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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227节

  于是他道:“宋君本就弱势,贵族强横,国人不堪其苦,所以才有了这一次商丘询政院之事。”

  “宋国的办法,不能够用在别国,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

  “但是,别国,也有别国的问题,那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适抬头环顾四周的墨家精华们,问道:“这一次楚王子定奔郑,诸位以为,若我墨家完全中立,不去帮助楚人,楚王的境遇会怎么样?”

  这些人听适说过很多次三晋的变革,也知道楚人的军力,更知晓楚国内部最大的矛盾,以及封君太重公族太多这样的事。

  禽滑厘便道:“楚王的境遇必是艰难。”

  适摇摇头道:“何止是艰难。这一次,三晋与郑合力,楚人必不能抵挡。”

  “楚人一次都不能败,只要大败一次,国内必然封君乱起,那些亲近王子定的贵族定然会起兵反抗。”

  “楚人能做到一次不败吗?不能。”

  “可三晋却可以承受失败。只要王子定还活着,哪怕失败了一次,魏人依旧可以继续组织进攻。”

  “魏斯就算死了,他的儿子也不可能出现楚共王死后之乱。秦齐衰落,魏人强横,他们有十年时间,可以不断地南下,利用王子定的继承权来削弱楚国。”

  “之前楚王熊当,缘何与我墨家接触?还不是因为我墨家的那些集权于上、废除世卿的道理,是他所喜欢的吗?”

  “现如今楚王艰难,就算将来稳住的局面,如今的熊疑就不想变法改革吗?”

  “可是,宋楚不同啊!宋君软弱可欺,楚王却终究还有一定的力量。”

  “楚王想要对抗贵族封君,除了依靠民众,依靠游士,没有别的办法可行。而民众我们可以宣义,游士我们可以教导,这是我们可以慢慢渗入楚国的办法。”

  “宋君弱,国人苦于常年被征伐,贵族混乱,所以可以虚君而实宪,这是宋国的办法。”

  “楚国呢?国君想要变法,贵族想要分权,民众希望变革,国君有权,但又无法彻底压制贵族,只能希望民众支持,倾于民众而削公族。”

  “楚国败的越厉害,楚王想要变革的想法就越深,我们墨家逐年渗入,就未必在将来采用宋国的办法。”

  “比如楚君实君,而贵族和民众共商国事,逐渐提升民众的力量,等到楚王可以完全压制贵族的时候,我们再选下一步的路。”

  “若他有利天下之心,则辅。”

  “若无……则废!届时能够与他一同反对我们的公族贵族都已削弱,他自己又能支撑多久呢?”

  “到时候,楚、宋以及泗水沿岸,皆是墨家控制,就算天下围攻,又能如何?”

  “楚国只要控制了郢都,控制了南阳数城,那么楚地精华皆在,就算封君贵族叛乱,我们也可以慢慢清理。”

  “至于三晋,则又不一样。”

  “魏已变法,国君集权,西河多出游士,墨家难以渗入,就算渗入也不能够利用贵族民众与国君三者之间的矛盾站稳脚跟。”

  “但是,他们地处中原,我墨家的铁器、棉布等等,都可以售卖过去,让他们的民众得利的同时,也让我们的东西可以卖的更多,增加我们的力量,又让他们有更多的人在富足之后认同墨家的道理。”

  “吸中原才士,货北地金铜,养沛彭二县,培墨家弟子,渗楚国千里。”

  “将有一日,以楚宋泗水诸城,安定天下,不仁者诛,不义者伐,未必就做不成。”

第二八七章 渴极贻醴酒含鸩(一)

