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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675节

  楚国也非是没有忠君爱国之人,但多数都死在了之前的政变中,毕竟现在长脑子的忠君爱国之士都明白各国都在变法,楚国这情况再不变就完了。

  站在封君贵族这边的,多数都是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墨家这几年的宣传已经是深入人心,什么传统什么祖宗之法,不过就是掩盖利益关系的一张皮罢了,贵族们深信不疑,所以就必须要高喊口号证明自己非是如此。

  一众人都不做声,实则已经默认了退走的策略。

  虽说还不如一早就退,或者说要么不打要么早退,但终究胆寒自认难以守住了。

  可退走不是溃逃,总得需要阻挡一下墨家的追兵。

  既是放弃了野战破敌的想法,在后方的邾城也就是楚国唯一能够挡一挡墨家追兵的城邑了。

  当然守肯定是守不住的,不过延缓一段时间当无问题。

  君臣相顾,楚王道:“大军若撤,无人押后,追兵迫近,众人必溃,届时十不余一,无可再战。如之奈何?”

  “依寡人之见,墨家自东而攻西,进至江汉,已是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也。但若墨家得邾城之粮草补充,征调民夫,只怕还能继续追击。”

  “邾城非是大城,也非巨邑,纵墨翟复生,只怕也难以在此时守住。”

  “如之奈何?”

  群臣面面相觑,均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如今能挡住墨家大军追击的,只有一场大火把邾城化为灰烬、烧死邾城的民众使之不能为墨家所用,借助冬季天气干燥的机会点一场大火,不只是烧邾城,还要烧了邾城附近的山林。

  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

  不得不说楚王的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自东向西进攻和自北向南进攻不同。

  自东向西进攻,从长江口一路冲到了鄂城,这必要是要稍作停顿的,不然后勤补给会出问题,而且已经是作战两三个月,按说需要修整。

  这不是说修整不追击的问题,而是拖延下时间组织一下鄢郢以北的防御,墨家追到这里再深入江汉,想要攻破鄢郢以北的一些城邑,就只能修整了。

  但如果不能在邾城拖延时间,楚王和一众贵族跑、墨家在后面追,那还真就不用修整,跑的多快,追的就能多快。

  如果不能稍微阻挡一下,根本就难以摆脱。

  邾城守不住,但守不住不代表不能阻挡墨家,大可以一把火烧个干净,连同附近的山林、耕地全部点燃,以火阻敌,便可争取时间。

  这是明摆着的事,楚王既说邾城守不住,又说得想办法拖延时间,众人还能听不出其中的潜台词?

  可听出来的,却没有一个敢接话。

  放火烧城,这本是小事。

  也就现在是冬天,若是夏汛来临的时候,放在以前打成这个样子,把江堤挖开水淹墨家追兵不惜化鄂城为湖泽那也是小事。

  然而现在不是以前了。

  众臣都明白,这时候谁敢提出来放火烧城、挖河水淹之类的手段,那肯定是要上墨家的诛不义令名单的。

  事已至此,不是说众人真的有仁义之心遵守昔年菏泽之盟,而是不敢不遵守。

  昔年各国遵守,那是因为各国互相制衡平衡,倘若魏国敢挖黄河,墨家开战的话,周围众国肯定会高举大义之旗瓜分掉魏国。

  如今楚国封君遵守,那是因为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前途未卜,尤其是墨家在有武力和暴力可以维护那些道义的时候,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一个原因是诛不义令一签,榜上有名,万一诸侯出兵干涉打成平局,墨家就说必须要处死害民之人效齐公子午故事否则不和谈呢?谁敢保证到时候自己不被人卖掉?

