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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361节

  田让便请季孙峦到了密室,说道:“你我朋友,我正有一处大利要送与你。这个利,投入十金,若成,得利百倍。若不胜,无非就是损失一金,这样的事,难道您不会做吗?”

  季孙峦摇头道:“怎么可能投入十金若是失败只损失一金呢?”

  田让大笑道:“昔年重耳逃亡,途径五鹿,饿的去乞讨,农夫给了他块土坷垃,说让他去啃土坷垃吧。只怕这是史书之笔为上者讳,只怕民众说的是你只配吃屎……”

  季孙峦也拍手道:“你也知道晋文公逃亡,都要啃土坷垃的。我从没想过要效公子鲍之事,我没有那样的野心,只想富贵。您却要剥夺我的富贵,让我沦落到五鹿食土的境地,这哪里是投入十金损失一金呢?”

  田让摇头道:“重耳的收入,源于封地。您的收入呢?您和我在泗上等商社都有股份,您的封地给您带来的多少收入?你要是逃亡,依旧是素封之人,烈火烹油繁花似锦,那也不是难事。您和重耳能一样吗?”

  “晋文做公子,离开了封地,什么都没有。”

  “您离开了封地,什么都有。所以说,君子有国,商人无国,天下之大,只要有钱,哪里去不成?”

  “所以我说,您要是失败,只是损失了一金。”

  商人没有国,去哪都行。封君贵族需要有国,来维持他们的收入,这是季孙峦不曾想过的问题。

  卫让的话,就像是闪电划破夜空,让季孙峦原本全然抵触的心一下子活络起来。

  是啊,晋文公逃亡的时候,被逼的啃土坷垃,那是因为他的收入源于封地啊,没有土地就没有收入。

  可自己有股份、有商业,还有作坊,这就算逃亡,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季孙峦便摇头道:“就算能够只损一金,可是我又能得到什么利呢?我根本不想当国君啊。”

  “再说,就算我当了国君,可已经得罪了六卿贵胄,我只能答允民众的条件啊。”

  “你听听墨家为那些庶民提出的条件,怎么能够对我有利呢?让贵族也纳税,这对我有什么利?这样的国君,不做也罢。”

  “又要制法,不能凭喜好,杀个人也需要遵法。那墨家的巨子,也算是一国之君了,可还是要守墨家之法,这样的国君做着有什么利可言?你说我得什么利了?”

  田让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滕侯吗?”

  说起滕侯,季孙峦气极反笑道:“那就是个笑话!天下哪有这样的侯爵?国内之政,皆交于相与议政会,自己不过有千亩‘君田’,修个宫室申请议政会同意,议政会都不同意他就没法修,只能用自己的钱修,那就是个笑话啊!”

  被墨家当做傀儡的滕侯,或许是天下间最憋屈的侯爵,这当真就是个笑话。只不过滕国本小,而且滕国之前是被越所灭,重新复国能有这样的待遇已算是不错,倒也没有引起天下的轩然大波。

  毕竟滕国在地势上,并不是很重要。

  但是费国却是连接越、齐、鲁三国,这里的事不可能像是滕国那么简单。

  卫让见季孙峦这么说,小声道:“您不过是为了求利。倘若您能够镇臂高呼,顺应民意……被推为君,难道您不可以请求民众同意您的贡献,以垄断费国的一些产业?如求制法,只能允许您专营,难道民众感念您的恩情,不会同意吗?”

  “盐铁之利,只怕民众不会同意。可若是别的呢?譬如那些看似利小,但一旦专营便可获利许多之物?”

  “亦或是允许开矿,您可以占据一定的股份。”

  “亦或是让民众每年缴纳一定的税以养您的家族,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在您看来,这可能是场政变。可若以商人之眼来看,这不过就是一场买卖,得利数倍的买卖。”

  “做国君没什么好的,但是开矿、专营这些权利,如果您只是公子,是可以得到的吗?”

