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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28节

  国君想要对抗就只能不断增加自己的力量,国君的力量只能源于底层,所以对抗贵族的底层国君也必须让他们增长。

  底层一旦成长起来,有钱无权,有才无血,那就不是谁能控制住的了。

  这种三者平衡的跷跷板如果玩好了,可以有很大的活动空间。

  政治是物质基础之上的延续,所以必须要造就一群有能力却无权的阶层,才能让这种平衡维持。

  农业革命是交换经济和手工业大发展的基础,地尽其力之后,手工业的发展也能让小农经济出现不了。

  当手里有二百亩地、铁器、耕牛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熬夜去纺纱自用,太累。

  当手里只有两亩地的时候,你不去纺纱自用那全家就没衣服穿,很简单的道理。

  以史为鉴的模板,便是不需要太细致的耕种技术,一切以大块地的粗犷种植技术为准。

  这是个简单的算术题,假使精耕细作能够亩产二百斤,但每个劳动力的极限是二十大亩地;而非精耕细作到极致下,亩产一百二十斤,只要每个劳动力能够耕种三十四大亩地,就可持平。高于三十四大亩,就能超越。

  此时一个劳动力能否拥有三十四亩地?适在商丘附近的观察,确信如果铁器得以使用开发的话,是绝对可以高于这个数值的。

  人少地多,这就是现实。

  忽然的增产导致的粮食价贱,又必然催生大量的人口成为手工业者居住城市,最终形成一种混乱后的微妙平衡。

  不知道法家是不是做过类似的统计,但他确定法家的“地尽其力”的说法,是绝对符合此时情况的,可以说是抓住了主要矛盾。

  这些和他一起来拉石头的人,并不缺乏力气,也不缺乏勇气,更不缺乏追求更好生活的动力。

  适相信,只要给他们一把铁犁,五六家能共用一头牛,这些人可以很快开垦出一大片的土地。

  这样荒芜的土地,只要离开那几座大城和已经开发数百年的大平原,其实还有很多。

  只是不管是种植、丈量、教授简单文字、还是深入村社以施符水样的手段传播技术和赢得信任,都需要大量的人。

  怎么保证这些学会知识的人,愿意深入到这些地方?愿意和自己为了赢得墨子的信任伪装出来的一样在村社折腾许久?

  他是死硬的无神论者,所以他不可能采用鬼神喜欢、鬼神会赐福、甚至这么做了死后可以升入不劳而获之地等等的诱惑。

  他一直相信一句话,相信诸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诸夏的脊梁。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他觉得不需要非要有一个不可知的、有人格的神来指引、恐吓。天堂的诱惑、地狱的痛苦……

  这些都不需要,依旧生生不息。

  世上若没有一个有人格的神,所以也就没有神的喜好与厌恶,也没必要考虑神在感情上人格上的喜好与厌恶。

  村社互助,也是为了交相得利,而不是鬼神喜欢。

  他坚信这样可以,总有怀揣天下大治、闪烁着理想光辉的人加入进来。

  因而,他从来不谈鬼神的惩罚与地狱之类的说法。

  ……

  ……

  “既然做的不对,鬼神不会降下惩罚,那么我又怕什么呢?博得富贵,岂不是好过种田?就算适说的都对,那也比不过那些贵人公子啊?没事的,没事的,适说鬼神不会惩罚,就一定不会……”

  商丘城内,一个村社中名叫桑生的农夫,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似乎想要说服自己。

  但凡这样自语的时候,其实内心早已被自己说服,只是担心做下事后的代价,以此来坚信自己的选择。

  他的手中,捏着六枚玉米粒,两枚花生。

  这是他当初亲眼看到那些收获之后,悄悄藏下的。

  收获后的那些作物种子,被适带着几个最信得过的人藏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些展示给人看的样本放在那间大屋中。

  在收获之时,桑生已经计划好了现在要做的事,以此换取一个富贵与赏赐。

  于是他捏着这几枚种子,在戴氏那让他眼花缭乱的院落前徘徊,想要找个机会献宝。

  他想,反正鬼神也不会降下灾祸,那谁做墨者那样的人真是傻。自己可不傻。

第三十四章 少长毕至群英萃(一)

  桑生见不到戴氏家主。

  如那些说宋国人的笑话一样,躺在树下休息、有风吹过极为怯意,便想国君的享受也不过如此。

  村社中人总把问题想得简单,但简单有时候多少有效。

  适心怀野心,所以不可能把种子交给贵族换个小小的地位。

  桑生心怀野心,所以想要把种子交给贵族去换个小小的地位。

  野心这两个字,不同的人写出来是一样的。

  野心这两个字,不同的人想到的是不一样的。

  桑生的野心,在戴氏院落的门口转了几圈,就被人轰走,不准靠前,看似破灭。

  戴氏既没有当年祖先子罕那种亲民的态度,又不像是如今郑国国相驷子阳那般装作亲民。

  大权已揽,谁还亲民?除非脑袋有病,否则亲民甚累。

  子罕亲民,那是因为当时大权未揽,如今三姓共理宋政,所要揽的已经不再是民心,而是士人底层贵族之心。

  此民非彼民。

  饶是如此,院落外守门的人,也没有动手殴打桑生。

  这几日墨者汇集商丘,戴氏虽已不屑亲民,但还知道深浅,不愿意在墨子面前做出一些墨者不喜欢的事,所以早已下了禁令。

  桑生暗暗咒骂了几句,心说你们这些守门的也不是什么贵人公子,还不是和我一样?