  这是他自投靠墨家以来的战略构想,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靠暗中影响来完成。

  既然投身墨家,看重了墨家的组织性和墨家的道理,看重了上下同义改组之后的行动力,那么就必须把这些东西挑明来获取支持。

  否则,他孤身一人,什么都做不到。

  这是他憋了许久的话,选择今日来说,不只是因为时机已经成熟,更是因为墨子已经苍老。

  他必须要保证墨子去世之前,墨家高层的想法是统一的,靠着墨子压制住内部的分裂,从而在这段混乱的时期尽可能发展,造就将来不可逆转的天下大势。

  宋楚不同,不只是体量大小的区别,更是贵族力量与国君力量对比的巨大差异。

  在宋国,无需依靠国君与贵族的矛盾,可以依靠商丘民众直接在围城之际一举弄出大动静。

  在楚国,就必须依靠楚国战败急需变革、依靠变革必然会受到贵族阻挠、依靠逐步提升血统低贱的民众组织在墨家宣义部之下,与国君一同压制贵族的局面。

  暂时的盟友,可能是将来的敌人。

  但适最不怕的,就是将来,因为墨家只要定好了长远的战略,发展速度远不是国君所能比的。

  渗透楚国,远比渗透三晋机会更大,三晋变法之下,已经很难有均衡局面暗中发展的机会。

  正在众人还琢磨适这番话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哨响,不多时跑来一名墨者,与众人相见后道:“楚右尹昭之埃,求见巨子,已至沛。”

  众人一怔,适刚刚说完楚国的事,不想昭之埃便来,不由都笑。

  墨子挥手让那名墨者离开,示意自己知晓了,便对适道:“你说的,具体如何,尚需详细,约部首与悟害齐聚商讨。”

  一番话,实际上就是在大略上认可的适的构想,只要能够拿出足够完善的计划,总是可以尝试的。

  未必同意,但现在至少不反对。

  适松了口气,点头道:“我会尽快。今日昭之埃前来,必是求我墨家援楚,或是支援守城兵器。”

  “楚王已经慌张,他必须征集所有可以依靠的力量,来守住他的王位。商丘一战,想来如今的楚王也知晓我墨家的名声。”

  “只是……”

  他看了一眼墨子,缓缓说道:“只是,若要行我所说之事,就必须弱楚。但弱楚的同时,如今又需要借机渗入楚国。所以,这件事关乎将来,并非只是现在。”

  墨子笑道:“你的谋划,未必会被同意,也未必会被反对。但是既然有同意的可能,那就不能妨碍你的谋划。”

  “我看今日事,就先按照你的谋划来决定。”

  众人见墨子如此说,也都纷纷同意,众人便在此地,就昭之埃来沛求助这件事,商量起对策和底线。

  大方向上,算是认同了适的谋划。

  ……

  右尹昭之埃不是第一次见墨者,商丘一战他有参与,这一次楚国内乱,他们家族站在了王子疑这边,支持即位的楚王。

  这一次王子定出逃,导致晋郑合力入王子定,楚国的局面实在难看。

  在来沛的途中,武阳已经失守,阳城君守不住榆关,两位楚贵族战死被割头。

  魏国已经宣布要支持王子定,秦人战西河只怕也是无功而返,齐国就算亲楚却也实在没有力气,几年前刚刚被三晋暴打,现在还在喘息。

  商丘一战,墨家展示了足够的守城技巧,又与上任楚王定下来利天下之约,怎么看墨家都是一支可以借助的力量。

  楚国鲁关长城一带不容有失,一旦这里被攻破,楚王可以直接逃亡了,这些支持王子疑的家族也会受到牵连。

  正如适所推断的那样,楚王也明白,楚国不能败,一旦失败,国内那些暂时看似平稳的暗流都会喷涌而出,那些支持王子定的贵族也必然会趁着国难之际为王子定摇旗呐喊,背楚独立。

  昭之埃这一次来沛县,清楚墨家不可能出动精锐帮着楚人守城,这是再明显不过的。

  但是,若能得到墨家的火药支持,若能让墨家出面尽快改善郢都城防,加固鲁关方城,却未必不能同意。

  如果能够让墨家出面,帮助在楚王的直辖土地内进行一些变革,只是技术上的变革,那就最好。

  火药雷是守城利器,这一点经历过商丘一战的楚人都知晓,而且墨家的“报”上也大肆宣扬。

  并且本身火药武器就是促成中原弭兵的一项重要因素。

  守城武器的提升,导致强攻不太可能,只能围困。

  围困就会疲惫,就会给援兵城下决战胜利的机会,也会给援兵更多的集结时间。

  围困必然导致国内的生产受到影响,征召农兵围城几个月就是极限,否则回去就要闹粮荒。

  火药攻城的技术一直隐藏,这种盾加强而矛不变的宣扬,更为之前的弭兵会增加了砝码。

  只是三晋与郑钻了个空子,让墨家无话可说:入王子定,这不是不义之战,就算不是义战,但墨家似乎也没有理由站在楚国那边。

  终究,三晋还是放出信号的,三年之约还未到,若是墨家守信,三年后未必就不参与弭兵。

  昭之埃也希望能够钻这个空子,哪怕不是直接从墨家手中得到武器,也可以让墨家出售给宋国,再从宋国购买。

  火药的出现,商丘的那一夜,都给昭之埃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对于那种宛若惊雷紫电生辉的武器,昭之埃充满信心。

