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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630节

  这时候军需官自然不叫军需官,按照《六韬》的说法,主管军需的隶属于“通粮”一职。

  六韬中也算是有了军中参谋部的雏形,号为“腹心、谋士、天文、地利、兵法、通粮、奋威、伏鼓旗、股肱、通材、权士、耳目、爪牙、羽翼、游士、术士、方士、法算”等诸多士人为主帅指挥部的隶属。

  为通粮吏者,必要识字,懂得九数,这士人自然学过,加上他受的一部分是墨家的教育,于九数算粮之学可谓相较别人出类拔萃,在军中也受重用,非是寻常小吏,直接听命于通粮。

  身边一些小吏要么是墨者,要么也逐渐成为了墨色分子,整个韩军的后勤部门已经被渗透的如同筛子。

  因为这种小吏贵族自然不屑,但偏偏又要求识字会算数,然而既非贵族又要识字会算数的这些年都是些什么人?成分复杂,但要么认同尚贤、要么认同非攻、要么认同兼爱、要么认同平等……

  可偏偏各国又没有办法,伴随着粮食产量提高、人口增加、火药出现、技术革新,战争的规模扩大了。

  战争的规模在短时间内扩大,贵族体系培养的人才还是那么多,逐渐就要不够用,就只能选择用一些落魄士人和庶民承担日益需要扩大的技术后勤军官的职责。

  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审查之类——战兵中可能墨者的比例不多,但是诸如后勤、随军木匠铁匠之类的“技术后勤”兵种中,墨者或者同情墨家的比例相当高。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封信的旅途(中)

  这士人走到木匠的身前,假装随口聊了几句家常,他是负黍人,距离泽浊不远,话语中稍微透露了一下接头的切口。

  木匠便将信趁着没人的时候递给了他,士人墨者找了个无人的机会,看到了信外面的内容——尽快将信件送入城中。

  他是管通粮的,知道并无这个机会,便又找到了和他同属于一条线的一名贵族庶子出身的墨者。

  如果单从身份上来说,按说这名贵族庶子相较于落魄士人而言更不太可能成为墨者。

  这名贵族庶子出身的贵族今年也就二十五六岁,他出生的时候墨家才刚刚经历了那次改变今后发展的改组。

  出生之后因为是庶子,而且家族也不是太大,并不是作为继承人培养。

  但也接受了一定的教育。

  他的父亲当年参加了三晋伐齐之战和随后的晋楚之战,并且立下了战功。

  三晋既是开了军功爵滥觞之地,加上韩国从随后的郑国之乱中获得了不少领土,使得他的父亲又被分封了一些封地,家族的原本封地仍旧在颍水附近。

  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泗上爆发了墨越的泗上霸权战争,那场战争对于韩国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当时因为滕城数日被破震惊天下,刚刚和三晋一起欺负过齐国、逼得齐侯鲁侯驾车当警卫的越国君子军竟然全灭,火药武器和新式战法等第一次在天下人面前展露了身姿。

  伴随着那篇关于滕城被破而传播天下的《天志理性的胜利》一文传到韩国,贵族庶子的父亲认为由嫡子继承封地和身份,而这些庶子应该去学习一下墨家的战法和技术以便将来能够再立战功广大家族。

  这也是当年墨越之战后很多贵族的普遍想法,一方面那时候墨家还没有露出足够可怕的獠牙;另一方面那一次大战确实让天下震惊,尤其是吴起用了火药轰开楚国大梁导致了那场楚国大败之后更是如此。

  的确,墨家的学说那时候在贵族看来,就是外面有一层油脂里面包裹着剧毒的东西。

  可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学,那些旧式的贵族教育并不能使得贵族们学会那些新的东西。

  于是就是这样,这名贵族庶子得以在家族的支持下进入到墨家当时被允许的开办的一些讲学堂,接受一些文字、数字、天文地理自然常识的教育。

  看上去没什么太过僭越出格的东西,尤其是韩国那边还对学堂的讲学内容偶尔审查,但外面是油脂的剧毒也终究是剧毒……

  尤其是文字这种东西,可以使得剧毒自发传播,根本不可控制。

  慢慢的,这名贵族庶子知道了脚下的大地是圆的,然后原本建立在天地上下有别基础上的尊卑价值观逐渐在心中垮了;这名贵族庶子目睹了伴随着铁器新作物等传播在韩国带来的肉眼可见的一些改变,旧制度神圣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的信念垮了;这名贵族接受了上古之时道法自然的学说,君主制自古以来和贵族封地理所当然的价值观垮了……

