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290节
周国统一北方,眼见着陈国也快完了,潘子晃原以为从此过上太平日子,未曾料又打了数年的仗,本来以为尉迟氏能不费吹灰之力灭掉宇文氏,结果...
也就是麻烦一些,宇文氏迟早要完,这是大多数人的看法,潘子晃也不例外,
灯光摇曳,潘子晃的目光移到草图旁的舆图,图上一个显眼的标记,代表着豫州州治悬瓠,见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他想到了去世多年的父亲。
他的父亲潘乐从六镇之乱开始打了许多年仗,齐受魏禅,晋封郡王,最后出镇悬瓠,在任上去世,所以时隔多年再次前往悬瓠,潘子晃颇为感慨。
那年,他随父亲南下前往悬瓠,经过邵陵城外乐口,也就是现在的大军驻扎之地,听人说起过发生在这里的一场激战。
当时魏分东西,西贼(西魏)东侵攻占了豫州,俘虏齐国州郡官员、将领及其家属逾千人,随后对方派兵押送这些人去长安,途经乐口时,为魏将(东魏)尧雄率数十骑所破。
潘子晃到现在还记得这场仗的情况,数十骑就能击破千余士兵、解救人质,真是让人听了热血沸腾,如今自己就在乐口扎营,却要慎之又慎,提防敌军依葫芦画瓢再来一场偷袭。
如果对方要偷袭,会怎么实施呢?
营地东侧是邵陵城,潘子晃琢磨若敌军在城里有内应,可以先放火弄得城中大乱,然后引得他的兵马出营去救,然后来个浑水摸鱼。
然而这个计策怕是行不通,因为潘子晃分派兵马驻扎城里协防,一旦有人生事可以立刻弹压,用不着援兵,当然,若是让主力直接在城里驻军会更好。
潘子晃一开始是想让兵马入城驻扎,但邵陵城池狭小,民居杂乱无章,根本就容不下两万人驻扎,即便清理一些空地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还不如在城外扎营,临近河边也方便取水。
想到“临近河边”,潘子晃又开始琢磨起来,在河边扎营有利有弊,方便取水是最重要的,但雨季很容易被淹,而敌军若在上游筑坝蓄水,可以来一个水攻。
而乐口(邵陵)的上游是哪里?
从邵陵向西一百多里是叶城,叶城城北有昆水东流注入汝水,昆水以南有醴水,同样向东流淌,与汝水于邵陵乐口处交汇。
汝水过乐口后继续向南流淌,下游百余里外便是悬瓠,醴水过乐口后继续向东流淌,名为溵水或隐水,其下游百余里与颍水交汇处附近便是汝阳郡治汝阳。
乐口,是汝水、醴水交汇之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旁支小河汇集,是一个水网密集地带,所以有“洄曲”的别称,雨季很容易发大水。
敌军要想筑坝水攻,就得进军邵陵上游,而两处上游方向,西侧是叶城,西北侧是襄城,都是朝廷控制之地,距离邵陵都不过百余里,敌军不可能在汝水、醴水上游筑坝。
最近各地也没有连绵暴雨的情况,乐口处水位正常,而潘子晃所部在这里不会驻扎太久,所以想来想去,不觉得有什么好担心的。
敌军使用水攻的几率很小,所以要偷袭还得靠精兵摸营,潘子晃看着自己营寨的草图,觉得东面、南面都戒备森严,对方绝无可能轻易接近。那么就只有泅水偷袭。
要么是在汝水下游数里外,让士兵口衔尖刀逆流而上,从营寨西面登陆;要么派人绕过邵陵,从乐口北面泅水南下登陆摸营。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不过潘子晃早已做了布置,让士兵在临河营栅外滩涂插满竹签,竹签阵宽度有二十余步,若真有人要偷袭,只能慢慢拔竹签,那样的话很快会被箭楼上的哨兵发现。
思来想去,潘子晃觉得自己的布置万无一失,敌军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偷袭得手,所以没必要那么疑神疑鬼。
不知不觉中已是深夜,潘子晃转出帐外,只见夜色下的营地除了少数角落有零星火光,其余地方处于一片黑暗之中,密密麻麻的营帐,如同一个个小山包般矗立着。
鼾声此起彼伏,夜风吹过,带来汗臭、脚臭等各种味道,潘子晃对这种混合气味很熟悉,因为这就是军营的味道,带了那么多年的兵,永远也忘不了。
转入帐中,潘子晃和衣而眠,想起一幕幕往事。
