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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62节

  “如此一来,我们便要提前准备,不可让墨者以为只有他司城有行义治沛之心,也好让沛地之民知道我等之名,以备后事。司城皇也不会察觉。”

  大尹这样一说,在场的这些精于阴谋而少于雄略的人也都逐渐反应过来,纷纷称道。

  才知道其中深意,墨者竟然早已在为将来事做了准备。

  夸赞了几句未雨绸缪之类的话后,又感慨了几句墨者偏偏要行义竟不能为己所用,否则又如何需要今日的这些谋划?

  感慨之后,大略已定,剩下的便是那些细节,以及事后的利益分配。

  事后的利益分配,才是重中之重,也才是这个同盟能够坚持下去的最牢不可破的盟约。

  ……

  司城皇府中,父子相对而坐。

  父子未必不能因为权力而成为仇敌,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比那些盟誓合谋要紧密。

  和那些政敌一样,甲士环绕府邸,那些前往封地的私密属下也在准备征召农夫、准备战车。

  司城皇对于那些童谣忧心忡忡,他们的政敌知道这童谣不是他们编造的,但司城皇却不得不相信这童谣就是政敌编造的。

  皇父钺翎宽慰道:“父亲,此事不必忧心。若这童谣真有深意,又是那些人所为,必有后续。若有后续,此事大妙!”

  司城皇叹息道:“妙在何处?”

  “一旦有后续童谣,便可借机诛杀。以剑杀人,需要有名,他们这是送名于我们。只要我们做好准备,胜算极大。若暂无后续,也另有计较,可计长远。”

  司城皇问道:“如何计长远?”

  “长远事,需长远看。如今三晋尚未得封,田氏虽大也不敢取齐,我等虽也是玄鸟之后,但毕竟已出五服,只可行周公事。若将来三晋得封,田氏取齐,那又另说。”

  皇父钺翎对于近在眼前的可能,并不担忧,这时候谁都不能先动,宋公刚薨,尚未安葬,这时候谁先动谁反而被动,只能提前准备以防万一,却万万不能先出手。

  司城皇听到行周公事的说法,深以为然地点头,却又道:“行周公事,何其难?如今上有君上,下有两氏,六卿之中尚有大半数非与我等同心。长远计,恐有变故。”

  皇父钺翎摇头笑道:“变故虽可能有,但父亲也可掌握。将来楚人围宋,父亲已先示好墨者,即便不示好墨者也必归来守城。墨者守城之术精湛,楚人素知,只敢围而不敢攻,怕损锐气。”

  “届时求救三晋,三晋兵若至,则功归于父亲。当时父亲便可求公子田一事。”

  司城皇问道:“多要封地?”

  皇父钺翎笑着摇头,说道:“封地皆是宋土,父亲若将来想成大事,封地何用?”

  “那要什么?”

  “父亲,公子田喜好别人夸赞,又有雄心,却不喜欢别人指责和怨恨。他喜欢奖赏别人以获得别人的称赞,却厌恶别人鄙弃、怨恨他。”

  “所以,到时公子田酬父亲之功,父亲便可说:奖赏别人会让别人记住恩情,人们高兴又夸赞;而惩罚别人会让别人怨恨,人们愤怒又指责。”

  皇父钺翎哼声笑道:“以公子田为人,他必信此言。到时父亲便可说,让君上奖赏别人,而父亲却去惩罚别人。让君上掌握奖赏的权力,让父亲掌握刑罚的权力。若有刑罚之权,宋地皆是父亲封地,又何必在意再多取封地?”

  司城皇咂摸了一阵,又联想了一下平日公子田的性格,终于明白过来,喜笑溢于言表,大赞道:“好!”

  皇父钺翎又道:“如今童谣既出,公子田也必心忧,必然亲近我等而疏远那些人。父亲可以不必再追查这些童谣是谁人所作,不但不查,还要多让人传唱。传唱既多,公子田心必有虑。”

  “会葬之时,可多备甲士。若公子田有心发难,则趁机发难,一举剪除株连。再者,也要防备那些人会葬之时动手,所以甲士必须多备,多发钱财黄金收其心。墨者以义为宝,常人却以金玉为宝,我等既以一国为宝,便不能历史呢财货。”

  “若公子田不趁机发难,那便可以为长久计,将来取刑罚之权。人易忘赏,却惧刑罚。”

  司城皇考虑之后,只有一事放不下,便问道:“你的谋划极好,可若将来三晋得封、田氏代齐,我等行此事……那些墨者会不会有所动作?”

