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19节
李自成看着醒来也不久,他一脸粗犷又潦草的胡渣,拿惯了刀弓的右手,此时指着还抱在一起的刘宗敏、李过、刘芳亮三人,指责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还像话吗。郝摇旗是又干了什么好事?”
李双喜见到李自成病情似乎已经全然康复的模样,便嬉皮笑脸蹭到了他义父的身旁,给他解释着今早发生的事情,“郝摇旗趁夜里,把咱们老营营寨的打鸣公鸡给偷吃了,让芳亮抓了个正着,可把刘将爷气坏了。”
李自成听到李双喜解释完后,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他叹道:“郝摇旗上次偷酒才过去多会儿?现在又偷鸡吃,你成天究竟在想些什么。”
郝摇旗还是双膝跪在地上,他身材非常高大,两只手掌都快赶上李来亨的脸那么大了。此刻大概也是有点羞愤,两只大手不知所谓的在地上蹭来蹭去,他向李自成答道:“掌盘的,是我让饿鬼蒙了心眼,你们便是要杀了我,我今日也认了。”
李自成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和郝摇旗说话,而是先问刘宗敏,说道:“捷轩,这个郝摇旗你是决计不要了吧?”
刘宗敏此时终于甩开了一左一右,制住他的李过和刘芳亮两人,整了整衣服后,回答道:“我是丢不起这个人了!若郝摇旗还留在我队里,我今天一定得杀了他才行!”
“嘿,杀了郝摇旗?给打鸣报晓的公鸡报仇吗!”李自成笑道,他此时将目光转向李来亨,招手让李来亨走过来,“来亨,你初升管队,要有几个老手在旁辅佐。捷轩不想要郝摇旗了,我将他安排到你麾下如何?”
李自成既然这么说了,他心中肯定是早就安排好了,李来亨也不会傻傻去否定李自成的意思。他点点头,达到:“一切听掌家的意思。”
“好,”李自成这时已经走到了刘宗敏等人的身旁,他解释说道,“郝摇旗一而再、再而三违反军纪,不严厉惩处一番,于理不合。但他所犯的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们很快要拔营北上,也不便在这时候做什么严惩。”
李自成看刘宗敏一副不快的模样,便又继续补充道:“郝摇旗历来战功不少,我让他到初升管队的小老虎麾下,也算是一个惩戒。他要是一直如此浑球下去,那以后便是再四年、五年的,都让他就做这么一个小兵好了。”
“哼,今日便先听自成的,放你一马,下次再犯,就让小老虎狠狠收拾你。”刘宗敏唾骂一声,又对李过说道,“补之,这下连累小老虎了,让他接郝摇旗这么个货色,我是实在对不住。”
李来亨其实倒并不很在意,他听李双喜的介绍,郝摇旗不仅是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在战场上也是素来勇猛敢战。他的唯一问题就是,小毛病不断,连刘宗敏这样的狠人,都约束不住他。
对李来亨来说,自己初升管队,还比较缺乏军事经验。部下能够有一个像郝摇旗这样,高大勇猛、经验又比较丰富的人帮忙,也算是件好事了。
至于郝摇旗难以约束的性格问题,就要看日后怎么慢慢对付了。
既然事情解决了,李自成便挥挥手,让大家散了,各自去吃早饭了——此时的闯营,一日便只吃两顿饭,晨食一餐、夜食一餐,闯营还远没奢侈到,能让将士们日日享用三餐的地步。
早上吃的饭,比之昨天的晚餐还要更加简陋,糊饼子加上山蔬汤而已。不过这总归是热气腾腾的一顿早饭,比之李来亨做民夫时的待遇,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他吃过早饭后,便招呼着郝摇旗,一起去校场上看看自己手上刚刚掌握的这支部队——说是校场,其实就只是一块还算平整的山间谷地而已,位置就在营寨大门前那铁旗杆的边上。
李来亨本想一手揽住郝摇旗的肩膀,却没想到两人个子差异很大,有点够不着的意思。他尴尬地拍了拍手,劝说郝摇旗道:“郝老兄,这回是掌盘刻意放你一马,可你要是再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也只能像刘将爷那般叫唤了。”
郝摇旗低下了他那又高又大的脑袋,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羞愤地说道:“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这个人肚子一饿,就什么也控制不住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干的时候脑袋空空,干完之后就立马后悔。”
“好吧、好吧,今后我先努力着,不让你饿着。”李来亨无奈的笑了笑,这郝摇旗看起来本性倒不坏,只是自制力极差,“我也是刚刚做管队,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也要你在旁多多指点才行。”
“不、不,你是一只虎的义子,定然有很大的本事。”郝摇旗说话倒是比李自成那个亲兵党守素好听多了,党守素一张嘴就成了欠打的模样,郝摇旗说的话却让李来亨很乐意听,“闯营里谁不知道一只虎文武双全?管队的,你是一只虎的义子,定然也是一般文武双全。”