  再一个,这些年泗上给天下带来的改变很多,各式各样,几乎涵盖了天下的各个人群。

  于“侠客”和“刺客”这个古老的职业也是一样。

  之前,刺客多有小义而无大义。

  自从聂政刺秦之事后,墨家大肆宣扬所谓大义、小义之别后,一种侠客刺客们的三观也逐渐发生了许多的变化。

  固然有人继续投效封君以做忠臣武士,却也有一些侠士认为自己应该替天行道,成就大名。

  很多侠客侠士不喜欢墨家极为严苛的纪律性,所以并不加入墨家,但是墨家若真签了诛不义令,肯定会有心怀大义的刺客跳出来。

  刺杀之后还每每以此为荣,声称为此事负责。这种事已经出过很多次,甚至有往一些行苛政的贵族家中扔火药炸弹或者半途伏击马车甚至杀全家的事发生。

  出了事就跑,跑远了就抓不到,然后市井扬名,江湖之上皆称大侠。大侠者,所谓为大义而非小义之侠也。

  墨家现在已经基本取得了“义之上流”,三十年的三观变迁悄然进行,到现在已经改变了许多,自然想当大侠而不想当小侠的市井剑客也就不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嘴上反对

  放火烧城这种事,但凡做了,就要面临风险。

  不少封君心想,你作为国君把话都说的这么清楚了,却戛然而止,还不是希望从我们嘴里听到烧城的建言?

  做事我们去做,背锅也是我们去背,那要你这个王上干什么呢?

  这一次一众贵族出奇地一致,并不沉默,却没有一个人接话说要烧城。

  众人均想,烧城确实是一个好计策,只是就算烧城,也必须得有王上的命令,我们只是迫不得已执行王命,否则别想让我们担负这个大罪名。

  如今既有纸张,总得讨要一个正式的王命,留以存证,免得将来说不清楚。

  今日你能为了大位和我们一起搞死你的亲哥哥,鬼神难知明日墨家打不动了要议和你会不会把我们扔出去。

  再者墨家总归是讲“法”的,按照他们的法,祸不及家人,自己家族的后人还是有机会活下去的。

  可侠以武犯禁,那些市井侠士们却不讲法,到时候若是被杀了全家,又找何人去讲道理?

  就在一众贵族推脱的时候,楚王身边的一个美男起身道:“事已至此,唯有放火烧邾城为焦土,方可阻挡墨家进军。”

  他这话一说,立刻便有许多贵族起身道:“此事不可。”

  “邾城之民,皆楚之民,烧城不仁。”

  “况且此时风干,一旦火起,邾城皆为栏杆茅草之庐,难以控制,定是死伤无辜之民极多。”

  “火势极大,虽然的确可以挡住墨家,但却不仁啊。”

  提议焚城的美男正是熊良夫身边的男伙伴之一。

  贵族们大声反对,其实话的本意是:“好极了,这个责任你来背。赶紧烧,风干,一旦火起,邾城要化为火海,附近的山林也一定要烧了。”

  这是话中的真正含义,放到耳朵里听到的则是源于不仁的反对。

  那美男大喝道:“大事不拘小仁。若墨家兵至,将是亡国灭种之灾,社稷颠覆,宗庙倾隳。为君为臣者,当以守宗庙社稷为大义,其余皆小事。”

  “妇人之仁,岂能成事?大丈夫当机立断。”

  “若邾城不焚为焦土,墨家顷刻追至,粮草丰足,又能调动愚民运输,便可继续追击,难以摆脱。”

  “届时,楚国上下君臣,均要毁于残暴之墨家。君臣皆亡,何以复社稷、归宗庙?”

  “惜此时夏汛未至,若不然,当掘开大江,以阻墨家追兵!”

  他的话说出了一众贵族的心声,但一众贵族们依旧反驳道:“此事不仁。”

  连楚王自己也说道:“此事不仁,我为楚王,牧楚之民。岂可焚城以阻追兵?”

