  这些东西已经过时了、阻碍了,那就不如彻底推倒重来。

  除了这些还在书写全新规章制度的,还有书秘吏的人在抄录几日后考核选拔贤才的试题。

  内容并不难,只是所有的题目都是用墨者内部、沛县农夫、沛郭乡校通用的贱体字和古怪的数字符号书写的。

  一二三四、加减乘除、黑白对错……很简单的东西。

  但正如适当初和墨子的对话一样,他识字与否,不在于自己,而在于天下的“字”。

  所以,那些旧时代的基层管理者……在沛县,从原本的识字者变为了不识字者。

  他们没有丝毫在墨者的选贤标准下当“贤才”的可能,因为他们“不识字”。

第一六三章 禹圣故法泗水清(六)

  墨者内学字最快、最能写字的一批人,基本都集中在这里帮着抄录。

  适做最后的检查,六指一边在那抄一边在那嘀嘀咕咕,显然有些不满。

  “草帛这么昂贵,那些人又曾和巫祝一同敛财,马上就要抓他们去铁山挖矿,又何必浪费这些草帛?”

  嘴里嘟囔着,手却未停。

  适又听了一阵六指的嘟囔,又听了一下别人附和的嘟囔,忍不住摇摇头,拿手敲了敲旁边的木头,说道:“且先停一下。”

  隔壁在那整理今后法令的不归适管辖,他们只是好奇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就继续忙着手中的事。

  适看着自己这边的人,走到六指身边问道:“在说些什么?”

  六指对适是敬而不是怕,心想自己又没错,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就是觉得,草帛留着教人学字也好。那些人和巫祝一同敛财,本就要杀了的……”

  他又指着上面书写的那些贱字和数字道:“这些他们又认不得,你也没准备让他们做吏,那又何必做这些?”

  众人既已停下,都听到了六指的话,对此事也是不太理解。

  适想了想,问道:“你们说,衣服是做什么用的呢?”

  墨者内部原本的文化水平都不算高,墨子也常用这种比喻的方式讲道理,众人听到适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便知道这是在给众人讲诉道理,便纷纷七嘴八舌地回答起来。

  “遮羞。”

  “夏天凉爽、冬天保暖。”

  “王公贵族用以区分贵贱。”

  “祭祀。”

  奇奇怪怪的理由都说出来后,适笑道:“我曾听闻,楚国有这样一个人。他原本贫穷,后来富贵,于是买了一套华丽的丝衣、用的是齐国最昂贵的紫色染料,乘坐马车回到家乡的时候,正好是夜晚。”

  “他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城门外等了一夜,第二日正午才回家。有人不解,他便道;‘锦衣夜行,旁人岂能知我富贵?’在这里,衣服是为了彰显富贵,所以一定要让别人看到。”

  适指着那些已经抄录了一半的纸张,说道:“这些草帛,就如衣服。选拔贤才,如同遮羞保暖;而让那些不可能是贤才的人回答,则是如同为了彰显衣服背后的富贵。”

  “如果只是让墨者直接去做吏,却不经过这次考核,那难道不就是锦衣夜行吗?锦衣可以遮羞、可以保暖,但还可以彰显富贵。”

  “这选贤的办法,就如同锦衣,自然要把锦衣能做的一切都做出来才好。”

  “同时,也是希望天下看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选拔贤才的办法。至于那些本来为害的吏,在我们墨家眼中,那不过是一只趴在手指上的蚂蚁。”

  伸出手指,轻轻碾了一下,伸开手掌道:“轻轻一碾,就会死。可是他们在被碾死之前,也能做些利天下的事。他们未必愿意做,但我们可以让他们配合着做。”

  六指挠头道:“可若是天下君侯都用了这种选贤的办法呢?他们不用墨家的义,却用这种选贤的办法选贤,难道不是更难利天下吗?”

  适摇摇头,心道君侯想用这办法,恐怕要先问问那些贵族、旁庶、大宗、小宗的人是否答应,至少也要先把他们收拾掉。

  天下那些游士,如果知道这种办法,一定会希望君侯都用这种办法。只可惜君侯想用,要先削弱贵族,此种选贤办法一出,游士只怕就要和贵族不死不休了。

  有些阴暗的话,这时候还不便说,笑着不答,又解答了众人的一些疑惑,便重回位置坐好,继续检查那些纸张。

  ……

  三日后,正是个大晴天。

  又是一季种植法春耕之后的日子,城邑内大量的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义师用绳索隔开了众人,维持秩序,不准众人喧哗。

  考场布置的很有时代交错的特色。

  墨者和沛县的一部分人习惯了桌椅,因而考场中有一部分桌椅。

  一些死守着旧规矩的,不习惯桌椅,因而地上有小案几,地上放着一些蒲草团。

  但是,纸张、毛笔、炭笔这些东西,却又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去顾及其余人。

  因为本来这就不是一场绝对公平的考核,而桌椅和案几则只是看起来公平的象征。

  墨者内部选出了二十多人一一走入。

  那些准备趁着这次机会让墨者承认自己是贤才、到时候却要倒逼墨者求请他们才会出来做事的人,也大部分到场。

  摹成子站在适的身后,拿着一张纸,小声嘀咕着一些名单,旁边一名沛县本地新加入的工匠墨者在一一指认。

  名单上的人,都是需要被抓起来、罚没家财、准备送入矿山劳作的那批和巫祝勾结的。

  适觉得墨者做的真是挺仁慈了,西门豹可是直接把这些小吏扔进漳河淹死的,墨者这边缺乏劳动力,还真舍不得让他们死。

  那些想要给“讲道理”的墨者一个难堪的小吏按照以往的习惯,跪坐在蒲草上,四周安静下来后,纸张分发下来。

  适在那屈着手指头,算着多久才会出现轰动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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