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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371节

  于是他终于露面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旦稳定下来,将自己所得的那些公田赎买的收入,投入到泗上的金行之中,或是换为墨家的纸币,为将来准备。

  “如果不行,我就要逃走。或许他们不会允许我逃走,非要让我在这里,但提前准备,风声不妙就跑,亦或是说一些自己无才无德让位于贤的话,便可以走了。”

  “收入的钱,不能够在费国投资作坊产业了,这里不安稳。最好把钱都投入泗上,若是能够在泗上入股一些产业最好,若不行,就做个富家翁,和以前的日子一样甚至更好。”

  “若是泗上墨家也败了,便可以跟随他们一同逃亡到南海、杨越。在那里种植甘蔗炼制蔗糖,倒也不错,就是听说那些多热病毒蛇,不过已有人在那里筑城垦居,想来也不会太苦。天下之大,就算诸侯并力,难道还能追到杨越南海去?”

第七十七章 贤人们

  他倒是很有新规矩之下做国君的觉悟,当然这个觉悟的物质基础就是泗上之地日益发展的商品经济。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作为“朋友”的卫让都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稿子,到时候按着念就好。

  反正规矩已经立下,政策与他无关。有些话卫让只是告诉他,怎么说才能让民众不反对。

  他没有力量,更没有根基,甚至他的合法性都源于“支持民众求利变革制政”。

  宫室已经肃清,季孙峦却没有直接以国君的身份进入宫室,而是来到了都城民众集结的地方。

  当年伍子胥破楚,以弓矢怒射宫室之门,围观者雷动,这是一种态度。

  在民众面前做足了态度后,季孙峦与民众一起,来到了祖庙。

  民众皆立于外。

  季孙峦拜祭祖先,先是说了一番祖先的历史,又说到大义,最后又说自己是为了社稷祭祀以及费国万民,不得不谋取君位。

  一番仪式之后,季孙峦就算正是继位为君。

  然后,他来到了宫室之前,在民众集结的地方,冲着民众发布了他成为国君之后的第一道君命。

  按照卫让教的那些东西,朗声道:“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民为邦本,民利即为邦国之利。”

  “天志可知,铁器牛耕之下,公田井田之制,已经不合于天志,有悖于财富的增加。”

  “民众先治公事,公事毕乃敢治私,苦此久已。”

  “自今日起,破井田、开阡陌、废公田。凡宫室之田,在上劳作的民众皆可分得,以二十年为期赎买归于自己,使钱足以让我祭祀先祖,不至使祖先祭祀断绝。”

  说罢,取出一支箭折断,作为盟誓。

  民众欢呼,这是之前季孙峦的承诺,也是多数民众可以支持季孙峦上位的重要原因。

  这不只是卫让让季孙峦说的,而是如果季孙峦此时不说这些话,手中还持有武器的、刚刚前几日已经展现出足以横扫都城的力量的民众立刻就会将他赶下去。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能够“政变”上台的根本原因。

  但这一切,都只是满足了都城民众的需求,他说的这些,也只是作为一个“都城”的君主所能说的,而不是作为一国之君所说的。

  作为一国之君,如果他想做,那么就必须说国都之外的政策应该如何,然后自己还要有力量、有手段、有根基、有能力让自己说的变为现实。

  他做不到,所以他又发布了自己的第二道君命。

  “我才德不足,知道不足以为君。但我只是才德不足,而之前的暴君却是才德不修。”

  “正所谓,重木成林,众义为善。既要谋众人之利,便不可不让众人议政。”

  “自今日起,民众可推选出能够让你们信任得利的贤人。”

  “国不可无规矩、制度、法令。而规矩、制度、法令又该为民谋利,所以选出的贤人,应该制定规矩、制度、法令。”

  “对下能够让民众支持、对上能够告诉我可以让民众得利即可。”

  季孙峦说完这些,民众再次欢呼。

  如果说第一件事只是表达了诚意,或者说为了收买人心,那么第二件事便是真正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至于到底该怎么样,他把问题全都抛出去,他不想管,也不会管。

  以往没有这样的,他读书不多,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会不乱,怎么样的规矩才能被民众接受。