  楚王也对这一次昭之埃出访极为重视,实际上楚王也算的上是无可奈何了。

  新君即位,国内不稳,国外还有个弟弟有继承权,身边的贵族们居心叵测,信得过的没几个。

  为了促成这一次昭之埃出访,楚国边关重要封君鲁阳公也亲自出面,手书一封让昭之埃交与墨子。

  鲁阳公负责楚国鲁关防御,守卫着南阳盆地的入口,只能说幸好鲁阳公是支持王子疑即位的,否则楚王也可以直接出逃了。

  鲁阳公与墨子相交甚厚,又与墨家中不少人打过照面,而且当年鲁阳公想要入侵郑国的时候,墨子出面阻挠,说了一番很有“道理”的话。

  鲁阳公觉得,这番话如今倒是可以用来说服墨子。

  昭之埃既来了,留在沛县的墨家弟子也有专门负责招待的,只说巨子与悟害部首们都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也不催促,知道这件事不急于一时。

  及至傍晚,墨家众人这才返回,也不知道商量什么事商量了这么久。

  见面之后,各自见礼,昭之埃又说商丘之后的许多事,也算是旧情,随后将鲁阳公手写的书信交于墨子,说道:“故人有信,托我转交。”

  墨子接过,打开,里面开头第一句话,便是“君尚记当年阻我伐郑之辞否?”

  只一句话,墨子便露出了笑意,心说自己说的话,如今终究还是返还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年鲁阳公要攻打郑国,墨子正好与弟子在鲁关附近游历,也就是那时候公造冶一战成名比戈胜于鲁阳公。

  当时墨子问鲁阳公,说现在您封地之内,大都攻打小都,大家族攻打小家族,杀害人民,掠取牛、马、狗、猪、布、帛、米、粟、货、财,那怎么办?

  因为楚国的封君制度下,鲁阳公是实权封君,对楚王有军事义务,但是对他的封地有治理权,楚王也无权管辖,甚至有开战权。

  鲁阳公就说既然都是我的臣民,我肯定要惩罚那些主动挑事的人。

  墨子就抓住鲁阳公的这个漏洞,告诉他你说这天下都是天帝之臣,你攻打郑国,这不就相当于你境内的大都攻打小城吗?难道天帝就不会惩罚吗?

  鲁阳公倒也有趣,立刻告诉墨子,说您不是整天说征伐不义是为诛吗?郑国内乱连连,残杀君主,贵族内乱,这难道不是不义吗?我攻打郑国,岂不是顺应天意?

  墨子也顺着鲁阳公的话,反问道:“好比这里有一个人,他的儿子凶暴、强横,不成器,所以他父亲鞭打他。邻居家的父亲,也举起木棒击打他,说:‘我打他,是顺应了他父亲的意志。’这难道还不荒谬吗!大家都是天帝之臣,你鲁阳公凭啥替天帝教训人家?你又不懂天志,天志说郑国这样就必须受到挨打的惩罚吗?”

  如今捧着鲁阳公的书信,见鲁阳公说起当年劝阻他伐郑之事,墨子自然知晓鲁阳公想说的是什么。

  如今楚国内乱,继承权危机,那也是楚国的家事。既然大家都是天帝之臣,这件事便是家事,那三晋有什么资格管啊?三晋又不是楚国的爹。

  当年您劝阻我不要攻伐郑国,说的这番言辞,现在我再还给您。

  墨子苦笑,想到自己之前的说辞,只是为了劝阻而想出的言辞,自己都不信天帝的惩罚,哪里会想到这一天呢?

  正所谓穷则不干涉各国内政、独立发展、兼爱非攻、天下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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