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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498节

  “若这个商会在泗上,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有罪的只是选出来的那些制定商会如何做的人,而我们还是我自己,我们的钱也还是我们自己的钱。”

  他心里想通了泗上那边制法,为什么会要先弄出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的法律条文,也通过后续的一些内容想通了泗上那边的法的一些关联,但终究他不是墨家内部那些学辩术的人,很难把其中的精髓深入浅出地和身边的人讲清楚。

  朦朦胧胧懵懵懂懂地解释了一番,那些曾嘲笑过的商人们也似乎嗅到了其中的一丝味道,墨家的法中,承担者都是人,而不是任何除了人之外的东西:包括家族、父子关系、夫妻关系等等——那些只是关系,不是人,不适用于法,所以也就没办法惩罚。

  墨家不但要让天下人为天下人,还要把家族、家庭、乃至封地、封国拆成一个个的人,泗上的法只能治人,不能治人以外的东西。换而言之,泗上的法对应的主体,是基于“天帝之下无分老幼贵贱尽皆平等”的人,而不是在法面前没有任何承担能力的家族。

  不是墨家不承认家族的存在,不管承不承认家族都存在,但人之于法就像是红绿之于颜色;而家族之于法则像是南北之于颜色。南北存在、红绿也存在,但在颜色面前,只有红绿才有意义。

  而既然有了人这个单独的东西,那么人必须要有什么东西才可以被惩罚:生命、健康、自由活动、财富、财产……与之对应的,就是死刑、徒刑、监禁、强制劳作、罚款、没收。

  人只有有生命、健康、自由活动、财富、财产这些东西,才能够被死刑、徒刑、监禁、强制劳作、罚款、没收。

  这是简单的道理,而这个道理对商人而言却不简单,甚至足够他们中的一些人为追求这简单的道理,付出性命。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赴义,赴自己的义(下)

  “庶农工商,各有其义。义即利也。只不过农家的义只顾农、商家的义只顾商,可天下总不能只有庶农工商其中的一种。”

  “庶农工商此四者,总归有些义是相同的,是可以互相让步的。唯独王公贵族的义,与贱人不同,不可调和。”

  邯郸城内,胡非子正在低头写一些文字,这些文字不是写给泗上的,是写给邯郸和即将到来的高柳那里的墨者的,他将要主持一下黄河以北的墨家的会议。

  他和高柳墨家义师的负责人屈将子早就认识,当初屈将子要跟他比剑,胡非子用五勇之说使得屈将放弃了以往的那些杀人复仇的市井游侠气,投身入墨家以为君子之勇。

  两人已经多年不见,想到马上邯郸之围将解,两人又能相见,终究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

  两人也算得上是先生和弟子的关系,思念之情不可谓不深。

  但比起墨家在整个北方的布局所要准备的讲话内容,比起所要面对数百同心同德的同志于利天下的人一同投身于这一场浩大的事业,总归是要排到后面的。

  门被推开,胡非子停下笔,城外先行入城的几名联络人员进来后,胡非子示意他们先坐下。

  整理了一下后,便先开口问道:“西门豹那边退兵已成定局,屈将入城之后,还是要看一下西门豹的动作。他若不撤而是在附近等待,只怕这仗还要打下去。赵朝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心,魏赵之间想要弭兵,还得咱们这边出面主持,但调停不是只靠嘴靠道理的。”

  联络的使者点头道:“是这样的,不过我们合兵一处,西门豹也是有心无力。”

  胡非子知道一些事,知道魏赵之间的弭兵已经算得上是板上钉钉了,但正因如此反倒要做好打的准备。

  泗上那边会对魏国施压,楚国那边也会提出魏国返还大梁、榆关的要求,以此逼迫魏国将心思放在南线,必要的时候墨家可能会用要和楚国进行军火贸易来对魏国施加压力。

  现在中牟那边的围困还未解除,魏国大军除非合兵来邯郸才有可能发生决战,但是墨家未必要决战,因为邯郸对赵公子章来说不能丢,可是对墨家而言却未必不能放弃。

  即便魏赵和解,公子朝那边也需要快速击败,不给他们投降的机会,否则那些贵族的封地和封地内的农夫奴隶奴仆,都无法重新分配。

  墨家在整个黄河以北的布局就要以高柳、云中、九原一线为主,胡非子此次来主持整个赵地的事,也正是要把这件事办好。

  只靠他来主持,肯定难以完成,泗上那边肯定还会继续派人来充实北方。

  一旦目的达成,屈将就难以主持这么大的局面,胡非子暂时也不知道泗上那边会派谁人来这边主持,但之前有些说法可能会派孟胜来,这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也足够分量,当然,胡非子自己也有可能留下来和孟胜搭档。

  和那几人又说了一下军中的事后,胡非子又道:“告诉屈将一下,入城之前,整理军容,军纪的事自不用说。留给我们的机会不多了,趁着现在尽可能多做宣传,使得民众认可相信,也使得一些人……觉得我们可以是一种选择。”