  但是,他相信卫让一定知道。

  从几天前,他已经想清楚这些年卫让所做的一切,或许都是为了今天。

  他想不通卫让的目的,因为他觉得卫让绝对不只是一个“朋友”。

  所以他不想深究,有些事不说破还可以维持,而说破了什么都不能改变。

  他读书少,可是墨家这些年一直在写书,费国都城内读过书的人可不少。

  在费国都城乱局初现的时候,墨家就在都城广泛地推广那本名为《论政》的小册子。

  里面讲到了在以“为民邦本、民利为先”为基础下,应该履行什么样的制度,才能够让这个政府合理的运行下去。

  本来,这是需要百年数代哲人思考构建的,需要一次又一次失败流血之后才能够总结出来的。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需要,因为适学的历史和他们不一样,适没有经历过流血和失败,但是他作为人类的祖辈们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和流血,这些总结出来的经验和规矩都是可以拿来用的。

  但现在,一切还不成熟,激动的民众尚且处在街头暴乱的阶段,距离稳定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于是在季孙峦说完那些话之后,民众们先做的就是在街头叫喊出了几十个人的名字,让他们作为被推选出来的“贤人”。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利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于是就像是墨子所言的上古时代千人千义一样,义不同,贤人的标准也就不同。

  那一日茶肆打斗之后,各方人都站出来宣扬自己的道义。

  既有宣扬之后被人所接受的,也有宣扬本身就是特定为了某些人的利而说出的。

  再加上这几日乱局之中表现突出的一些人,很快一场乱哄哄的、而又开天辟地、幼稚的、但又充满激情的、有些可笑的、但又打破了数百年规矩的推选就这样开始。

  被推选为制政策贤人的人数控制在了六十多人,明面墨家的许多人都被推选,但因为墨家的人隶属于墨家这个组织,在组织允许之前严禁任何形式的出仕,因而如徐弱等人皆推辞。

  选出的这些“贤人”们,有那日在茶肆宣扬“道法自然、复归自然之治”的人;有高呼应该并入泗上让墨家支持的人;有认为都城的变革就足够了只要贵族们来承认新君即可的人;也有……诸如柘阳子这样的人。

  卫让不知道被选出来的人有多少和他一样是秘密的墨者,但却知道墨家想要的是一种新的规矩而非是小小的费国,这种新的规矩是为了让天下人看的。

  小小的费国,相对于墨家想要的规矩不值一提;正如墨家认为一时的胜败,比起墨家内部的规矩制度章程不值一提;亦正如原本应该悲壮而死的徐弱孟胜等人在另一个时空看待生死比之墨家的传承与利天下不值一提一样。

  推选出来的贤人们其实要忙的事很多,大到政策法规、小到贤人们的俸禄。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头等大事,就是费国将往何处?这一场暴动、政变、起义或是革命,又该如何收场?

  仅仅这一件事,就足够这些人吵得不可开交,面红耳赤。

  而他们现在争吵的这些,可能将来天下别处也一样会遇到。只是费国太小,天下太大,可是经验却是通用的,于是费国争吵的这些事,便可以作为天下之大的经验。

  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被抓获的这些贵族怎么办?

  费国国都的公田赎买政策,是否用于国都之外?

  贵族们如果强烈反对,是不是可以只在国都变革,而国都之外的事,自己没必要为别人的利益流血?

  贵族的封地,到底直接算是贵族的私产?还是连封地都要收回分给民众?

第七十八章 悄然的改变

  在或真、或假、或心怀野心、或心爱天下的“贤”人们终于开始施展他们心中抱负的时候。

  葵蹲在自己门前的一处石头旁,手里捧着一个陶碗,蹲在地上正在吃饭。

  旁边还有几个一起曾在义师服役过的人,包括那个曾在军营中和他打架导致他被蹲禁闭和挑大粪的伙伴。

  这些人手中都端着一个陶碗,姿势都是类似的。

  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勾住陶碗,食指卡在陶碗厚厚的碗底下,这样里面盛着再热的汤也不会烫到手指。

  左手的不端碗的其余三根手指握着一摞叠在一起的窝头,窝头中间的窝里放着几根用羊油烹炸过的辣椒。

  窝头是用地瓜面或是玉米面做的,很粗粝,但是正可以吃饱。配上能够叫人嘴里冒火的辣椒亦或是腌葵菜,时不时呼噜一口碗里面的盐水煮胡萝卜和芥菜缨,竟也吃出来了食指大动的感觉。

  这是胡萝卜、地瓜和玉米等作物传入到费国之后出现的一种吃饭习惯,原本中原附近的民众吃饭要么就是如贵族跪坐有案几,要么就是蹲在地上拿着碗。即便桌子和凳子之类的木器开始出现并且在底层流传、被贵族抵制;筷子等贱人多用的食器开始流传,费国之内依旧没有几家人拥有木桌。