  平等、兼爱、同义、财富源于劳作、民众的苦难、诸夏的无意义的纷争、利与义……这些东西就像是决堤的河水,伴随着他的成长,溃堤的缺口一天天扩大。

  学会了文字,从泗上那边传来的“小说”、“报纸”、“故事”也在慢慢腐蚀着他的心智,这是一种自发的腐蚀,每一次阅读都会带来极大的快感以及快感之后的空虚怨恨。

  贵族是蠹虫的说法让他愤怒过,但愤怒之后则是无力改变和不得不接受的痛苦;兼爱的说辞让他疑惑过,但疑惑之后是越发想要知道其中推理过程的引诱;平等的说法让他恐惧过,但恐惧之后是出于自己庶子身份的自我觉醒。

  种种这一切,都使得他越发相信自己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在韩国本地也公开地发表过一些“墨色”言论。

  但他不是庶民,终究还是贵族,是贵族的自家人,韩国也尚未完成集权,说的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是罚酒三杯了事。

  然而他的父亲兄弟则对此充满了警惕,几番争吵之后,却发现和父亲长兄们根本不能够讲清楚道理,看着他们的那些生活让他感到厌烦,一种贵族出身的负罪感整日蔓延。

  这种情况下他加入了墨家成为了一名秘密的墨者,随后收起了在公开场合发表这些言论的态度,随后在父亲的帮助下进入到年轻贵族的圈子当中,也算是“愿令得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

  守卫宫殿的都是贵族出身的,做宫殿卫士不是一般人就能做的,主要是进入这个圈子极不容易,需要出身,而且又不能够扩大在贵族圈子中的交际。

  五年前齐墨之战爆发,泗上义师再度震动天下,自太公望时代就是强国的齐国不堪一击全面溃败,火器兵种和马镫起兵、炮兵的作用更加明显。

  在这种情况下,韩国也谋求组建一支新式的泗上义师一样的火器部队和新式骑兵。

  这些东西不是闭着眼就能够训练出来的,魏韩和墨家的关系又不好,墨家也不可能派来教官,于是一些小时候因为父辈敏感而接受了泗上知识的贵族便成为了这支新军的骨干力量。

  要贵族出身是为了忠诚,最起码墨家是反不劳而获的贵族的,一支新式的明线有着前景和能力的新军必须要在贵族的掌握中。

  要知识是为了练军,旧时代的那些知识并不能适应新的时代,很多东西没有那么简单,虽然有一些泗上广招学生时候“留学”回来的贵族也不足以支撑起来,而且这些人或多或少地都受了墨家学说的蛊惑,韩国也不是太放心。

  由是这名贵族庶子就成为了韩国这一支新军的军官。

  说是新军,其实也不算太新,只是由车战为主力向步卒为主力的一个正常演化,就算没有这些新事物,最终赢得天下的还是变法后秦国的重步兵军团。

  魏国的魏武卒等也都属于是一种尝试,无非是这种军制改革恰逢火药出现,使得变革的方向自然而然地朝着泗上的旧军制发展。

  火绳枪和长矛手的混编,成为这支韩国新军的标准。

  这名贵族庶子成为了新军的军官,管辖着两个连队,包括一个火绳枪连队和两个长矛手的连队。

  只是这几年韩国并未有大规模的作战,暂时还未立下功勋。

  这一次瓜分郑国,使得许多和他一样出身的贵族们觉察到了希望,渴望着这一次能够立下战功,一跃而起,和旧军事贵族们分庭抗礼。

  事实也正像是他们希望的那样,这一次围攻新郑,是靠火炮轰开的城墙,虽然轰开之后进展的并不顺利,但无论怎么样都让韩国的新军军官们欣喜不已。

  若顺利,那么就是火器立下的功勋,他们这支以往不曾有的新军会逐渐得到重用。

  若不顺利,那就是新军的数量和质量不足,更应该值得上面重用。

  这名贵族庶子很清楚,自己掌管的三个连队中肯定有墨者,至少也是一些亲近墨家受过墨家宣传的人。

  虽然他是秘密墨者,和别人非是一条线,但是平日里的一些习惯若是仔细观察还是容易看出来哪些有可能是“自己人”的。

  对此他管的也松弛,一些在韩国算是禁歌的曲调他听过不止一次;一些很明显是墨家那些平等兼爱同义学说的说辞他听过不止一次;一些很显然是泗上那边带来的新词也是听过不止一次。

  但他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既然信到了自己这里,外面也写着送入城中,这是上级的命令,那么他定然是要执行的。

  如何送进去,他也已经做出了决断。

  这几日攻城并不顺利,缺口虽然扩大了,可是后面的城防依旧稳固,上面已经开始急躁,时间对魏韩都极为不利。

  很快就要再度攻城,他希望到时候作为先登参与攻城,找机会叛逃过去。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将和自己之前所拥有的一切决裂。

