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609节
这些人,多是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要么囊中羞涩想省钱,要么认为烧水喝或者去熟水铺买水喝是怕死的表现,就喜欢逞英雄,偏偏要喝生水。
喝什么水,是个人的自由,官府管不过来,但事关公共卫生,又都是些壮劳动力,官府总不能袖手旁观,除了加强宣传,宇文温觉得有一个办法或许能解决或者缓解。
那就是借助低度酒精饮料,葡萄酒价格不低,如果有“啤酒”(麦酒),那就不一样。
“啤酒”可以当水喝,因为酒里含有酒精,再加上“啤酒花”一类的添加物质,有一定杀菌、防腐作用,相对一般的熟水来说不容易腐败,可以作为较为卫生的大众饮用水来源。
古代欧洲城市出现的啤酒馆,可以看做平民百姓较为可靠的清洁饮用水来源,宇文温正是想到这点,才打起了麦酒的主意。
如果能廉价、大批量酿制类似于啤酒的麦酒,些许酒精味会引得那些“雄性激素过剩”的男人来喝,只要价格不比熟水高太多,就能确保酒肆深受男子汉们的欢迎。
无论是“酒壮英雄胆”还是“酒壮怂人胆”的说法,都说明酒自古就是衬托英雄气概的必备品,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些争强好胜的男子,要想在同伴面前或者某些场景下显示自己“给力”,斗酒量可比斗水量有逼格。
或者约上三五好友,在酒肆对坐,喝着啤酒,就着几碟小菜,相互间聊天、划拳猜码,也是很好的消遣,只要价格便宜即可。
宇文温觉得那个时代既然有“喝啤酒撸串”的平民消遣,这个时代也应该能有。
所以,廉价出售熟水的熟水铺,还有廉价出售“啤酒”(麦酒)的酒肆,就是城市居民可靠的饮用水来源,因为有利可图,必然能维持下去。
至于由此引发的酗酒斗殴、将军肚等问题,比起公共卫生问题来说都不算什么。
卖廉价啤酒的酒肆能不能出现,就看能不能高效、大批量、低成本酿造啤酒,宇文温从偶遇的卖酒翁那里买神曲、酿酒工艺,只是实现这一目标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这几年,他派人到处寻访、求购酿酒工艺,陆陆续续有了收获,黄州西阳的酿酒人一直都在尝试新的酿酒工艺,不断有好消息传来,但要化为真正的“喜讯”,不知还要过多久。
两杯酒下肚,宇文温结束感慨,命人将酒坛封好、搬走,他身为全军主帅,绝不能饮酒误事,熟悉的味道,品尝一二即可。
鼓声响起,一刻之后,诸将依次入内,口中有些许酒气的宇文温,怕大家误会,提前声明:“寡人方才试酒,要为壮士们践行,故而说话有些酒气,不碍事。”
话音刚落,他接着说道:“奸相已死!曹州之敌群狼无首,人心惶惶,如今正是破敌良机,诸位可随寡人一道,一战破之!扫平黄河以南!”
第二百零七章 细作
下午,左城北,左山附近,许多士兵将所得薪柴带出树林,装上停在树林边的一辆辆马车上,装满一辆,做好登记,马车边缓缓向驶去,要把薪柴运回左城旁的大营。
待得每个队要砍的薪柴够了,才能回营,不然回去就得挨罚。
左城是曹州州治,因为位于左山之南而得名,讨伐逆贼的朝廷大军驻扎左城旁,每日烧水做饭都要消耗大量薪柴,眼见着就要秋去冬来,需要的薪柴越来越多,士兵们砍柴的时间间隔越来越近。
先前,是五六日砍一次,如今,是两三日砍一次,左山一带树林密布,外围树木已经被砍了许多,士兵们如今得向北走上一段路程砍柴。
从军营到左山一带,走路单程得走五六里,砍了柴放到马车上,马车就拉着柴禾回营,士兵们还得自己走回去。
来回十余里路,还加上要砍柴,一早出营,临近太阳下山才能回营,中间只能啃干粮充饥,士兵们往往回来时累得不行。
所以砍柴是苦差事,各部兵马分别派人轮流砍柴,但即便不砍柴,留在军营里也不得休息。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他们跟随大军出征,和那些随军青壮差不多,纯粹就是干杂务的,不要说砍柴,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反正都不得闲休息,做什么不是做?
