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不求生 第516节
顾君恩抱拳说:“皇太极的死讯已经传遍大江南北,获鹿大战大顺军的确是败了,但是清军也并不好过。他们现在同样忙于争逐着皇太极留下的空位,暂时是没有精力和时间继续南下与我们作战了。
荆侯为了夺回大行皇帝的遗体,在获鹿一役里伤得太重了,现在还是请以身体为重……毕竟先皇遗诏,以荆侯为武王……此中意旨,荆侯应当全盘明白。”
获鹿大战的最后阶段,李过拼死冲击敌阵,杀死了不知道多少满清的宗室将领,一直杀到皇太极的黄龙纛下,殊死奋斗,才把李自成的遗体从乱兵之中夺还回来。
但他冲阵的时候,一样遭到清军的激烈抵抗,因此身负重伤。当时在战场上,李过还以过人的意志强撑身体,等到大军退到大名府,稍稍安定下来以后,他的身体才像病来如山倒一样地颓垮了下来。
顾君恩已经为李过找了不少大夫,多番救治,也只是治标不治本,难以根除李过在获鹿血战以后留下的种种暗伤。
李自成在牺牲以前,已经留下遗言“我侄当为武王”,其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了,就是要李过继承大顺朝的皇位,作为继承“周文王”的“周武王”,代死去的文王复仇伐无道。
可是现在李过的身体却出现了这样严重的伤势,顾君恩等人也只好把那些劝李过尽快称帝的话语,收回到了肚子里面。
李过慢慢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站了起来,走到门窗处,仰望朗月,又淡淡地问众人另一个问题:
“双喜……双喜和启翁还是不愿来大名府吗?”
顾君恩皱起眉头回答说:
“获鹿大战以后,诸军丧乱溃败不整,当时牛相献策说要让荆侯和义侯分路撤退,好沿途收容败兵的时候,我就十分反对,觉得此事颇有蹊跷。等到牛相、义侯他们退到彰德以后,尚无异动,等到荆侯您伤势极重的情况传到彰德以后,牛相就坚持以援救太原为第一要务,声称军务繁忙,无暇来大名参与军议。
义侯现在似乎也是带兵要回山西去增援太原……不过太原方面情势危急,也确实没错。井陉关丢失以后,鞑子已经能从北、东两面包抄太原城,田帅和姜将军虽然设防严整,几次击退了清军的攻势,但到底能够支撑多久,也很不好说。”
“唉。”
李过叹了一口气,大家都明白,这是为牛金星的擅自妄为所叹的一口气。可是顾君恩自己心下又觉得,这口气难道不是为了李过自己而叹的吗?
毕竟荆侯的身体情况已经……
顾君恩看了看李过的脸色,接着说:“大行皇帝的遗体还在大名府,不若以安葬先皇遗体的名义,召牛相和义侯来大名府?”
李过转过头来,双眼盯紧了顾君恩的脸看。他的眼神始终沉稳有力,像是一堵墙或者一池水的感觉,让向来都胆大妄为的顾君恩都觉得压力甚大且难以捉摸。
“此事没有必要。大名府也是前线,先皇遗体一直放在大名府很不安全。万一有事,如何是好。现在太原也遭到清军的攻击,大同被清军占据,李氏的米脂故里和祖坟同样很不安全。先皇的遗体……暂时还是先送去开封或者西安安置较好。”
以李过的为人,即便现在牛金星已经隐隐表现出了不训的态度,甚至连张鼐都没有听从他的要求来大名府汇合,李过还是会以和衷共济的姿态面对大顺军的文武百官们。
毕竟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权位于李过而言,并不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李过所最忧愁的是,李自成死后,大顺军的方向是什么?