  他说的,自然是不太可能和他们一条心的商人。

  商人的选择其实挺多的,依附贵族也是一种选择,但一旦商人们觉得有另一种依靠的时候,他们会是最先跳反的一群人,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的土地固定产,他们对于墨家的一些关于“人”和“财产”的义更为喜欢。

  但他们也是软弱孱弱的,力量不足,只能选择依附一种力量,并且这种力量要让他们见识到足以依附才行。

  当然,这种力量不限于墨家,正如魏国的商人可以资助中山国复国一样,如果草原上的力量足够强大,他们也一样会选择依附他们,只要能够让他们得到足够的利益就好。

  组织民众这件事,最适合墨家宣传的就是守城阶段,那时候外部断绝联系,墨家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人组织在一起,宣传的效果极佳。

  现在围城已经结束,公子章的力量仍旧是名正言顺的邯郸的拥有者,墨家的整个宣传和发展的策略都要变一变。

  实际上也就是一种交换,墨家放弃在邯郸的反贵族宣传,获取高柳云中九原,这是和公子章之间谈判的底线。

  今后墨家在邯郸的发展,要以商会为依托,而不是采取宣扬民众的办法,要以大局为重。

  那几名先行入城的使者倒是没想这些,一人说道:“入城的时候,大军自会整备威势,一是让民众看看,二也是惊骇一下那些为了利益不惜私运各种货物的商人。”

  “适不是说过嘛,有三倍的利,商人才不会管什么诸夏夷狄,五倍的利就足够他们冒着被车裂的风险了。”

  “高柳那里,每年都有人偷着运送一些铁器刀剑之类的东西进入草原。管起来,实在太难。”

  胡非子笑了笑,摆手道:“这都不是问题。肯定有这样求利的人,人为利而死、鸟为食而被捉,鱼为饵而被钓,自然之理。”

  “不过就算运过去些铁器刀剑,也没什么用。步战的话,需要列阵,胡人岂能列阵?不列阵,他们就算人手都有铁剑铜刀,也打不过我们。”

  “胡人自小骑羊、长大骑马,只是纪律、军阵这些,他们却没有。五千列阵的武骑士,总能战胜一万胡人骑手,哪怕这些胡人也有铁剑马镫。”

  “胡人需要劫掠才有钱,让他们无法劫掠,他们很快就要撑不下去。况且,不劫掠他们哪有金铜钱币?运送一些铁器入胡地,确实难防,可是回来的时候驱赶马匹,那却好防。”

  “到时候高柳、云中等地皆有边堡,五百人驻守足以撑住上万胡人的攻城,他们哪里会攻城?攻不下来,就抢不到金银铜币珠玉,抢不到这些,就只能拿马匹牛羊换,马匹牛羊去换……哈哈,又有多少商人能够将他们带回来?”

  “所以,关键还是能不能打。若是咱们守不住高柳云中,胡人来去自如掠夺粮食金银珠玉,那自然会有商人去买卖。守住了,便不会有大商人去做那事,运送马匹被抓到要处死、而且路途遥远又岂能不被抓到?”

  大致地分析了一下,这些人也觉得确实如此,最终还是要在战场上解决。

  胡非子又问道:“你们在高柳,一个边堡,大约多少人?”

  使者道:“难说,一般都是驻扎一两个连队,还有千余户垦荒的围绕边堡居住。”

  说到高柳的事,使者脸上不免露出一些自豪,说道:“就算是只有两个连队的边堡,加上堡边的农人,胡人万人也难打下。他们攻城的手段不要说和咱们比,就是和中原各国也差得远。”

  胡非子点头道:“周公当年分封建制,用的也就是类似的手段。公侯伯子皆按规矩建城,国人为兵,野人缴税,靠的是什么?”

  他握了握拳头道:“靠的就是国人列阵而击,依靠铜剑戈矛战车,可以千余国人击溃万余野人。适说,这叫武装殖民,咱们在南海用的也是类似的手段,在草原上没法用,但是在可以耕种的地方却都可以用。”

  “高柳这里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考虑利。”

  “庶农工商,各有各的义,各有各的利。胡人的习俗和咱们截然不同,他们也有自己的义,只是他们的义……在咱们看来,便有些不义了。”

  “子墨子说,不过是习俗罢了,如同义渠人焚烧尸体为葬。”

  “适说,风俗之内,还是有很多利的因素,要把利的问题解决,便可以更加容易的移风易俗。要善于找习俗背后隐藏的东西。”

  “胡地苦寒,又没有存粮,一场大雪、瘟疫都会让胡人无以为食,如今诸夏工商又发展,盐、茶、铁、丝、布,胡人除了靠抢哪里容易得到?”

  “所以,想解决北地的事……要么解决掉所有的胡人,要么就要解决他们义的基础。”

  “适的意思,就是可以耕作的地方,就武装殖民,让那些胡人耕作。不能耕作的地方,就严防死守,使之分裂,时不时出去打一打,大的打小、小的扶持。”

  看到那几名使者点头,胡非子补充道:“你看,儒家的义理、杨朱的义理,都可以在中原各国传播而成显学。可胡人也是人,为什么他们就不可能接受儒家的义呢?为什么齐地的东夷,却接受了周公的礼?”

