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2255节
他看了一眼为首的状元郎,见是个样貌端正,腰板很直,年纪三十多岁的男子,于是心中一松:还好,不是歪瓜裂枣。
在礼官的引领下,一甲三进士状元、榜眼、探花,在文武百官见证下,于玉阶前,向端坐御座的天子叩拜,口称“学生”。
殿试中选的考生,便是天子门生,一甲三进士如今身处太极殿,在天子面前自称“学生”,如此殊荣,让三位激动得语无伦次,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宇文温不会因此不悦。
亲手点的状元郎居然是世家子弟,心中有些小小失落,但他不会因此而恼怒,这是公平考试选出来的一甲三进士,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看着面前这样貌平常、三十多岁的状元郎,看看头发已有些许花白的榜眼,以及明显是不惑之年的探花,宇文温心中只有感慨:
状元是五姓七望的范阳卢氏子弟,第一等的世家出身,但榜眼和探花,听籍贯、姓氏就知道是寒族出身。
那就是二比一!
狗屁的做官靠投胎!
以后,考试不及格又没胆从军立功的无能之辈,就窝在家里做一辈子宅男吧!
些许小遗憾,影响不了宇文温的心情,按照流程,他起身离开御座,缓缓走下玉阶,和状元、榜眼、探花说一些场面话,以示勉励。
三位进士依旧激动,尤其状元郎卢楚,说话结结巴巴,连自称要用“学生”都忘了:“草、草、草民不、胜、惶恐...”
宇文温微笑着,尽量用和蔼的语气与对方交谈,以便让双方的“师生情谊”至少看起来融洽些,结果聊了一会,发现有些不对劲:
都过了小一会儿,你怎么还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为了化解紧张气氛,宇文温问:“状元是在京兆参考?”
听得天子发问,卢楚依旧有些结巴的回答:“回、陛下,草、草、草民是、在京、兆参、考...”
范阳在幽州,这位却是在京兆(长安)考的试,宇文温很快便想到一个问题:“状元郎与故范阳公是何关系?”
“回、陛下,故范、阳公、是草、草、草民、的伯、祖...”
听到这里,宇文温心中一惊,不是为对方的回答惊讶,而是他发现一个问题。
草、草、草!
我亲自点的状元莫非是口吃?!
第三百一十章 皆大欢喜
“口吃?那状元郎说话能说全么?”
“还好,只是有些口吃,不影响交流。”
“那...应该不会有不好的流言吧?”
“不会,正相反!这可是皆大欢喜呀!”
寝殿,结束酒宴归来的宇文温躺在榻上醒酒,皇后尉迟炽繁坐在一边为他擦脸,两人说起新科状元卢楚,宇文温很高兴。
他在御苑设宴,宴请新科进士,和状元卢楚又聊了一会,发现这位说话虽然口吃,但没到影响正常交谈的地步,那日在殿中口吃得厉害,主要是过于激动和紧张所致。
说着说着,宇文温握着尉迟炽繁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笑眯眯的说着:“状元郎虽然口吃,这样也好,好得很!”
“那么好在哪里呢?”尉迟炽繁很识相的问了这个问题。
宇文温顺势说下去:“呐,这好处,你听为夫一一道来....”
卢楚的履历,宇文温已经看过,而这位状元郎的情况,他通过警察局,也调查得清清楚楚。
试问,第一次科举殿试,第一位状元居然是个口吃,消息传出去后,各方的反应会是怎样的呢?
那要看卢楚的多重身份而定。
身份之一,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直到唱名前不久,其名讳在试卷启封之后才为天子及文武百官所知。
身份之二,出身范阳卢氏,五姓七望之一的高门士族子弟。
身份之三,口吃的残疾(轻度)人。
身份之四,太祖左臂右膀之故范阳公卢辩的族孙,范阳卢氏入西魏之范阳卢氏一支。
身份之五,杨逆党羽、杀害故赵王宇文招之凶徒卢贲的族侄,这些年来一直未有任用。
状元卢楚,同时兼具五种身份,所以当他成了状元,就会引发不同人群的不同看法,这些看法汇总起来,无形之中给科举打了一个效果出众的广告。
尉迟炽繁做懵懂状,宇文温便为她继续分析下去。
身份之二,让那些反对科举,认为靠考试选拔人才无法考核“德行”的反对者无话可说,因为高门士族子弟成了状元,说明之前的反对意见纯属杞人忧天。
身份之二,会让高门士族子弟松口气,知道朝廷举办的科举,不会故意压制士族。
士族子弟参加科举考试,靠着真才实学中选、入仕当官,所以他们可以理直气壮面对质疑:怎么样?服气了吧?
但这样的结果,是否会让寒族子弟一愣:难道天子还是看重高门士族子弟么?难道只有士族子弟才能当状元么?
不会,因为殿试试卷一直糊名,直到揭晓的前一刻才启封,从考试到阅卷,糊名制都严格执行,这是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公平、公正这块科举的金字招牌,算初步立起来了。
那么,状元的身份之三,会让所有身体健康或有轻微残疾的读书人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一个口吃的轻微残疾人,都能靠着真才实学考上状元,我们为什么不能?
然后,状元的身份之四和五合在一起,政治上的意味十分浓厚。
这,还得从当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