“哈哈哈,言重了、言重了,我怎么能跟义父相提并论。”
谁又不喜欢吃马屁呢?郝摇旗这几句话说的李来亨心中分外舒服,他指着不远处的校场,同郝摇旗说道:“好了,郝老兄,怎么去熟悉熟悉大家伙的。”
闯王给李来亨总共安排了二十个部下,再加上小老虎自己跟郝摇旗,这一队人马共有二十二人。李来亨毕竟年轻,有战功,但也还不算很多,因此这一队人马,除了郝摇旗以外,几乎都是其他队中淘汰下来的老弱,一眼看过去,便是一股弱旅的气势。
不过李来亨倒不觉得有什么,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掌握了兵权。弱旅便弱旅,他大可以慢慢进行训练和改造,将弱旅打造成一支劲旅,何况自己还捞着郝摇旗这样一员战将,形势算是很不错了。
第19章 北上商洛山(上)
“凡我商洛山中百姓,莫非皇帝赤子。特谕尔等,务须各安生业,勿用惊窜逃避。过去即令供贼驱使,胁从为恶,本辕姑念其既属愚昧无知,亦由势非得已,概不深究,以示我皇上天覆地载之思。其有豪杰之士,乘机杀贼自效,自当论功行赏,一视同仁。倘有冥顽不灵,甘心从贼,罔恤国法,大兵到时,胆敢负隅相抗或随贼流窜,一经拿获,立置重典,全家籍没,邻里亲族连坐。”
李来亨手中拿着一榜告示,着字着句念给闯营诸将听。
李自成坐在一张长凳上,一只脚穿着厚布战靴,另一只脚赤裸着放在长凳上,他手中还是拿着那半支残箭,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这是咱们的老朋友,杨阁部张贴在商州兴安等处的告示,看意思还是要将咱们这股流贼一举扑灭嘛!”
听到李自成的话,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刘宗敏大笑了起来,他对杨嗣昌这张文绉绉的告示,听得半懂不懂,倒是弄明白了底下的赏格,便说道:“老杨才给自成你开了三千两的赏格,不足张献忠的一半,着实没有面子啊!”
李双喜手中还拿着另一张告示,那也是夜不收们从附近村寨里找到的。只是李双喜识字太少,实在念不出来,他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认出告示上的第一句话怎么念,无奈之下,只好挠挠头,将这第二张告示也交给了李来亨。
“老杨写的太文绉绉,我是看不懂了。小老虎,喏,给你,还是你给大伙的念来听听吧。”
李来亨接过李双喜手中的第二张告示,看到上面还画着一副张献忠的头像,心中不禁一动,想到莫非这便是杨嗣昌那榜大名鼎鼎的《西江月》?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往来楚蜀肆猖狂,弄兵潢池无状。
云屯雨骤师集,蛇豕奔突奚藏?
许尔军民绑来降,爵赏酬功上上。
那句“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可是让李来亨印象深刻。真要仔细论来,李来亨自己现在,还真是因为不肯作安安饿殍,才干脆杀官造反,参加闯营,当起了给大明君父添堵的奋臂螳螂了。
不过这张榜文上写的倒不是李来亨印象里“不作安安饿殍”的那首《西江月》,李来亨将那榜文高高举起,念道:
“此是谷城叛贼,而今狗命垂亡。
兴安、平利走四方,四下天兵赶上。
逃去改名换姓,单身黑衣逃藏。
军民人等绑来降,玉带锦衣升赏。”
他又环视了周围的闯营诸将一圈,嘴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边笑边补充上了榜文最下方的一句话,说道:“能擒张献忠者赏万金,爵通侯。”
“嘿,这个老杨太不给面子了吧!”刘宗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止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擒获张献忠,居然可以开上这么高的赏格。”
李双喜也在旁边愤愤不平道:“老掌盘不比八大王差,怎么才开出三千两赏格,老杨如此办事,如何让人信服!”
站立在李自成身后做卫兵的党守素,此时又插了一句嘴,讥讽李双喜道:“双喜哥,老杨是给皇帝老儿当差,又不给你当差,自然不需要你信服嘛。”
党守素说话依旧是不看场合,嘴贱的很。不过李双喜大概是早习惯了这人的口无遮拦,倒也没在意,只是作势唾了党守素一口。
李自成看着大家伙乐不可支的模样,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八大王在谷城重新举兵,给了杨嗣昌很大的压力,我估计崇祯皇帝,一定是多番催促他去进剿西营了。”
最为沉稳肃穆的李过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嬉皮笑脸,而是和李自成一起认真分析,他说道:“我也是这么看,杨嗣昌用熊文灿主抚之策,如今俨然是全盘失败。他在朝廷里压力肯定很大,不得不加紧用力追剿张献忠,无暇他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