  男宠行大礼于楚王道:“王上之恩,无以为报,只有倾全力保社稷、护宗庙,以报恩于万一。”

  “我虽不能野战,却可守城。”

  “王上与诸君公子宜速退,重整旗鼓,联络诸侯。昔者越人灭国,勾践卧薪尝胆,训越甲三千,一战雪耻。”

  “今日墨家之威暂不可挡,却可行勾践故技,赞避锋芒,将来夺回宗庙以祭。”

  说罢以头抢地,额头满血,楚王长叹,连忙相扶。

  那美男起身后,面视一众贵族,双目圆睁道:“此事我必死矣。我死,若楚能存,则我为大义而死。”

  “天下毁我不仁、不义,哪怕是墨家毁我为战争犯,我亦不惧身后之名。诸君公子,勿忘今日之耻,辅佐王上,以谋复郢都,继宗庙。”

  “若有违者,天地共戮!”

  一种贵族心想,原来如此,在这等着我们呢?

  这显然是楚王的死士出面,借此来让一众贵族发誓要辅佐王上。毕竟邾城必须要有人守,守到最后的时候必须要放一把火把邾城烧为焦土,这样才能有机会为楚王和贵族的奔逃拖延时间。

  在巴水野战,自然不行,申公败了之后楚国贵族们就明白,野战的话很可能大家都死在阵中。

  野战断后,若是寻常死士并无指挥数万大军的能力。

  守城的话,也就是说说守城,实则就是为了焚城焦土。

  墨家攻城的手段之高那是名扬天下的,没炮没坚固的新式城墙守军没士气,守个屁?

  既然是楚王的人出面守城烧城,贵族们总要有所表态,这其实就是个交易。

  熊良夫本来得位就不正,虽说贵族们不反对,但不反对的前提是贵族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反动变法。

  现在熊良夫从江汉跑到南阳,除了血统名义之外一无所有,到了那边如果当地的贵族不认怎么办?如果当地的贵族举别人为君怎么办?如果当地的封收买了这些失去了封地如丧家之犬的江汉封君怎么办?

  虽然盟誓这种东西基本没用,但基本没用也比一点没有强一些,而且这还有一个涉及到担责任的问题。

  如果焚城焦土的说法由楚王自己提出,那么这件事的责任就是这样的:楚王要焚城,贵族们反对,但王命难违,于是焚城。

  一旦出事,一旦情况不利,贵族们立刻就可以把熊良夫交易出去,并且义正辞严,此人不仁,非是吾君。

  贵族们固然怕熊良夫卖了他们,熊良夫又岂不担心贵族卖了他?

  如果焚城焦土的说法由楚王的死士提出,那么这件事的责任便是这样的:死士忠贞为国,楚王反对、贵族反对,但此人留守城邑为王和贵族争取时间逃离,最终焚城。

  死士的做法是符合道义的,为君而死,这也是值得称赞的。那么这种称赞之下,焚烧个城邑,也就是可以商榷的,最起码或许会有人觉得情非得已、此人义士。

  再者人都死了,墨家抓谁去?

  实际上焚城这种事,是个技术活,并非是随便一把火就能阻碍追兵的。

  杀人放火都是技术活。

  所以这种事不是靠一两个死士就能执行,得有士卒配合才行,这就不可能秘密行动。

  这件事如果真的是死士自发的行为,那么这个死士可以一句话不说,揽下守城断后的事,等到楚王和贵族们都走了之后,他再组织焚城。

  但这样的话,楚王就说不清楚了——你的死士,你熊良夫能脱得了干系吗?

  这不是道德问题,因为一众贵族至今没觉得当年公子午有什么大罪,而是一个关乎命和名以及家族延续的问题。

  楚王不想承担这个罪责,不在于心中不忍,而在于这件事可能会导致他被出卖、被贵族出卖。

  因而这件事楚王还就必须得要演这么一出,不能让死士自己偷偷去做。

  楚王这就是用了个手段,将这件事的责任绑在了所有贵族的身上,而且绑定之后,这件事的说法就是“死士自己守城的自发行为”。

  现在贵族当然可以坚决反对,那么反对的贵族就要得罪其余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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