  贵族身份、父亲兄弟、忠孝礼仪、家庭、朋友、一切的墨者这条线之外的交际关系、叛国的罪名……种种种种。

  可只是略微犹豫,他便坚定了心志,心想:“苟利天下,死生以之。既许身于天下,这一切都可以放弃。”

  总要做出选择的,无非早晚。

  就在他已经坚定了死志的时候,一句很久之前听过的、古怪的话出现在他的耳边。

  这番古怪的话只有一种人会说,那就是需要和他联系的墨者才会说。

  错愕中,他抬起头,发现对面站着几个,并不是他们连队的,看来是在上厕所的地方等了他许久,这几乎是前线能够互相见面串联的唯一手段。

  对面站着五个人,恰是一伍的士卒,为首那人应该是个伍长,此时正一脸郑重地平视着他。

  只是这种平视,让他确信对面就是和他联系的墨者。若不然,伍长这样的庶民见到贵族,定然是惊惧紧张且又不敢直视的,这是一种很平常但很僭越的目光,目光中透出的是他读了十余年墨家文章中常见的“平等”二字。

  平等,即为等级制下最过分的僭越。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封信的旅途(下)

  验证过后,将信交到了对方手中,祝祷了一句,却不知道对方准备怎么把信送过去。

  转念又想,看来韩军军中的墨者组织着实不少,怕是送信前来的那些运送粮食的民夫中不只是藏着一条线。

  接信的那几个人是旁边连队的,之前并不认得,但是从刚才那些人回营的路线上可以知道。

  鼓声催动,新一轮的攻城似乎要再度开始。

  经过了十余日的争夺,原本几十步宽的城墙缺口已经扩大了将近两倍,但魏韩联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缺口太小,里面的郑人既可以组织反击又可以利用火炮封锁,使得进攻难度极大。

  城墙外的炮轰和爬城争夺,不可避免地要每天都付出极大的代价。

  在付出了许多之后,总算是拥有了一个可以部署营垒、将火炮前移、可以囤积兵力准备展开的足够大的缺口,这几日魏韩联军的目的就是要稳住缺口。

  堆积的尸体已经发出了一些恶臭,大量的尸体堆积在缺口附近的城墙下和缺口后面的空地上。

  这时候天气还不是很冷,秋末冬初,新郑的气温还不低,尸体堆积在地上三五日就会胀发起来。

  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阵噗噗的爆裂声,这对魏韩联军的士气打击也很大。

  主将帐中,作为主将肱骨辅佐羽翼、主百药,以治金疮,以痊万病的方士正在向韩军主将进言。

  “将军,墨家的一些道理虽然荒谬,但也有一些道理是可以用的。如今尸体堆积,我军想要破城仍需时日,大军云集,疫病易生。”

  “况且尸体堆积,于我军士气不利。不若遣派几名心腹之人,前往城中,约定清理尸体一事。”

  “一则可以预防瘟疫,二则也可以使得士卒敢于用命。尸体堆积,士卒也不愿自己的尸体于烈日曝晒之下腐烂。”

  韩军主将明白现在的状况,在援兵抵达之前想要攻下新郑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缺口处的争夺就持续了好几日,死伤众多,这才只是得到了一个可以展开进攻部署地的小地方。

  除非等到援兵和后续的火炮抵达,一面主攻一面佯攻,再打开几个缺口,才有可能攻陷新郑。

  战争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尸体堆积着,的确对于军心颇为不利。

  死在城下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魏韩联军的士卒,除了几天前城中趁着城外防御松懈的机会组织了一次反击之外,大部分现在还没有收容的尸体都是魏韩联军的,这就显得死人很多,士卒心惊。

  方士为将帅的肱骨羽翼,主持各种平时的工作,打仗毕竟也不仅仅是两军对阵那几个时辰,方士提出的意见很合理。

  韩军主将便道:“如此也好。菏泽会盟之时,墨家主张建立行于诸夏战场的救治医者,又是他们主张的尸体收容休战必须遵守。”

  “他们应当不会拒绝,只是要快,不可给他们过多修整的时间。”

  “待尸体收容完,即让术士安葬。”

  安排什么人进里面去协商,那不是方士能够决定的,况且这件事也不是韩军一方的事。

  方士进言之后便自行退下,话说到这也就够了,再多的他就不能说了,若不然将来出了问题容易暴露。

  到傍晚的时候,进入城中协商的人回来了,城中同意在天黑之前收容尸体。但是不准携带兵刃,郑人也不会袭击,如果要是有人携带了兵器则视为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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