打仗,虽然是玩命的事情,但驻扎某处没有仗打时,不代表能休息,除了战兵外,一般士兵都会忙杂务而不是操练。
所谓杂务,除了砍柴担水,遛马、饮马,还要替人做事,帮上官们打渔、打野味,不光为军中将领做事,还要在将领的指挥下,为当地大户做事。
士兵们变成帮佣,去“雇主”那里做农活,如果哪个士兵会些手艺活,还会被上官安排去帮人修补东西、做木工、做手艺活,驮马也不能闲着,也得去“打短工”,给当地“雇主”拉东西。
挣来的钱,上官拿大头,剩下一点点归小兵。
胆子大、稍微有些能力的兵油子,选择自己“单干”,召集十几二十个同袍,换了身衣物,蒙上脸,拉帮结伙去打劫,打劫周边村落,或者打劫过路商旅。
或者收了当地某大户的钱,换了身衣物去给对方当打手,对付仇家,或者是壮声势,反正就是收钱办事。
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士兵,当然比一般人家的护院要狠,即便是徒手搏斗,也能打得对方抱头鼠窜,所以深受各地雇主的好评。
那些被征召来服兵役的普通百姓,没能耐捞外快,就只能老老实实任由上头差遣,反正每日都会很忙,就是没时间操练。
相比之下,出来砍柴倒也好,只要砍够了薪柴就能回去,若是运气好,捉到野兔之类的野物,还能开开荤,在野地里烤着吃,回去也不用交“孝敬”。
每次砍柴,许多互不隶属的士兵跟着各自队伍出发,各个队伍浩浩荡荡开拨,到地方就各自砍柴,把足额薪柴放到马车上,再呼啦啦走回来。
有的队伍砍得快,回来就快,有的队伍动作慢,自然就落在后面,但总的来说,一起出营的士兵们,到了下午大多都差不多能前后一起回来,头尾相距一里多,大队伍必然稀稀疏疏。
而因为不是打仗或行军,士兵们走路速度有快有慢,而有的人走着走着要撒尿或者出恭,自然会被所属队伍拉下,和后面走来的其他队伍同袍混在一起。
此次亦是如此,各队陆陆续续完成砍柴任务,陆陆续续向南侧数里外军营走去,没走出二里地,大队伍就渐渐拉长,各队士兵混杂在一起。
虽说督将们三令五申说整队出营就得整队回营,但执行起来并不严格,大家都习以为常,没人计较。
反正到了军营外,各什什长及队正会在辕门处点人,免得有敌军细作浑水摸鱼,混入军营刺探消息。
但实际上这个规定执行得不严,因为每日进出军营的士兵有很多,光是对出去砍柴的士兵严没什么用,时间一长,守门的士兵也懒得计较。
只有当那些送粮入营的队伍接近军营时,士兵们才会提起精神戒备、检查,而对于每日进进出出的熟面孔,计较多了反倒惹人嫌。
今日守门的士兵,先见着一辆辆马车拉着薪柴回营,知道砍柴的士兵就要回来了,待得稀稀拉拉的队伍出现在视野里,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但临时起意巡营的侯莫陈琼不这么想,他虽然戎马多年,知道军中陋习,但肩负重任,不敢掉以轻心,如今蜀王新故,大营内人心浮动,一不留神便会让敌军细作趁虚而入,搞鬼搞怪。
蜀王不久前于宁平故城之役战殁,遗体被部将悄悄运回大营,坐镇大营的侯莫陈琼和其他几位将领商议后,将蜀王遗体秘密运回邺城,而他作为相府司马,暂时行使主帅职责。
前日邺城传来消息,说蜀王“伤重不治,薨于邺城”,世子继位,同时抵达左城的朝廷使者,带来了天子诏令。
侯莫陈琼被任命为东南道行军元帅,名正言顺统领大军,讨伐盘踞亳州的逆贼。
对于侯莫陈琼来说,邺城那边的事情想多了没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眼前的敌人,然而适逢蜀王新故,己方人心不稳,只能以静制动,看敌军有何动向,他再做应对。
侯莫陈琼当过高官,带过大军,见过无数风雨,所以对于稳住曹州局势很有信心,问题在于人心浮动,他就怕自己专心致志对付强敌时,背后有人捅刀子。
尉迟惇一死,原本心向邺城朝廷的文武官员之中,可能有人会起心思,而在这大营内,也可能有将领会产生别样想法,若某人想要勾结亳州之敌来个里应外合,必然会有敌军细作往来军营,暗中通传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