  皇父钺翎大笑道:“父亲勿忧!墨者虽势大,贤才极多,但岂不闻当年墨翟论楚王子闾之事?他们岂在乎什么君臣父子之义?莫说父亲要等到三晋田氏做后再做,就算现在做了,真要行墨者大义,墨者也不会说什么,反而必会相助。墨者无君无父,只在乎义,此事勿忧。”

  司城皇也笑道:“听你一说,我无忧也!”

  皇父钺翎又道:“父亲,如今您是司城,当然希望司城权越大越好。若父亲为君,可愿尚贤而强宋?”

  司城皇还没尝试过这种换位思考,仔细考虑后点头道:“我如今厌恶尚贤之说,但如果我为君上,我又喜欢墨者尚贤之说。只是……节用、节葬、非攻之类,却难。若宋强,我为何不攻?若宋弱,我当然希望不攻。”

  皇父钺翎点点头,说道:“就是这样啊,但墨者多贤才,若为君用之可强国。所以可交墨者以结好,至少不怨,将来或可用,或不用。但若有怨,只有不用一法可走。守城之事,还需墨者出力,宋城虽大,但公输班弟子多有奇巧之物未必就攻不下。若三晋兵未至而亡商丘,大事休矣!”

  父子俩计议已定,连夜召集甲士,多给赏赐,以备会葬之时可用。私密属下又前往封地,准备征召私兵,又连夜派人去工匠会购买车轮为将来多备战车,不亲自出面也不说是为战车用,只说是田车用,以免墨者不售。

  同时不再追查童谣的源头,反而暗暗鼓动孩童传唱,多给吃食,或阴遣人多买麦饼分发孩童多教传唱,以为公子田听得太多心生芥蒂。

  按说君主之死,乃是国丧,举国皆哀才对。

  几十年前并非国君的郑子产之死,男子舍弃玉佩、妇女不带缀珠、庶农哭诉子产死乎民将安归,市井之间三月哀声。

  然而在宋国,国君薨,哭声也只在哭声应该出现的地方,泣声不多,倒是斧金之光频频闪现。诚可叹也。

  PS:

  宋国的位置和大小,除非疯了,否则楚晋只会想办法让其当附庸国而不是直接吞并,这是贵族们各自借力的基础。再者贵族分封制下,贵族们地位特殊。一直到祖龙一统,六国贵族们才发现原来这是准备真不要贵族了,而且似乎没有血统贵族帝国也能运转,这才真正慌了……

第七十四章 白骨熔炼祝融血(一)

  墨者与沛地结成了一个死结。

  亲晋者需要墨守成规防楚;亲楚者希望墨者经营将来迁都避开锋芒、离开司城根深蒂固的商丘。

  恶狼在露出獠牙嚎叫之前,很容易被误认为温顺无害的犬,甚至会有人觉得只要伸出手摸摸它头顶的毛,便能摇头晃脑看家护院。

  绕出这样一个死结的,不止是适,还有墨者几十年行义的基础。

  适没有再关心贵族们的反应,就算没有这样的变动,宋国也会乱上三五年时间,三五年时间已经足够,更别说这种变化带来的混乱延长。

  在大量墨者前往沛地之后,适与二十多名墨者赶着四辆双辕马车来到了他经营了半年多的村社。

  春风吹起了麦浪,返青生长的小麦每一天都会吸引很多旁边村社的人来观看,那些以为会枯死的人也坚定了种植宿麦的心思。

  马车吱吱嘎嘎地行走在麦田旁,适来到了住了大半年的苇和芦花的家。

  村社中最早接触适的,是他们这家人,但村社中最早离开村社的却是六指,他已经跟着公造冶早早前往了沛地。

  身份既已公开,再无人敢来抢夺那些种子。二十多名墨者也是为了防止半途出事,以防万一。

  苇的庭院中,村社的人欢天喜地地帮着搬运着一个个小木匣。

  木匣的里面,堆着湿润的沙土,一簇簇的地瓜苗感受着外面的春风,翠的喜人。

  去年种植的地瓜结了很多,那些地瓜秧会自己生出根,满满地铺上一片。而一直舍不得吃的地瓜会在春天来临之际放在湿润的沙土中催生出更多的芽。

  芽是植物的希望,在此时也是村社人梦想乐土的希望。

  希望如梦,梦如泡沫,所以搬运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点损害。

  芦花在房内整理着去年夏秋和适一起采集的一些草药,还有一些是其余村社的人教给的,不知道是否有用,适都记录下来,今后有机会便尝试。反正这时候验药直接用病人即可,是否可用就看个人的运气与身体了。

  适进了屋,苇和几个村社的男人将几筐颜色奇怪的土抬到了适的面前,旁边一个小芦苇筐中,还有一些白色的仿佛盐一样的粉末。

  “按你说的,天冷的那些日子,咱们春日盖的堆肥的厕的墙角上,真的渗出了这些白花花的东西,都刮了下来,但可不多。大家怕你还要用,就把墙边的土也都挖了出来。”

  苇将那一小筐白色粉末交到适手中,这是适拉石头回来时刻意请求交代的事,村社的人都很上心,只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盐吗?茅厕墙角的盐若是能吃,一年又能省几个钱呢。”

  村社的人询问着这些实际是硝土的东西,数量很少。

  “不是盐,是治病的药。”

  正在整理草药的芦花闻声问道:“治什么病痛?”

