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263节
宇文乾铿只觉得左右为难,又想听听刘居士有何意见。
刘居士是权贵子弟出身,虽然平日里推崇勇武,却没带过兵打过仗,见着天子提问,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天子率领军民据守孤城悬瓠,面对如潮的敌军悍然无惧,各地勤王的义军在城外摆开阵势,和尉迟氏大军决一死战,这场景让他光是想想就热血沸腾,但也知道宇文化及的忧虑不无道理。
悬瓠一旦被围,而勤王义军又迟迟不到,届时万事皆休...
刘居士没有经过沙场历练,嗯嗯啊啊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杨素瞥了一眼天子,没有吭声,待得天子发问,他开口说道:
“陛下,罪臣以为,西阳王的建议太过冒险,还请陛下早日入山南。”
“杨使君也是如此认为?”
“是。”
宇文乾铿觉得杨素老于战阵,必然会有真知灼见,结果对方如此果断,也不赞成他留在悬瓠,那就是说西阳王的建言确实风险太大了?
。。。。。。
某处小院,杨素父子从天子临时居所回来,开始密谈,方才天子所说西阳王的建议,其实杨玄感是认可的。
“父亲,局势如今岌岌可危,西阳王的计策虽然危险,但若成了必能解方城之围,也只有如此才能尽快破局,为何父亲还要反对呢?”
杨素闻言反问:“大郎,你以为天子是在征询为父的意见?”
“呃...”杨玄感无语,父亲说得对,天子让他们父子参与议事,并不是真的要听意见,因为他父子俩没那资格。
杨素当年那一次奇袭,差点活捉或者要了宇文乾铿的命,如今虽然父子俩要戴罪立功,为天子南逃出谋划策,但不代表天子的心结就真的解除了。
天子一路逃亡,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身边没多少可以借重之人,所以才会时不时问计于他父子二人,可实际上也就是求个心安。
他们父子目前对于天子来说,恐怕只是应急的夜壶,憋不住尿时就有用,用完了就扔到一边,这一点必须谨记在心,决不能错以为自己已是天子心腹。
要想改变这一情况,须得日后多努力,方能渐渐让天子信任,而现在,还不够。
杨素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继续说道:“天子长于深宫,未曾见识过沙场之血腥,未曾感受过四面楚歌之绝望,若有人让他以身犯险,这做法即便再对,可日后安定之后,他会怎么想?”
“可西阳王...不该想不到这点吧?西阳王遇到天子不过是意外,他既然敢偷袭悬瓠,必然有自信逼得朝廷大军从方城解围,何苦让天子...啊!莫非他是想让人代为受过?”
“没错,这种计策,就是让主君亲临险境,作为诱饵引来敌军主力,再一战破之,如今天子也许被说得热血澎湃不在乎,日后回想起来,必然怀恨在心...”
杨素见过的风风雨雨多了去,所以不打算趟这滩浑水,说这么多只是要点拨一下儿子。
“西阳王只是提出这个建议,引导天子找人商议,若有谁赞成天子留下来,而天子采纳了...此人日后极有可能为天子所恨,呵呵...”
“父亲,那天子最后还是要去山南?”
“你说呢?”
杨玄感想了想,答道:“天子既然敢刺杀尉迟惇,恐怕最终会对西阳王的建议动心,愿意冒险...”
“没错,所以我们的意见无关紧要,何苦招惹天子的日后记恨?”
杨素说到这里,看着杨玄感:“天子若愿意留在悬瓠,那就是一次机遇,风险大,立功的机会也高,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请求随西阳王出战!”
“孩儿知道了。”
杨玄感告退,杨素一人坐在房里,思绪万千,最后飞到北方,他的夫人郑祁耶,如今正领着队伍继续北上,制造‘杨素正在赴任’的假象。
这一去,凶险异常,杨素有些担心,担心夫人的安危,耳边忽然回荡起郑氏临别说的话来:
杨处道!我若死了,也是为你而死,你敢续弦,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孤注一掷
烛光下,宇文温正在奋笔疾书,方才他建议天子留在悬瓠,成为一个超级大诱饵,要引得丞相尉迟惇调集兵马来攻,这样就能极大概率解方城之围。
设想很不错,但实施起来难度不小,此举面临的风险他已经向天子说明,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宇文温总不能拿着刀逼宫,所以得等。
他偷袭悬瓠,没想到会遇见天子,本来的计划是拿下悬瓠之后,向豫州南侧的申州来个‘背刺’,从后背袭击攻打义阳三关的豫州军。
拿下申州,豫州悬瓠便能和桐柏山以南的安州总管府连上,成为宇文氏突入河南的一个‘突出部’,不但抵住围攻方城之敌军的侧翼,也如同一把匕首,插进尉迟氏控制下的河南地区这一柔软腹部。
形成了如此局势,就有一定几率解得方城之围,为己方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保证秋收,调兵遣将、巩固防线。
这是宇文温出发前就和宇文明定下的方略,当然到了悬瓠之后由他见机行事,如果可以的话,就偷袭围攻方城之敌军的粮草集散地,似乎是在叶城一带。
叶宛通道,是豫州(河南)进入山南荆州的主要通道,叶即叶城,宛即宛城(此时的上宛),而方城是这条要道的隘口。
叶城位于方城以东,是围城豫州军的后路,也是其粮道上的重要据点,一旦真的出事,豫州军想不撤都不行,但对方未必蠢到不对叶城设防,所以宇文温真要偷袭,成功与否未曾可知。
结果宇文温居然在悬瓠遇见落难天子,这就让他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但天子真的会同意以身犯险么?
他认为,会。
天子既然敢刺杀尉迟惇,那就意味着这位敢冒险,而此时的天子,极有可能像输红眼的赌徒来个孤注一掷,宇文温对此有信心,所以要拟定具体方略。
朝廷已经昭告天下,说宇文乾铿‘伤重不治’,如今已经有新君在邺城继位,那么突然在悬瓠冒出来的所谓‘真天子’,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可信度很低。
如何让豫州周边的州郡官员相信天子真的在悬瓠?对方即便相信了,又何苦站在天子这边,和实力雄厚的尉迟氏对撼?
情形不妙,天子可以跑到山南,那些豫州甚至河南各地官员武将难道能带着一大家子跟着跑?
这些问题不能回避,所以宇文温要理一理思路,拟定一些具体方略,以便天子垂询时派上用场,只有他说得头头是道,天子才会有信心。
天子会再次找他么?肯定会的!
门外响起说话声,那是张鱼在外禀报:“郎主,陛下派人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