李过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大副,却不是一个能够掌握方向的船长。
如今的大顺江山,已经是如李白所言,“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风愁杀峭帆人”的形势。在怒海横波之中,当浪花好像连山喷雪而来的时候,大顺军急需要一个能够掌握方向的领袖站出来。
李过非常有自知之明,也非常了解自己,他绝不是大顺需要的领袖,绝不是此时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李自成的遗言和嘱托,又只能让李过必须背负起这份责任来。
强烈的责任感,以及对于自己能力有限的认知,纠缠在一起,在李过的心中形成了一股殊为强烈的遗憾、无奈和悲郁之情。
他显得这样憔悴与愁苦,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伤痛带来的折磨,也是因为这份责任感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
东方既白,一名亲兵奔入庭院里面,大声嚷嚷地说:“随侯回来了!随侯回来了!”
第584章 谁是泥菩萨呢
翌日的清晨时分,阳光底下显得热烘烘的。李来亨带着楚闯兵马,正顶着初升的旭日行军。将士们一个个汗落如雨,衣裤都湿透了,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飞扬的尘土落在他们的身上头上,左一道右一道地勾画出凌乱的脸膛线条。
虽然是一场急速行军,士兵们也确实又渴又累,但所有人还是保持着严整的队形,显露出楚兵过人的纪律和战斗力。
没有敢大声说话,只有脚步声踢踏作响,长矛枪尖和大刀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群骑兵亲卫们簇拥着李来亨等人入城,刘芳亮摘下头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他到大名城以后,才发现其余的大顺军士卒们,精神面貌相较于沮丧的楚闯和左营将士,居然还显得更为低落和不堪。
连城门处的守兵都是那样的无精打采,大顺朝的江山好像真的成为了一间破屋子,只要有人在它的门上踹一脚,整栋房子就会土崩瓦解。
刘芳亮实在看不下去了,他飞快地跳下马,冲入大名府守军的人群里面,一把抱住了一个自己认识的陕北老兄弟,高声笑道:
“你小子,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也没有缺胳膊断腿的,这模样比狗鞑子的状况倒是好得多嘛!我和来亨在真定突围的时候,我亲手杀了狗鞑子的一个汉军旗副都统,一刀就将那厮右手上的五根手指,一并削去。你瞧瞧,狗鞑子败得更惨!干嘛要这样愁眉苦脸的?”
那名军官先是苦着脸说不出话来,被刘芳亮连问一气后,才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说:
“那……那或许吧。鞑子败得真的是这样惨吗?”
精明的方以仁赶紧凑到了李来亨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李来亨随即就让手下的亲兵们将好几个满洲兵俘虏拉到了城门处。
郝摇旗抽出刀来,指着那几个俘虏对顺军守兵们介绍说:“看看,都来看看。这些满洲兵还不是被咱们随侯活捉了许多吗?你们都过来仔细瞧瞧,满洲兵也不过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他们死伤同样很惨,俺看满洲兵确实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些俘虏其实并非获鹿大战前后的清军,而是早在砀山之战的时候就被李来亨活捉的俘虏。
这群俘虏多数都被抓去了山东,每天在山东各州县“巡回”,给当地的百姓们做公审大会的演出道具。
其中有那么几个砀山之战的俘虏,就被关押在临清。李来亨获悉李过在大名府稳住脚跟以后,就决定将这些满洲兵俘虏也一起带去大名,或许能够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所以方以仁一看刘芳亮鼓舞将士们的说辞,并不管用。知道说的话,终归比不上活的俘虏管用,这便和李来亨商量着,赶紧将这些俘虏兵拉出来,供将士们泄愤。
果然,守军将士看到这些清军俘虏以后,沮丧的心情才渐渐转变为激愤的怒火。人人脸上的神色都略微发生了变化,眼中的希望也变得更为鲜明了起来。
李来亨拍拍手,赞道:“乐山一言,安定人心啊。”
城门守军人心大定,接着望楼处的士兵就把号角吹响,呜呜呜的长鸣声响彻大名府,人们终于知道,李随侯回来啦!
顾君恩、陈永福、牛成虎,还有李过的副将马重禧都骑着马亲自到城门迎接李过的到来。亲兵队伍早在最前面,骑士们将李过的旌节高高举起,一骑亲卫驰至李来亨的身旁,将一顶小黄盖举到了李来亨的头上。
李来亨心下略微吃了一惊,随即问道:“好直,我义父呢?现在大军又是何情况?尚能聚兵再战否?”