  “墨家的义,是庶农工商的义,是不分赵人、齐人、楚人的,只分庶农工商。胡人那里也是一样,能耕作的地方,就让他们成为庶农工商,然后他们才能接受我们的义。不然的话,咱们的义就是空谈,草原部族不会接受也不会认可。”

  “一定要记得,义的基础,是利。你和一群不劫掠就没办法活下去的人谈劫掠是不对的义,那很难行得通。”

  这是一整套的体系,一时半刻不可以讲完,胡非子只是尝试一下这些人能不能够听懂,以便于等到入城主持赵国墨者会议的时候讲清楚。

  这是整个赵国北方墨家立足的基调,也是泗上那边定下来的大略,是指导性的意见,任何因地制宜的手段都要围绕着这个基调。

第二百六十七章 颜面

  仔细询问了一下,确定那些人都已经算是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后,胡非子又写了一些东西让他们交给屈将。

  还有很多的事要处理,商会的事、迁民的事、粮食的事,都需要他这边来调节主持,泗上那边的人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

  几日后,屈将帅军入邯郸,邯郸农兵也重新编队,却在邯郸按兵不动,只是派出斥候。

  西门豹已经帅军返回了邺,夏天已经过去,马上就是秋收的时候,魏赵两国都已经打不动了,因为这场仗事起突然,而魏国想要获胜又必须速战速决,可惜邯郸没攻下、中牟仍在赵人之手。

  胡非子和屈将在邯郸不动,西门豹让开了漳水魏军的侧翼,漳水的魏军只能选择朝公叔痤率领的西河卒靠拢。

  中牟仍旧被围,可是暂时又没有破城的可能,僵持之下,到底继不继续打下去,只能看魏击的态度了。

  ……

  魏都。

  魏击恨恨地将西门豹的请罪书撕得粉碎,压抑不住的怒火即将爆发出来。

  现在整个魏国都在悄悄地谈论一件事,在拿魏击和他父亲魏斯做着比较,掌管民众言论的秋官时不时会将一些市井间的怨言送上,魏击不厌其烦。

  魏击的心里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冒出一些阴暗的想法,心想也就是父亲死了,若父亲不死,面对这样的局面,只怕未必做的比自己好。

  自己非是才智贤能不足,而是不逢其时。

  愤怒之时,近侍宦者又来禀道:“君上,墨家使者又再求见。”

  魏击怒道:“今日不见!”

  他心中对墨家的怨恨,已经无以复加,简直是萦绕了他十余年的梦魇。

  当初他在牛阑邑因为赵侯和韩侯的死而撤军,可是守牛阑邑的却正是墨家。

  他的撤军,换来的是吴起在大梁大胜的对比,让骄傲的无以复加的他第一次承受了有对比的失败。

  等他好容易熬死了父亲,准备大展拳脚,却被墨家处处掣肘。

  泗上这边墨家横插,对楚一战楚国由出仕的墨者帮着训练的新军击败了王子定,魏国难有进展。

  赵国这边,墨家赤膊上阵,和魏国直接对抗,针对赵国的继承权问题大打出手。

  中山国要是墨家的煽动和提供的金钱武器,又如何能够复国?

  现在墨家的使者就像是苍蝇一样,天天求见,在城中不断游说,魏国上下对于继续打下去都已经没了兴致。

  魏击明白,打不下去了。

  可是,这是自己布下的战略,这时候停战,那不是正证明了自己的愚蠢吗?

  西门豹擅自撤军,他也明白这件事不怪西门豹,如果不撤军,邯郸和高柳的军队足以歼灭西门豹手中的那一支想要归乡的农兵。

  撤回来,总还可以保留力量,为将来魏赵对抗留下足够的优势:邺的位置不管是对抗邯郸还是中牟,都是前线,若是一战而全灭,魏赵对抗魏国的优势将会全无。

  西门豹也说了,墨家不可能去救中牟,也不可能给魏国以逸待劳的机会,大军云集太行山下,粮草补给对于魏国都是巨大的负担,即便有文侯时代留下的基础,可也已经撑不下去了。

  楚国那边也派出了使者,表示大梁和榆关是楚国自古以来的土地,先王筚路蓝缕乃有尺寸之地,不敢轻弃,魏国如果不交还,那么王子定事一平就要出兵。

  又有传闻说,墨家将要和楚国达成一笔大约三十门铜炮、五千支火枪的贸易,换取的是楚国的铜。

  真的已经到了打不下去的地步了。

  齐国一战,墨家义师展示出了强大的实力,强大到即便没有诸侯名分依旧可以和各国平起的实力。

  墨家的态度现在暧昧的很,墨家说要约束各国弭兵,这赵国的事一旦不解决,墨家很快便能组织起一个反魏同盟。

  秦有西河恨、楚有大梁怨,赵有继承权事、中山有复国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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