  “再说……就算今日不变,今后呢?费国离泗上太近了,墨家之义响彻泗上,变革之事,我看是早晚要行的。”

  “您若不做,将来局势有变,可能别人会做呀!所以我说,这是一件富贵。”

  “我已经安排了车马,也预留了狗洞在城墙,一旦失败,您可以逃亡。在泗上的金行里尚有存款,您又怕什么呢?经营百越的贸易行您也有股份,您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这泗上的金行,是墨家牵头,许多商人投入的一个适弄出的古怪东西,专门用来谋利的。这几年随着手工业发展、对外扩张贸易,获利颇丰,许多商人都将钱财存入其中。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比起放贷,现在经营存入金行的回报率更高一些,人们求利而已。

  这几年季孙峦在其中获利不少,身份其实也在逐渐转变,只是他自己还没有觉察到而已。

  他已经在墨家的秘密帮助下,从一个封邑食利贵族,变成了不需要封地也能生存的一个新兴阶层。

  求利,取利,这是商人的话,也是墨家一直在谈的义。

  季孙峦知道卫让做事向来稳妥,思索之后,其实也不是不动心。

  听起来的确是一场获利百倍的投入,墨家这几年也显示了足够的力量,潡水与最两次大战,连败齐、越,已然可以与天下诸侯争雄,季孙峦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财富化为乌有。

  只不过他是在用一种习惯性的思维考虑,生怕卷入其中身死,所以恐慌。

  现在卫让一说,季孙峦也想,若是真要是做了,逃亡到泗上,只怕国君也没有办法。

  卫让偷偷观察者季孙峦的表情,见季孙峦眼神移动,显然已经动摇,心中暗喜,又趁热打铁道:“您的祖上是季成子,庆父的事,难道您不知道吗?若是当年莒国不交庆父,庆父如何?鲁国大而莒国小,庆父得死。若莒国大而鲁国小,难道庆父会死吗?”

  “既然您与我一同经商谋利,难道陶朱公的事您不知道吗?文种死于鸟尽弓藏,可范蠡三致万金,又何须封地?又与封君何异?您没有陶朱的才能,但是您却有不同的身份,这正是最大的本钱,您可以用这个身份,来弥补如陶朱经商上能力的不足啊。”

  正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季孙峦的祖上只是庆父的弟弟,庆父政变失败后逃亡莒国,但是迫于齐国和鲁国的外交压力,不得不被引渡回国,途中自杀。

  卫让已经把引诱的话说的很清楚了,一旦政变失败,逃亡泗上。泗上这几年和楚国打的火热,和赵国关系也好,秦国人前几日刚刚经过泗上与墨家合作天下皆知……

  卫让的意思是,当年庆父被莒国迫于鲁国的政治压力而交出,可是现在费国不是鲁国,泗上也不是莒国,墨家为利天下,你逃亡到泗上,不但不能被交出,还一样富贵。

  你没有什么野心,经商的话也没有陶朱公的才能。陶朱公从越国逃亡,那是能力之外其余为零,可人家是陶朱公,所以能三致万金。

  你没有陶朱公的才能,但却有个宫室的身份,不趁着这个机会用身份弥补才能的不足,还在等什么呢?

  你现在不用,真等到将来想用的时候,哪里轮得上你?

  季孙峦想了想,终于说到了关键处,问道:“可现在的局势,真的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卫让笑道:“昔年若非武王,商纣也未必灭亡。难道文武成事,要等到天下的局势都定下来之后再做吗?若是那样,又怎么能够汤武革命家于天下呢?”

  “现在费国的局面,是秋天的荒原。若无火焰,就算再干燥难道会燃烧吗?可只要有一丝火星,那就可能会烧起来啊。”

  “卫人驱逐国君,难道不是火候已到,那些亲晋的贵族点燃了火吗?”

  “宋人杀死国君,难道不是火候已到,宋国公子在后面煽风吗?”

  “郑人烧死国君,难道不是火候已到,郑国的公子在用火石打火吗?”

  “齐人吊死国君,难道不是火候已到,齐国的公子在外领兵返回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吗?”

  “您现在是可以做点火的人啊,不能够错过这样的机会啊。如果民众变革成功,您没有尺寸之功,又怎么能够得利呢?民众认为您和那些贵族是一样的,难道不会剥夺您的利吗?”

  “如果民众的怒火越来越盛,您又怎么知道会没有和您一样身份的人,说支持民众的话呢?毕竟可是现在没人直接明说反对民意吧?”

  “所以我说,现在这样的机会……对您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首义之功,可以获得民众的支持,您能够得利。”

  “若是失败,您可以逃亡泗上楚邦,有钱有商,也不能够有什么损害。”

  “所以,这样的一桩富贵摆在您的面前,您却害怕失败。这就像是做商人的人,认为可能会赔钱于是不敢经常;做农人的,害怕天灾,不敢行稼穑;做工匠的,害怕不能售出,不敢制作器具……这是不能够谋求利益的啊!”