他父亲是东魏勋贵,他娶了高氏公主,然后在齐国灭亡前夕投降宇文氏,而后又投入尉迟氏麾下,几经易主,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天下纷争数百年,无论南北都换了许多朝廷,再打两年仗,届时也许真的会天下太平,至于是谁坐那个御座,都无所谓了。
灯光摇曳,片刻后鼾声起,不知过了多久,油尽灯枯,大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二百零二章 夜(续)
深夜,郑五被尿憋醒,迷迷糊糊起身就要往外走,结果刚走两步便一脚踩空,整个身体往下坠,也亏得双手抓住两侧栏杆,他才没摔死。
看着空荡荡的脚下,看着一旁的楼梯,又看看四周,郑五发现自己是在箭楼上,吓得尿意全无,后背凉飕飕。
今晚是他值夜,结果因为太困于是在箭楼上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后被尿胀醒,还以为自己是在地上营帐内,所以才下意识要走出去撒尿。
结果差点就掉下去摔死,郑五瘫坐在箭楼里只觉得双腿发软,心脏剧烈跳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来,渐渐的尿意又起,他便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猫着腰探头探脑往外看了看,确定下面没有人查岗,又看看营寨外,没发现什么动静,于是解下腰带,将命根子掏出来凑到栏杆外。
淅沥沥的水声响起,郑五舒服得长舒一口气,他就这件戎服,若是尿湿了可没得换,到时候一身尿骚味可不得让人耻笑。
趴在栏杆上撒尿是有些别扭,但为了保命就只能如此,营栅外漆黑一片,谁知道有没有敌兵在外潜伏,如果他站直身体结果被一支暗箭射中面门,那可就死得太冤枉了。
郑五值夜前喝多了水,所以憋了一大泡尿,此时站在箭楼上向外撒尿,那叫一个舒坦,不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夜风吹过,郑五抖了抖身子,收拾好腰带便坐了下来,长夜漫漫,此时不知过了多久,但只要轮值的人还没来,他就得在这里守着。
看了看放在一旁的锣,他下意识的向旁边挪了挪,若是有敌情时他要敲锣示警,可若是打瞌睡时不小心弄出动静,搞得大家虚惊一场,事后可是要吃鞭子的。
然而一晚上到处东张西望不睡觉,郑五困得受不了,他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值夜很危险,死了即便有抚恤又如何,他光棍一个,死了以后抚恤给谁?
所以一旦打起仗还是保命要紧,己方打胜仗那就跟着沾光,若是形势不妙,该跑就跑,该跪地求饶就赶紧跪,好死不如赖活着。
箭楼不止一个,值夜的也不光他一人,那么多人盯着营外,自己偷点懒应该没什么关系。
郑五觉得自己怎么着都得开个荤再死才行,人这一辈子,没尝过女人的味道,那不是白白在世上走一遭?
想着想着,倦意上涌,郑五又开始打盹,好容易回过神,揉揉眼看向外边,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在箭楼上待了很久。
怎么轮值的刘老二还没来?这遭瘟的,莫不是睡过头了吧!
。。。。。。
一阵阵冰凉,让刘老二舒服得翻了个身,他正在做梦,梦到自己在三伏天里跳到河里游泳,冰凉河水带走身上的燥热,舒服得真想一直泡在水里不起来。
行军扎营,几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若是冬天倒也罢了,如今天气炎热,本来就闷得慌,晚上挤在帐篷里热得让人难以入睡,蚊子又多,这对大家来说都是个煎熬。
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不想起来,他隐约记得今晚下半夜自己要去顶替郑五值夜,不过后来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记错了,所以,先睡上一觉再说。
入睡时的燥热,此时已经被冰凉所驱散,难得天气变凉,刘老二只想多睡一会,哪怕真的误了轮值,被郑五揍了一顿,他也觉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