  又想,难不成这牛身上的虱子便比猪狗身上的要大?难道公家贵族谷仓中的老鼠,就比粪坑中的要厉害?

  越是这样想,越恨不得自己成为牛身上的虱子、谷仓中的老鼠。

  于是豁出去了,在大街上大喊:“我有宝物献上!”

  声嘶力竭地大喊了几句,引得街上众人旁观。

  守门之人瞥了一眼桑生,大骂:“还不快滚?你一土里刨食的,捡了一块马粪也当宝物?”

  衣衫褴褛之人,不可能身负宝物,这是简单而且正确的推论。

  此时以玉为重宝,但凡识玉的人,能穿成这样?

  识玉之人,即便不富不贵,也不至于被晒得乌黑,像是那些从楚地买来的南方奴隶一般,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宝物的人。

  桑生心急大喊,终于停下来一辆马车。

  车上人身穿华服,半身戎装,应该是刚刚射猎回来,看到有人在街上乱喊,心中好奇,就停了下来。

  桑生终于看见了个驾车出行的,赶紧跑过去跪下大喊:“我有宝物献上!”

  那小贵族心中不屑,但见这人也不像傻子,伸出留的很有气质的指甲指了一下桑生,说道:“跟着车。”

  这车没有进入戴氏之门,而是转到了另一处街巷。

  桑生跟在后面狂奔,心说富贵近在眼前,这时候可不能落下。

  等进了院落,那小贵族收拾了一番,才问道:“你有何宝物?”

  桑生急忙将那几枚玉米和花生献上。花生也还罢了,但玉米卖相极好,宋国与越国相交之处,多产黄玉,玉米的模样确实喜人。

  桑生这半年也和适在一起学了不少,说话做事也不再如以前一般,手舞足蹈地将村社的见闻一一说出。

  “公子,我说的句句是真。那些种子收获极多,适那人说若有此物,必可亩产数石。”

  这小贵族一听,忍不住接过那几枚种子细细观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若这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将这种子献给家主,必可提升自己的地位。

  他不是没有小块封地,但是他也读过《左转》,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藏私根本不行,肯定会被家主要去。

  而这东西,前几年作为种子,卖价贵一些,数年之内便可致万金,家主怎么能不喜欢?就算家主在封地内种植,收获极多,再用来市恩,这宋国之人哪里还知道宋国的国君姓子?

  这墨玉在墨者手中叫墨玉,在戴氏手中就可以叫戴玉。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必是因为有利有弊,否则早就做出了决定。

  他一听这是墨家的东西,心已经凉了半截。

  以他的身份,怎么去和墨家之人抢东西?便是家主也不敢啊,惹了墨家,将来便多出许多麻烦,戴氏家主权衡利弊也不可能出面。

  眼前就是富贵的机遇,可他也知道背后隐藏的祸端。

  正在犹疑的时候,和他一同出猎的朋友忽然问桑生道:“你说的这个适,时不时半年前与一位公子赌斗过?”

  桑生急忙点头,那公子叫什么他不知道,但他还记得赌斗之事。赌斗来的钱,买了牛和几头猪。

  小贵族一听这话,问朋友道:“你知道此人?”

  “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嘛,公孙泽和此人赌斗,被这人赢了。当时都当他是墨家人,最后一场我也去看了。其实不然。”

  “不然?”

  “你不知道?墨翟亲自说的,这个叫适的人不是墨者。我一友人告诉我的,千真万确,墨者中人都知道这件事。”

  凡事一定要了解全部,否则很容易曲解本意。

  真正信奉大义的墨者,听了这个故事,定会称赞。

  如胜绰那样的人物,听了这个故事,定会觉得此人傻。

  轮到连墨者之义都不懂的人时,这个故事就变成了笑话:一身的本事,不去求个小吏做,却去村社耕种,晒得乌黑,此人太傻。

  捏着玉米粒的小贵族一听这话,大笑道:“这就好办了,这是天赐的富贵给我们啊。几粒种子太少,你说那人收获了许多,都藏了起来,可是真的?”

  桑生连连点头,说道:“村社中只有几个他信得过的人知道在哪。”

  “好!好!不是真正的墨者,那就好说!”

  小贵族连说了几声好,和桑生说道:“你说的如果是真的,我会给你三镒黄金。若是假的,你也知道后果!”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好了,不必说了,你随我去。”

  桑生却不傻,一听这话把头摆的像是要掉下来一般,拒绝道:“我不去。去了后村社众人肯定饶不过我。我只要金子,带着家人离开。公子自去就是,那几个人我说给你听……”

  小贵族见桑生狡黠,冷笑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桑生先在院内马棚中歇息,到时候回来给他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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