  泗上的土地变革,不只是让农夫生活的更好,也让农夫有了足够的额外商品粮食进行交换,促进了一系列的手工业发展……泗上彭城沛邑那些做桌子凳子的木匠若是在费国,定要饿死街头。

  自从胡萝卜玉米等传到费国之后,墨家主导的这种吃饭的方式,也逐渐成为了贫民的主流:碗里面熬煮的胡萝卜或是地瓜段,玉米面的窝头扣在一起捏在左手,贵族们用来吃菜羮的筷子捏在右手又不需要夹什么,吃多少就把几个窝头卡在左手,右手捏着筷子从左手拿过一个往嘴里塞,然后猛灌上一口热汤将那些粗粝的食物咽下去。

  很管饱。虽然胡萝卜吃多了有些烧心,可若是施肥得当,家里几亩地就能够保证一家人不至于饿死,剩余的则曾要缴纳税赋,以及家里的青壮劳力去服劳役履行封建义务的时候能够让家里不至于没得吃。

  变革之下,风起云涌,讨论天下制度的不只是那些贤人,还有这些手里捏着窝头啃着胡萝卜的平民。

  高谈阔论并不是指声音很高扯着嗓子喊,可在民众聚集的地方,高谈阔论大抵都是曲解的概念。

  葵努力咽下去一口贵族家中的狗都不吃的胡萝卜,挥舞着空闲的右手,以筷子虚点空中喊道:“你们说的不对。我跟你们说,贵族王公就是信不过。不要信什么贵族们来朝拜便可认可公子峦这样的话,再说他们就算来了,难不成那些封地之内的农夫的苦,咱们就不管了?”

  “要我说,就该赶紧把在义师服役的人组织起来,编练军伍,号召变革。那些封地之上的大夫肯定不愿意让他们封地上的人逃亡或是离开封地,那咱们就该打过去……”

  显然这些人正在讨论这几日“贤人”们在一直争论的问题,如何对待那些贵族,以及那些变革的制度是不是只在都城实行。

  葵正准备讲讲自己在义师学到的那些道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都不需要回头,葵的脑海中就闪出自己的妻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他破口大骂的样子。

  “你真是吃着鬼指地瓜,操着钟鸣鼎食的心!天下人干你屁事?你把自己管好了别把家里人饿死就好!”

  “变革变革!整日说变革,整日说义,整日说要利天下……利来利去,连盐都没得卖了!以前是贵,可至少还能买得到,现在呢?变来变去,竟还不如以前!”

  刚才还在谈论着要高举义旗将贵族们逼着同意律法、心怀费国百里之外的葵,顿时蔫了,嘟囔道:“墨家那边说了,盐很快就会运到,他们的杂货铺很快就会卖盐,而且为了防备有人囤货,会按照户数限购……”

  “不用怕缺盐嘛……墨家在齐国、越国那都是有大盐场的,怎么会缺了盐……”

  女人厉声道:“我不知道齐国越国在哪,我就知道再没有盐,这明天的菜汤就要用汗珠子调调味道了!你们不是选了贤人吗?不是这些贤人都代表民众之利吗?”

  葵低着头道:“嗯……是选了……”

  女人骂道:“那这些贤人现在知不知道,要做的是要让市上有盐可卖、我纺的麻布棉线可以换些钱?”

  “这些贤人有吃有喝,家财千金,倒是可以在那里争论法的意义、国君因何而存,你们跟着谈什么?”

  “你是贤人吗?你哪里配当贤人?你要是真想着利天下,就去当墨者,你看人家要不要你?”

  “又不是墨者,又不是贤人……都城之外的人,和你有什么干系?”

  “你们拿着枪、矛起来闹暴动、逼国君的时候,那些都城之外的人在做什么?他们想求利,自己干呀。自己又不干,你们又何必为了那些人,恶了贵人?人家在外集结了私兵甲士,只怕公子峦承诺的二十年赎买私田的事都要被收回去!”

  刚还在那高谈阔论的葵顿时委顿下去,嗫嚅道:“这个是有道理的……”

  女人喝骂道:“我不知道什么道理,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买到盐,什么时候这土地真的分给咱们!”

  葵正想解释解释这里面要互助抱团求利的道理,女人哼哼两声便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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