  村社的人也都好奇,不知道这厕所墙边刮下来的东西能治什么病。

  适想了想,说道:“能治心病。治抢劫之族的心病。吃了这药物,夷狄之君再不敢入九州生劫掠之心。这是九州之药,不是人药。”

  村社的人哄哄笑起来,便说道:“那可要好久才能用上啊。既无乐土,何谈九州啊?”

  众人也只当是个顽笑话,知道必有用却不知道有何用,更不知道墨者守城的器械物资中,有一种淡黄色燃烧起来难闻无比刺痛眼睛的用来“备穴”熏地道的药物。

  将这些很稀少的硝土装好后,适便说起了随土迁徙的事。

  “禽滑厘前些日子也和你们说了,就是这么回事。麦子五月要收,你们收了麦之后再走。墨车会给你们准备好,家里能用的东西就带走,带不走的就不用携带了。几个墨者会留下来,带你们过去。”

  他们早已知道这件事,至于沛地可能听过,但却不知道具体在哪。

  可在哪都无所谓,他们信得过适,于是也就信得过墨者。既然这些希望是适这个墨者给出的,那么跟着他们,希望总能更近一些。

  家当什么的,那都是说笑,谁能有什么家当呢?

  况且,授田之上的农夫,本就是可以随意被权力迁徙的。

  莫说他们,就是那些工商业者也一样,邯郸城成,郑卫还要送五百户为贺礼迁到邯郸。

  人于此时,是可以作为礼物转送的。

  村社的人去了那,或许没有屋子,但可以盖。除了这之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没有的东西了。

  收了麦,便缴今年的税赋,将麦卖给城内的麦粉店铺,换了钱就离开。

  ……

  村社中,已经成为了一种异类存在的桑生家中,桑生的儿子捂着被打肿的脸,正在那哭。

  自从上次村社相聚之后,桑生家中生出了许多变化。桑生没疯,当村社的人都不认为他疯时,他再疯也没了必要。

  日子和以前差不多,但日子和以前又不一样。

  吃喝劳作,还是那样。乡里之间,却大不同。

  连带着孩子,也被村社的孩子嘲笑,很少和他的孩子玩。孩子不知道对错,也不知道罪不及家人的道理,只是平日里耳濡目染之下,开着伤刺人心的玩笑,逐渐疏远。

  孩子昨晚上又被欺负了,哭着回来说起了桑生做的不对,质问桑生如果当时不那么做,何至于这个样子?别人家帮着磨粉,也赚了一些钱了,前些日子还吃了一顿麦粉的饼,自己家却只能吃粟米。

  桑生气急便打了孩子,却也知道孩子哪里能明白那么多。

  一早晨,孩子肿着脸在那哭,桑生这样偌大的男人竟也坐在那落了泪,这些日子村社里人的冷落,化为无尽的委屈。

  他只觉得自己在村社已经臭不可闻,偏偏回到家中,自己的骨肉、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儿子竟然也这样说自己,一时间再也忍不住。

  看着被打肿了脸的孩子,看着这些日子沉闷地仿佛要死一般的桑生,孩子的母亲骂道:“怪上你爹了?他那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过上好日子?他做错什么了?他做的事,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说什么?若当时真的做成了,家中的肉你不吃?哭!再哭!再哭我就把你嘴缝上!”

  孩子被骂了一顿,扁着嘴不敢出声,只能捂着脸无声落泪。

  好半天,孩子抽噎道:“别人说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里有在外面错了在家里就对的事?那我杀人抢劫,便是在家中对?人家墨者说要同义,总要有个相同的对错……”

  当妈的一听孩子竟然还顶嘴,拿起木棍就过去吓唬了一通,孩子这才真的闭了嘴不说话。

  女人走到桑生身前,安慰道:“你也不要这样。村社的人就要迁走了,走了后就好了。谁又知道呢?今天适要来,我去求求他,求他不要让村社的人多说这些事给后迁来的人听。总归我没有错。”

  “我虽是不如那些墨者懂道理,却也知道夫妇一心的道理。既是跟着你,便是再坏的日子也跟下去就是。”

  “适那日不是说了吗?总要在爱你的爱,和爱好日子的爱之间选一个,天下没有两美的事。我选啦,就跟着你。等村社的人迁走,咱们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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