  季孙峦思考之后,拜谢道:“是这样的道理,您说服了我,您是真正的朋友啊。那么,请您保护我的妻子家人,我的钱财与私兵,都交给您来安排,我的命也请攥在您的手中。您是恪守朋友之义的人。”

  说罢再拜而三,卫让道:“如此,请您不要离开,就在我的宅中等待,我这就派人接走您的家人,提前安排出逃。若是事败,便出国会和。若是事成,再接回来。”

第六十三章 破局

  正是诸侯有国、大夫有家。

  商人无国、庶人无家、手工无田。

  这才是时代之下的规矩,只不过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这种规矩正在自发的瓦解,但守旧势力依旧庞大。

  季孙峦在经济属性上,已经不算是旧时代的人,这是卫让能够劝说成功的重要因素。

  季孙峦的想法,其实并不认同墨家的那一切,甚至于知之不多,但在利益面前,很容易站在墨家想要的这一边。

  一县之地,便有贤才。

  费国不大不小,若论贤才总是有的,也有几多贵族研究过墨家的一些道义,甚至也有觉得墨家的道义是有道理的贵族,但觉得有道理并不代表他们会去做。

  季孙峦是经济属性的“人”已经踏到了新时代,但是脑子和思维还停留在旧时代。

  而那些研读过墨家学说的人,则是脑子和思维走到了新时代,可是经济属性却还留在旧时代。

  费国宫室内,历经数日的劝谏谈判,依旧毫无进展,墨家提出的条件对于贵族而言就像是请君入瓮之瓮、请君套索之索,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接受的。

  费君愁容满面,略带怒容,只剩下身边几名近侍。

  其中一名近侍最是特别,形貌昳丽而白净。

  正如越人歌所唱: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美男子撑船,见楚公子美貌,于是唱歌而对。楚公子于是乃揄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男风之气,便是如此,只是因为社会地位的存在,君主一定是攻而近侍一定是受。

  能够做到君主枕边人的近侍,除了形貌昳丽之外,也多有才能,尤其好读诗书,又颇有学问。

  这人也是贵族出身,有姓有氏,又因为封地在柘山之南,人多称之为柘阳子,这子不是封君之称,只是一种敬称,当然君主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男宠。

  柘阳子这些年也多看墨家的书籍,颇有所得,这几日孟胜等人与费君劝说他也常随侍左右。

  他是为数不多觉察到如今都城危机的贵族,对于城内的事,并不像其余人那么乐观。

  孟胜这一次咄咄逼人,寸步不让,完全没有之前潡水之战前后多做让步的姿态,竟大有四十余条一字不改不增不删的态势。

  墨家武力咄咄,虽然孟胜论及出身也不过是士人,家里面算是上士,但身后力量之大,便如当年吴越楚自号王而观中国之政一般,毫无对君主的那种身份上的自然尊重。

  如今又熬过了一日,柘阳子见爱人费君多有疲惫之色,便邀之入寝室,不多时费君眉头稍解,柘城子以棉帛擦嘴。

  费君长叹一声,柘阳子心知肚明爱人缘何忧愁,知晓这是国事非是私事,便称呼为君道:“君上,如今城内多乱,国人如火,不可不察。”

  费君哎了一声道:“我如何不知?只是墨家变革款款,都是不能够接受的啊。”

  柘阳子点点头道:“既这样,便要防国人暴动之事。可邀大夫、六卿以平乱,各领私兵而入都城,以压国人。”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割头的手势道:“民众愚昧而惧死、求利而有患,若杀几人,或可安定。再驱墨者、闭国门,此时尚有可为,社稷可保。”

  费君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亦有此意。只是墨家行义,我若这么做,墨家便会说我是不义之君,义师雄壮,越尚不能敌,况于我们这数百乘之国?”

  这是事实,费国的民众能够闹起来,很大的因素是因为泗上的存在,作为一个强力的后盾,以壮众人胆气。

  墨家把诛不义这种事就写在《墨经》之中,费国国君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因而虽然想要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却偏偏不能够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

  费君看着柘城子,温柔的爱意终于浮现在脸上,赶走了一丝不快道:“你的办法虽然不能够实行,但却是为了我好呀。”

  柘城子亦微笑,却退后一步,行以臣子之礼道:“墨家虽说诛不义,但秦、魏、齐,国君岂可称义?墨家非不愿诛,是不能诛。”

  “费国之事,若只看泗上,恐无解。同意墨家则乱政废礼、国将大乱;若不同意,恐有国人出君之事。”

  “但若放眼天下,此事可解。”

  “一则拖延下去,只说此事再行商议,稳住国人。秘调大夫上卿有家保国者,集私兵入都城。”

  “二则修书数封,求救于齐、魏,以齐魏之力,压服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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